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默契与道歉 ...
-
“我会一直活着…一直……”下意识的闭眼隐藏起自己外泄的情绪，龙皓晨声音微颤着许下自己的誓言，分明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其中的种种挣扎无奈却只有他自己清楚，“我会活下去。”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从无望到坚定，龙皓晨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明澈的淡蓝眼眸浅浅弯起，过分精致的眉眼一点点泛起淡淡的笑意和生气，即使皮肤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也无损属于光明之子的风采，如同晨曦初现时的稀薄辉光，划破黑暗指引希望。
面上笑容淡淡，龙皓晨收回扶墙的手，白皙的双手还沾染着些许灰紫的血色，肌理细腻指骨修长，完好的没有一丝伤痕残留，光系的恢复力从来都是最强的，作为光明之子的龙皓晨自然不会例外。心中迅速的再次推敲一遍接下来的种种打算，龙皓晨垂着眼，静下心神回忆着伊莱克斯的传承和亡灵之书中关于永恒之塔的部分资料，手指凭空划过留下一道道光痕，明亮的金色凝萃的宛如液体汇聚而成，流畅的线条交错形成一枚漂浮在半空中的神奇符文，金辉隐去的符文呈现出半透明的白，有着无比神圣的味道。
以意志引导符文融入灰白色的高塔，比龙皓晨想象中的还要容易一些，看着安分的落在自己摊开手掌中的小巧高塔和精致的项链，龙皓晨意味不明的弯了下唇。光明和亡灵，本该是对立的两种属性却偏偏被同一个人精通，真不知道该说亡灵之书毁人不倦还是人心太过匪夷所思。
不过这些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翻手收好永恒之塔和永恒旋律，龙皓晨抬头辨认了一下方位，走上三天前曾经走过的那条路，他的脚步有些虚软，每迈一步几乎都无法站稳，只能撑着石壁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粗糙坚硬的石壁蹭的接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红，敏锐的触觉传递着火辣辣的痛楚，龙皓晨神情却毫无动摇。只是有些痛而已，这种程度远远不足以令他受伤，又何必在意。
他在这里待了三天本身就已经是超出预计的，又出了很多意外令他不得不修改原本的规划，剩下的时间可容不得他再浪费。
活着，可要比找死艰难的多。
永恒之塔处于恐惧悲啸洞的深处，龙皓晨从洞口走到那里花了三刻钟，原路返回却花了整整一小时才看到洞口斜斜漏下的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目，只是看着就仿佛能够感受到那种灼热的温度，但是龙皓晨清楚，冬日的阳光，哪怕是正午时分也依旧是冷的，没有分毫暖意，沐浴在其中，只会觉得连心都变得冰冷起来。
冬天一直是很冷的，无论是魔族还是人类，每逢冬日都会有少部分因身体虚弱或居住条件太差而被生生冻死，青白的僵卧在茫茫雪地之中……不期然的想到了年幼时在北地居住的模糊记忆，龙皓晨莫名瑟缩了一下，低低的咳几声，泛着微红的金色液体滴落在地上，激起细小的尘埃。
是因为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么，居然会想起那么久远的几乎要忘记的回忆。
最开始，白玥带着刚出生的他是生活在偏北方的地方，任谁都想不到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会生活在那么贫瘠又荒凉的地方，直到一年冬天他差点病死掉，白玥才开始了频繁的一路向南方搬家……
熟悉的脚步声凌乱响起并不断的向自己靠近着，龙皓晨神情一凝，不再因恍惚而迷蒙的眼眸清明而冷静，如同覆盖着薄冰的冷湖，似有似无的水波柔化了明净剔透的冰雪之色，映衬着眉宇间极力压抑的哀恸，分明是极其逼真的哀伤，看在一听到异响就匆忙跑过来的采儿眼里却只剩下了虚伪和好笑，却偏偏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装出来给我们看的悲痛，究竟带了几分真心？”徒劳的张了张嘴，采儿到底没说出口，清丽的面孔神情几度变幻，定格在一抹扭曲的安慰上，“……先、休息一下？”在陆续赶到的将级二十一号猎魔团众人和慢悠悠晃过来的奥洛斯眼里，采儿迟疑了片刻，似乎有些扭捏的开口，生涩的安抚说道。
“采儿说得没错，团长，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星眷紧跟其后似乎小心翼翼的也开口道，如果不是顶着易容，奥洛斯的脸色一定很好看，“……那个，团长你的、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哎哟！”故作无辜揭伤疤的举动在被林鑫踩一脚之后仍在继续，最后终结在陈樱儿砸过来的魔晶上。
“真是……”哀怨的回身忘了众人一眼，银发少年捂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几乎没人听清的话，看似闷闷不乐的蹲在一边种蘑菇，视线偶尔落到仿佛强颜欢笑的和众人说话的龙皓晨身上时，银眸流露出的神采极其复杂。
奥洛斯是谁，他是能够洞悉命运的星辰之子，是精灵族最后的血脉，更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别说龙皓晨，便是枫秀，在这些方面上也不会比奥洛斯更擅长，甚至就连月阙和法涅尔，他们所知道的秘辛也不会比奥洛斯更详尽，因而在采儿走出恐惧悲啸洞，向众人说明龙皓晨滞留的‘原因’时，他就发现自己以往的认知似乎出现了什么误差，私下里询问采儿而采儿给了他一些含糊的答案后，奥洛斯对龙皓晨的经历已经有了最接近事实的推测。
原本，奥洛斯以为龙皓晨只是知晓了未来的‘幸运儿’，却没想到居然是真正的回溯时空，或者说，他是不敢想。时间与空间是只有两位至高神才能涉足的领域，创/世神驾驭时间，天谴之神掌控空间，以这两位至高神的性情……哈，真不知道龙皓晨是幸运还是不幸，得到了连神祗都难以企及的机遇和……劫难。
重新来过，呵，哪有那么侥幸。一个空间是容不下两个本质完全相同的灵魂的，时间法则更容不下不属于‘现在’的灵魂，所以未来的圣采儿的灵魂只能停留在在圣魔大陆之外，被囚禁在永恒之塔万年反而是一种保护。不像龙皓晨存在于圣魔大陆，即使有时间的力量暂时保护他，本质也始终是被排斥的，一旦时间之力消散……这大约就是轮回圣女献祭自身的原因了，毕竟轮回是唯一能够化解时空排斥的力量属性。
同理，龙皓晨的那个血契者，应该也是来自未来，天谴之神分离出的意识毕竟不比本体能和时空之力抗衡，若他不死，龙皓晨即使有轮回圣女献祭也会被血契者之间的联系所牵连……果然不愧是至高神，种种算计令人防不胜防。
被那位盯上，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生不如死啊。奥洛斯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真是……可怜。”
无声的收回看着奥洛斯的视线，采儿低下头没有再去看龙皓晨，极轻的叹了口气，她知道的远比奥洛斯以为的还要多，至少奥洛斯绝不会想得到她会看到自己的记忆，也正是因为这样，采儿才会透露出那个最深的秘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有着相似经历的奥洛斯绝对不会在这点上对龙皓晨做什么，因为那等同于挖开自己的伤口。是奥洛斯绝不想去面对的，只是……
奥洛斯的同族父母是为了种族的延续选择了这种方法，种族存亡之前没有对错，我并非无法理解。可是另一个我，我竟分不清你对龙皓晨，究竟是爱还是恨，你的做法究竟是错还是对。若是不爱，又为何熬过近万年的光阴，牺牲自己只为让他活下去；若是爱，你怎么舍得让他这般痛苦——建立在至亲之人生命之上的新生，又有谁能毫无负担的继续活着？
“真是……可怜。”
却不知是在说谁。
……
可怜么……并不是，我其实…很高兴啊……
无论是采儿还是皓月，都没有让我自己做出那个理智到残酷的决定。
没有错过奥洛斯的小声嘀咕，龙皓晨眸光微闪，苍白似雪的精致面孔哪怕微微笑着也美丽得令人惊艳，尤其他眼底的哀色融进了极深的温柔，水色的眼专注的盯着一个人看时几乎能令那人就这样溺毙于其中，全然不知，龙皓晨看着的想着的从来都不是他们，即使他正在和他们说话，“我真的没事了……血？”
被王原原一提醒，龙皓晨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眼浸透着沉郁暗色的衣服，这才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原本似乎是…白色？明紫？总之绝对不是斑驳干涸的凝固血色，“不是我的血，是……”解除血契的时候天谴之神和创/世神的力量在他身体里进行拉锯战，必定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想必这些血是在那时候流的，龙皓晨想，不过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给众人听，所以他故意停顿片刻，表情适时的掠过一丝黯然，成功的模糊带过了这个问题无人追问。
“团长团长，”个子最为娇小的陈樱儿挤开林鑫和王原原，站在龙皓晨身前，水灵灵的大眼睛仔细的来回打量龙皓晨，半响才呼出一口气，“还好没事，团长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要急死了，天色这么晚了你还不出来我们都打算休息了呢，你也是，还不快去休息。”没有林鑫等人小心翼翼的忧虑担心，陈樱儿的态度可以说是所有人里最自然的一个，说完话她就转身走向恐惧悲啸洞的洞口，半路一回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团长你需要热水的话可以找有药哥的，他不是火系魔法师么。”话音未落她打了个哈欠，转身继续走。
“我知道了。”龙皓晨轻轻地微笑着，应道，眼底的悲伤很配合的淡薄了些许。他可没有忽略刚刚陈樱儿和林鑫等人暗中沟通的行为。
该说不愧是常年和魔兽打交道的召唤师么，用若无其事态度的另起话题转移注意力，减轻哀伤之感，如果他只是失去了坐骑伙伴的话此时的情绪说不定已经初步平复了，可惜不是，陈樱儿再怎么家学渊源也不会知道一个人在失去了情如手足的血契者和一路相伴的至亲之后，会是什么感受——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解开血契的，血契者死去那个人也会就这么死了，哪有什么之后。
倒是可惜了陈樱儿他们的这一番苦心了。
“你们也去休息吧，采儿和我说了三天前发生的事情，”顺着陈樱儿等人的心意做出注意力被分散的模样，龙皓晨的神情有些愧疚，“这次是我大意了，布局不周才会闹成这样，如果不是星眷拼命和采儿的及时觉醒，后果……”叹了声气，龙皓晨极其认真的盯着眼前众人，包括最后方的星眷和最边缘的采儿，“是我的错，对不起。”这句道歉，是对眼前的众人说的，也是对上一世的他们说的。
因为私心令将级二十一号猎魔团陷入险境的是他，因为天真给了光之晨曦背叛的理由的是他；许下空泛难以实现的承诺来求取助力的是他，因为错误的举动使得星辰之子被预言反噬死去的是他；令现在的采儿卷进不属于她的恩怨中的主要原因是他，害的采儿只能自杀的是他，让采儿只能拼上神魂俱灭来挽救的也是他……现在他能做的，却也只有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采儿和奥洛斯一同看着龙皓晨，奥洛斯回了龙皓晨一个冷笑，再怎么觉得龙皓晨可怜，他对龙皓晨也没有一丝好感；采儿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她之见分明哪个人都没有做错，偏偏机缘巧合竟走到了这般凄凉地步。也许只能说是……
天意弄人。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默契与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