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刺》溺川

2、2.

　　那个喝醉酒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本就看我不顺心，再看我闯这么大祸，二话不说就让我飞了一把，我当时摔的那叫一个痛啊！以致于小胖墩和他妈妈看到了我的惨样竟然默默的离开了。她颤颤抖抖的将我背起来，小跑着将我送去了村卫生所，一路上抽泣不断。
　　自从那件事之后，小胖墩和小强很忌惮我，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村里玩耍的时候都不敢再来骚扰我，期间小胖墩不止一次的让我接班他老大的位置，我没有答应。我想我下巴上的疤痕应该不是让我用来炫耀的，它应该有更深的意义。
　　有了小胖墩和小强的主动示好，我很快和他们厮混到了一起，这种友好趋向于我的独裁，比如，我家田埂上的梨树结果了，我便叉着腰，站在树下，指手画脚的调遣着他们给我摘梨。然后我们三个坐在树下，你一个，我一个这样分派着劳动成果，我总是捡了现成的。
　　“龙璟，我们三个做一辈子好朋友吧！”小胖墩第一次这样叫我，他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疯狗，他一直这么叫我。
　　我点点头，我很羡慕村长家的小花总是扎着两个小辫子和别的小孩子一起手拉手的跳皮筋，小胖墩说那个就叫做朋友，我知道他是想和小花做朋友。
　　“严觉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小花拿着一个红毛毽子走到严觉身边，眉毛都皱在一块了，她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冰凉，我也不去招惹她，她爸爸是村长，惹不起。
　　“我们是好哥们，对吧！强子！”小胖墩面不改色的说道，说完还回头看了眼狗腿子小强，小强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可怜巴巴的看着小花，好像被大人逮个正着的偷钱孩子。
　　“强子，你说你跟她什么关系！”小花叉着腰，凶巴巴的瞪着强子，强子退了一步，往严觉身后挪了挪，我呆若木鸡的站着不动。
　　“没…没没关系啊！”狗腿子小强一张嘴我就知道这厮又要做墙头草了。
　　“哼！”小花又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这才放过狗腿子小强。
　　“严觉你呢！”小花转过脸，把矛头指向小胖墩。
　　“她是我的朋友！”好样的小胖墩，我就知道你和狗腿子小强肯定不是一路人。
　　“那我呢！”小花又一步逼近了小胖墩。
　　“你…你…你你是我老婆！”小胖墩语惊四座，我和狗腿子小强被他这一声大吼吓的不轻，但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是愤怒，小胖墩他年纪轻轻怎么就学会趋炎附势呢！就因为小花爸爸是村长吗？他比狗腿子小强还不如！
　　“严觉！我讨厌你！”小花跺了跺脚捂着脸跑走了，我明明看到她嘴巴咧的跟朵大菊花似的。
　　“老大，你果真是我的老大！为了疯狗竟然想到用这一招来对付小花！好样的！”小强在家一定老被揍，一看就知道是不懂看人脸色的货，小胖墩刚才对小花那番可是真情告白他这种资深墙头草居然没看出来，这让我觉得很惊讶。
　　我看着小花像田鼠似的身影直泛酸，如果不是我人微言轻我一定去村长家告状，我也要看小胖墩的妈妈和小花的爸爸互相掐架，你们这对狗男女！
　　小胖墩木讷的站在那儿，这傻小子还没开窍，可能以为自己初生的情种遭到烈日的曝晒登上西天极乐了。
　　后来在夕阳的余晖中，我和狗腿子小强勾肩搭背的走着，小胖墩若有所思的跟在我们身后，时而还怅然的落下几滴真情的泪珠，唉！直到我回到家我才知道，我们家发生了大事，不过对于村里的人来说，这么点事应该也不算事了，他们本来就不待见我们。
　　那个男人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他眼里还能变卖些钱的玩意都不翼而飞了，就连她私藏的私房钱都被他卷的精光，留下的只有被打的半死的她和茫然无措的我。
　　“小璟，妈妈想让你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啊…他怎么可以，怎么能！！！”那天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晕了过去，原来那个私房钱是为我攒的。那天晚上，我连背带拽的将她送去了村卫生所，用我十岁的身体一步一步的挪过去，除了猫狗的狂吠便只有家家户户紧闭着的冰凉大门。
　　十二岁，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回来，应该不会回来了！这样苍老的女人，这样破败的家岂不是一针一针戳着他这无能的脆弱心灵。她对我依旧笑靥如花，只是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她的眼泪和落寞被蚂蚁悄悄搬走。她的身体不太好，眼睛也没过去那般明亮了，但依旧是那么的柔和温婉，没有一丝岁月的浑浊，这让我始终感觉到她依旧是我四岁那年睁开眼看到的她。
　　“疯狗，上学了，快出来！”小强和小胖墩站在我家的篱笆墙外嚣张的高喝着，不同的是我们的三人联盟变成了四人联盟，小胖墩的老婆小花加入了我们，只是对我依旧不是那么的友善，除了在问我借作业本的时候会稍微温柔点。
　　小胖墩越长越缩水，个头倒是见长，一身的五花膘却是不见了踪影，人也愈发衬托的有些清水出芙蓉之势了，可见其五官之精致。小花也不赖，脸蛋红扑扑的，原来的两个羊角辫现在成了马尾，额前有些碎茸发，衬得那张鹅蛋脸更加娇俏，清汤挂面的模样到也可人！两人走在一块就像年画里的门童一样，金童玉女，说不出的喜气！
　　我和狗腿子小强似乎就没那么好的命了！个头没见长，身板扁的跟个搓衣板似的，自己睡觉都嫌硌得慌，面黄肌瘦的比个重度营养不良还有过之而不及。小花经常拿这些埋汰我，我自当没听见，你叫小花，我叫疯狗，有谁见过长得像搓衣板的小花和婀娜多姿的疯狗吗？小强喜欢跟在小花屁股后面打转，心甘情愿做个彻头彻尾的狗腿子，小花一声令下，小强那可都是撒开脚丫子直奔，就连曾经被我霸占的梨树现在都不得不让出些股份给小花。或许生命中唯一永恒的就是变化吧！不知我那样的年龄哪来这些多愁善感，是因为刚学的红楼梦吗？那可都是语文老师的罪过了！
　　疯狗，我妈让我去县里上初中！小胖墩坐在我身旁一脸真切的看着我，我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小花她爸爸也让她去县里上初中！小胖墩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微红，我知道他是装的，他的脸皮没有那么薄！
　　你怎么办！小胖墩这话让我有点诧异，他如果问我你呢？或者是你和小强呢？这样我会好受点吧！可他不是，是啊！我怎么办？我摇了摇头，小胖墩的神色有些黯然。
　　那天晚上，她对我说，小璟！妈妈送你出去上学好不好？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盯着她看，她摸了摸我的头，笑脸盈盈的将我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我枯黄的头发。
　　十三岁，我和小胖墩还有小花进了同一所中学。我不知道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毕竟我没有小花的村长爸爸和小胖墩的溺爱妈妈，但是看的到她佝偻的背和消磨的快贴近脚趾头的布鞋，我欠她的，何止这么多？
　　遗憾的是分班考试的时候我和小花被分在了一个班，而小胖墩则在另一个班！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和小花所在的班级是这个年级唯一的重点班，而小花在班上的成绩可是连小胖墩都及不上的。幸运的是我和小花被分配在了不同的寝室，座位也是相差甚远！毕竟她还是那么的不待见我，能疏远则远之。
　　小胖墩总是会叫上我和小花一起去吃饭，我也总是识趣的表示自己没空！期间，小胖墩从食堂打了一份鱼香肉丝给我吃，那是道荤菜，味道别提多美了！可惜的是我的小荷包只负担的起萝卜炒青菜这样超凡脱俗的斋菜！而在小花数次恶狠狠的眼神中我也学会了对小胖墩的拒绝，天知道对于我这种来者不拒的人如此丧尽天良的拒绝美食是何等的叫人扼腕叹息。值得一提的是躲开做电灯泡的时间全数被我用来攻克语数英，我的进步可谓突飞猛进！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我的排名是年级第二，这让她倦怠的面容上多了些许阳光。
　　我的同桌是个块头庞大的女孩儿，一身结实的肉让她的衣服看起来总是那么的不合身！自小懂得察言观色的我自然知道这样的霸主是惹不得的。我暗自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做肥猫！她上课总是睡觉，下课却是精神抖擞的嬉戏打闹，一天要跑十几次小卖部。我故作娴静的看着文言文，眼神却总是若有若无的瞥着她刚买的辣条！日子也就这么波澜不惊的日复一日的过着。
　　宿舍里还有五个女孩子，六个人来自不同的班级和年级，所以没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下了晚自习，各自便都洗洗睡了，偶尔有几个挑灯夜战的都是班级里的学霸！尽管开学这么久，我依旧不清楚她们的全名，而她们对我亦然！谁愿意跟一个哑巴说话呢？
　　那日小胖墩跟我提到，小强没有继续留在村里上学，而是跟几个年纪稍长得孩子们出去打工了！听他们说，是发大财去了！这点我和小胖墩都不觉得意外，小强对上学一直是马马虎虎得对待，他的性子油着呢！
　　那天中午我睡午觉的时候外面有人叫我，我一看是今天的值日生，揉了揉眼睛就走了出来，值日生没有理睬我手指上沾到的眼屎，指了指身后，我抬起脑袋，看到了她拎着一个破布包孤零零的站在树下向我张望，我欢喜的跑了过去。
　　小璟，妈妈不知道你在这边过的好不好，就来看看你了！妈妈给你做了些馅饼，你拿去吃，也分点给你的同学！她捋了捋耳旁的鬓发，笑容温和的说道，语气有些急促，馅饼刚交到我手上就转身要离去。
　　我一把拽住了她，把馅饼放在她怀里，示意她等一等，随即飞一般的奔回教室把中午小胖墩给我的苹果从抽屉里拿了出来，苹果交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她的手指轻轻的颤了颤，我看到她的睫毛在跳动。
　　妈妈不吃，小璟吃！她把苹果推到我手里，我摇了摇头，再次推进她的掌心。
　　好好，妈妈拿着！你快回去吧！被人看到了我这穷酸样对你不好！她把馅饼放在我手里便疾步转身离去，这次我没抓得住她，但是她一句穷酸样却如一根刺深深的扎进我的咽喉里，我的肺里，让我感觉到在这样湛蓝的天空下却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疼。
　　疯狗，听说你妈中午来学校找你了？破天荒的小花主动找我聊天了，我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那点兴奋之情却被她的下一句话彻底浇灭。
　　叫她别再来了！那样儿多磕碜啊！叫同学看到笑话不死你！我有些恼怒的瞪着小花，极力克制自己暴躁的情绪，小花这样一针见血的话语让我为她感到深深的不值。
　　喂，什么味儿？你没洗澡？旁边的肥猫似乎被小花的声音吵到，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从梦乡中醒过来，没头没脑的对着我就是这么一句。
　　喂，你个哑巴！我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吗？肥猫见我对她不予理睬有些冒火，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那是什么玩意儿？肥猫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从我抽屉里拿出了她中午给我带的馅儿饼，刚一打开，肥猫就一脸嫌弃的偏过头去！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她已经嗖的一声把我装着馅饼的破布包甩出老远，馅饼都洒了出来。
　　一股无明业火窜上心头，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站起身狠狠推了一把肥猫，肥猫没坐稳，整个人犹如泰山压顶般像后倒去。
　　不想活了你！这是肥猫站起来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