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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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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起得很早,凛睡得很沉,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我悄悄地把手臂从她脑袋下抽出来,发现被她枕着睡了一夜,现在像残废了一样手都举不起来。
我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和肩膀,艰难地洗漱,肚子咕噜噜地叫,看着凛睡得这样安稳,没好意思叫醒她,干脆决定自己下厨房做吃的,顺便把凛那份也一起准备好。
半个小时后,厨房里乌烟瘴气。
似乎住院之后就没有下厨过,之后都是凛负责做我负责吃,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任性的日子,现在发现要好好地做一顿像样的饭菜真是手生。折腾了半天,我才把两个荷包蛋煎好,吐司已经被我烤得焦糊,手指上被滚烫的油溅到的水泡亮晶晶的,嘲笑一般地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把牛奶热好放到桌上的时候,凛才刚刚睡眼惺忪地走过来。她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吸了吸鼻子,“好香……”
“哈!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冲她一挑眉,把碗筷摆好。
“得了吧。”她坐下来,不客气地用叉子叉起黑乎乎的吐司,学着我刚刚的表情挑了挑眉头,“这水平啊,给点阳光你还灿烂起来了。”
我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啰嗦!好久没做饭,手生了而已……”我低头咬了一口煎蛋,含在嘴里嚼了挺久才咽下去。火头太,大煎老了……硬生生再咬几口咽下去,我辩解得越发底气不足,“以后熟能生巧就是了……”
凛笑得不能自已。
“连,你还记得没?”凛放下刀叉,托着腮看着吃掉一半的煎蛋,“你第一次给我做饭的时候,只有这么点大哦。”她在胸口笔画了一下,“七岁?嗯,对,那是我们七岁的时候……你给我做了一碗面,甜的,你把白糖当盐撒进去一大勺。我告诉你这碗面很难吃的时候你还不信……”
我毫不客气地呛声,“可结果我想抢过来尝一口,你还不是连面带汤全都吃了个干净。”
凛愣了愣,“其实……我还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的时候,原来自己都不甘心地长这么大了啊……”
我静静地看着她沉溺在过往的旧时里怅然若失,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把她手边冷掉的牛奶端走重新加热。牛奶被再放到她面前时,我用力地捏她的脸,她疼到终于无法再伤春感秋,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
“白痴,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撑大了她的眼角,“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你把我保护得太好。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所谓的一夜之间的成熟,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我发现,我似乎仍然没有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然我社团训练时见到花形,为什么还是这么地想揍他呢?分组比赛的时候我甚至是咬牙切齿地只盯着他一个人防守,忽略指挥,完全忘记了团队合作,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犯规满五次被哨子吹下场,我们队伍的防守节奏被我打乱,比分大幅度落后,毫无悬念地输了比赛。
“千秋,你怎么回事?”组织我们进攻的长谷川脸色铁青地询问我,我闷头喝水,什么话都不想说。他气急,一下子揪住我的领口把我从凳子上扯起来,“千秋,这就是你对待前辈的态度?!刚进球队半年的小屁孩不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我冷笑一声,凉飕飕地对上他冒火的眼睛,“如果前辈的实力足够,少我一个也不会输啊。”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得懂我尖锐的带刺的话。长谷川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看就要情绪爆表,一个高个子却忽然插足了我们俩之间僵持的气氛。
“长谷川,冷静一点……千秋,给前辈道歉。你的态度和言辞太恶劣。”
我扯起领口擦了擦汗,眼神无谓地扫过去,冷笑,“……做梦。”
“臭小鬼,不要太过分了!”长谷川暴跳如雷,在众人的拉扯下总算没有冲上来给我一拳,“要不是你姐姐当初低声下气地求着花形和藤真,翔阳是你能进来的球队吗?!废物就是废物!我看你就知道野蛮地挥拳头!”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炸成了空白。
等我糊里糊涂地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和愤怒,把我整个人都撕扯得四分五裂。我用仅剩的一点点理智把球衣脱下来甩在地上,二话不说转身走向体育馆的大门。
“千秋……千秋!等一下!”身后有人拉住我,然而我现在所有的冷静都已经支离破碎,回过身不管不顾直接一拳揍了上去,力道之大,连我自己的手都痛得发麻。
花形的眼镜吧啦一下掉到地上。他偏过脸倒退几步,咳了两声,抹了下嘴角,手指上一片殷红。好多没见过世面的一年级生吓得倒抽了一口气,一声不吭。而本来像上前劝的几个队员,看到我捏得骨节发白的拳头,也只是咽了咽口水,止步不前。
——篮球,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恶心!
我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篮球,拉开体育馆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天气总是能很好地配合着我的心情。
又下雨了,而我不想回家。
倾盆大雨,把我浑身淋得透湿。我躲进一个公用电话亭,凶神恶煞地用表情把一个又一个前来打电话的人给吓跑,独自顺理成章地享受着小小的足够避雨的空间。浑身湿哒哒的很难受,被风吹得又黏又冷,我哆哆嗦嗦地就像抖筛子,干脆盘腿坐下来,发泄似的一脚又一脚踹着电话亭的玻璃墙,心底空荡荡地却又不知道这股愤怒从哪何而来。
我一直以为我能进篮球队是多么的巧合。
因为把我从流氓堆里救出来的人刚好是篮球队的,因为这个篮球队的刚好是凛的同班同学,因为这个人刚好能看得出我的身体素质很不错,是个打篮球的好苗子,因为翔阳这个队伍的队长刚好是渴求千里马的伯仲,而我又刚好在篮球上比较有天赋。
但是我怎么没想到,世界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着自己能靠自己做到最好,自己能给自己找出路,结果不过是我那个强大的姐姐用卑微的一面换来我现在的飞扬跋扈罢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觉得自己很没用。
玻璃门突然被不紧不慢地敲响,我不耐烦地撇过头去怒吼,“烦死了!这个电话亭今天不开放!”
话音刚落,却看到撑着伞的花形,他平静地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出来。我们谈一谈。
我跟花形坐在路边的小摊子里,他叫了一点吃的,而我则叫了一扎又一扎啤酒,闷着头不停地灌。花形明知道未成年喝酒已经属于明目张胆的越矩却也不说话,平静地环着手臂,耐心十足的模样在等着我开口。
我终于憋不住打了个嗝,抬起眼皮子看着正襟危坐的花形,语气不屑,“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花形舒展了眉眼笑了笑,“真不想和我谈你也就不会从电话亭里出来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一瓶又一瓶地往肚子里倒酒,喉咙好像被我完全打开了一样,我根本用不着吞咽的动作酒就已经一大口滑到了肚子里,然后在五脏六腑都灼灼地烧着热气。
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说借酒消愁,可是我却越喝越难过。最后我开始意识不清晰的时候,终于掀翻了一桌的空酒瓶,俯在桌子上狼狈地哭——啊啊,真丢脸,我居然又哭了……
我感觉自己整个身心都在疼,想自嘲都没办法哈哈大笑,难过的情愫铺天盖地地卷着每个细胞,就像被最亲近的人不动声色地捅了一刀子,那种感觉比五马分尸可能都要痛苦得多。
耳朵旁边嗡嗡地飞满了蜜蜂,嘈杂的声音里却只有一个声线依稀可辨,我已经记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个人一字一句,让人无奈的语重心长。
“……你姐姐很爱你……”
“……可是她用错了方式……”
“……但她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谁……”
“……如果你真的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和藤真也不会让你进球队……”
“……不要恨她……”
“……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拜托,也请你不要恨我。”
“因为……我也,爱着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