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左边右边》阿熙达卡

5、第 5 章

　　凛静静地走出教室，反手关上门，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我站在楼梯转角，想叫一声她的名字，喉咙却又干又涩，最后只能不自然地咳嗽几声。
　　“走吧，回家了。”她递给我一把雨伞，语气平和得察觉不出一丝让人心寒的战栗。她一边走一边问我，“对了，晚餐想吃什么？”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我还愣在原地，皱了皱眉，啧了一声，走过来扯着我的袖子把我往前拽。
　　我别扭地对着她的后脑勺，叫她，“……凛。”
　　“嗯。”
　　“你……喜欢花形前辈？”
　　她居然笑出了声，侧过脸看着我。
　　“很奇怪吗？”
　　“你真的，喜欢那家伙？”
　　“拜托，我也有七情六欲，而且……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凛随手甩了甩雨伞上的水，忽而对着我调侃道，“你都可以谈恋爱，为什么我不行？”
　　我听错了吧她居然跟我比！我那些桃花债她又不是不清楚。我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咳……只是不太敢相信……罢了……”
　　“啊哈……我也不相信呢。”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语气依旧淡定自若，一抬手，把一绺头发刮到耳后去，“侧脸的神情若有所思，“可是，等我确定自己喜欢他的时候，那句话已近说出来了。”
　　这个时候我低下头，终于看到了她已经掐进我袖口的，丧失了血色的指甲。

　　凛的真正的过人之处并不是她高高在上的好成绩，而是在于她的隐忍和掩藏。任何事情，开心不开心，喜欢不喜欢，可以不可以，她都是淡淡地一带而过，永远都是用一张不为所动的扑克脸，看过世事百态——我说过的，她是那种千锤百炼出深山的人，身心强大得好像能永不磨损一样。
　　我一直像一只猴子一样没个定性，上蹿下跳的，什么事情都大咧咧地写在脸上，手啊脚啊永远比脑子动得快一步——只是我也从来没想过，我的粗枝大叶后面，是谁来帮我有条不紊地收拾烂摊子。
　　而我从小到大都太少太少看过她失控亦或者失态的模样——也许她已经习惯性地坚强，连面对她最亲近的人，我，也鲜少能放下强硬的姿态去流露出服软脆弱的一面。

　　我猜她今晚一定会失眠。果不其然的，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经过她房间，看到她坐在床边，抱着腿垂着眼，挺得越发笔直的背，发呆。
　　我赤着脚地站在门外看她，地板的冰凉已经一点一点渗透皮肤蔓延上来。正当我一咬牙一闭眼准备走进去把她揽进怀里，大男子主义地叫嚣“要不要去教训花形，你给一句话就好”的时候，一时没忍住，话未出口却先很脱线地打了个喷嚏。
　　凛浅浅地叹了口气，“连安慰人之前能先把自己照顾好吗？回去，把袜子穿好。”
　　我悻悻地溜回房间穿好袜子和拖鞋，心里浮起一阵又一阵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莫名挫败感。而当我再次走到她房门口的时候，她已经侧着身子躺下来，背上好像长了眼睛一样，语调不咸不淡地给我下了逐客令。
　　“回去睡吧。晚安。”

　　凛长这么大，不是没有人追。但多数男生面对她从容不迫的模样最多只是唯唯诺诺地递上一份皱巴巴的情书然后转头跑掉，堵在我们家门口的大胆而放肆的男生也不是没有，但都被比他们更嚣张的我给打了回去。她向来早熟而理智，情书虽然不曾看过但都一封封地收好，然后四两拨千斤地把别人拒绝掉。如果实在有那么些个死缠烂打的，最先看不过的一定是我，那些人最后都会被我的拳头给吓倒。
　　我很确定她这座冰山确实被花形给敲开了一条缝。她就这么动心了，就这么表白了，就这么说出口了，结果却收到了对方这样一个暧昧不清的举止，换做是我，我都会想哭，所以我觉得她好歹也得抱着我脆弱个一时半会才像话。
　　可是她超乎我想象的顽强，这让我突然心疼了起来。我第一次对她感到愧疚，是不是因为我一直以来的不成熟，才逼迫得只比我大两分钟的凛，成长得这样历经风雨的倔强，以至于失去了像个小女生一样为了爱情害羞苦恼的机会。

　　于是后半夜，我还是抱着枕头跑进她房间，背靠着她躺下。
　　我往她那边蹭了蹭，她没说话，依旧呼吸平稳，却不像是睡着的样子。过了一会，我终于听到她翻身的动静。凛把头靠在我背后，我向后面伸手，摸到了她冷得没温度的手，然后握了握。
　　她忽然开口叫我。
　　“……连。”
　　“我在。”
　　“我今天，是不是很傻？”
　　“嗯。挺傻的。”
　　“丢脸死了对吧。”
　　“还好啦……就我看到了，没事。”我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
　　“连，我觉得我很差劲。”
　　“怎么会？凛今天很勇敢呢。”
　　我听到了背后想起她的轻笑。
　　“花形透是个大蛮牛，对吧。”
　　“嗯，蛮牛。”
　　“可是怎么办……这头蛮牛温柔又优秀，高高大大，蛮得很有安全感。”
　　“是是是……温柔又优秀，还有安全感。”我瘪瘪嘴，“凛的口味果然越来越奇怪了。”
　　“不许拆我台。那什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好好好。你喜欢蛮牛，你就是真理。”
　　我无可奈何地叹气——女人啊真是不讲理的动物。
　　“怎么今天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啊啊，我屹立不倒临危不惧的好学生形象。”
　　“啧……你的形容词真多余。”
　　我又禁不住吐槽了一句，背后忽然被恶狠狠锤了一拳头。
　　“本来，我想毕业再告诉他的。”凛的声音跟她手心的温度一样，渐渐凉了下去，好像沉到了水底。
　　“笨。毕业再说就晚了哦！”我握紧了她的手，“……得了，逞什么能。想哭就哭出来啊！”
　　“……不想哭，只是有点累。没人告诉过我，表白是这么费神费力费心的一件事。”
　　我忽然就找不到话往下接，只能骂了她一声白痴，然后翻个身搂了下她的肩膀。感觉她瘦了些，骨头都有些硌手的突出来。心疼在这个时候无以复加，我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我其实有点害怕看到她哭，因为她一掉眼泪，我就觉得天都蹋了。我耐心地顺着她的背，轻轻拍着，“……好了不说那么多话，累了就睡。好好睡一觉……有我在呢。”
　　凛的手忽然攥紧了我胸前的衣服。她沉默了许久，闷在我胸口的声音终于飘进我耳朵，“嗯。”
　　那一晚，凛似乎睡得格外安稳，翻身都不曾有。我想，如果没有我在，她会不会整晚整晚的失眠。我感觉给了一直以来故作坚强的她一些依靠，这种想法让给我自己都觉得很安心。

　　我终于觉得我们两个的角色应该反一下。
　　我是哥哥，她是妹妹。
　　她要强了这么多年，我却不希望她那顶梁柱一样的形象太过于根深蒂固。说到底她再怎么顽强也还是个柔软的女孩子，我希望现在她从一面冰融化成一汪水，能以最没有防备的姿态靠在我肩膀上。
　　——没有哪一刻，我比现在更希望自己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