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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慨当以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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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尖轻盈地点上屋檐角落里悬挂的一只大铜铃,那铃只略略颤了颤,便安静了下去,那借了它的力量飞跃上光滑的屋梁的身影迅速匍匐了下去,与宏大的黑色融在了一处。
仿佛是燕子暂时停息在这安静的夜,晨钟暮鼓鼎食之家,宅院连接着宅院,房屋环扣了房屋,很快又只有灯火摇曳在依稀的园林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身影一动不动,尘埃落在缠了黑色特制布料的手上,冷静且熟练,没有一滴汗。
终于,灯轻盈地熄灭了许多,只余下蜿蜒的回廊中那一排排一只只的灯笼尽忠职守着单调和僵硬。长长一排的人簇拥了华贵的朝服,逶迤缓慢,谨慎地行向宅院深处最夜晚的那个点。
有惊喜和活泼的光从高处那眼里流泻,她知道自己看到了目标。轻巧的笑落在唇边,不可看见那深深的得意。她像一只爬山虎,悄悄顺了墙壁溜了下去。
阮府。有烛光笼罩在纱罩里,朦胧却明亮。
和她的眼睛一样。阮风翰想到这里,不禁咧开嘴傻笑一下。
他的父亲阮秦正好色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屑去也管不了的,一大把年纪,坐在刑部大堂时还能保证为官的职责和本色,一换上便装——有时便装还没换那老色鬼的样子就出来了。不得不承认老爹的担当刑部尚书很适合,他有过硬的缜密态度,于是宫里有小宫女被他看上,那皇帝也只笑笑挥挥手,当场就赐了。
阮风翰放下随身的又长又宽的刀,那刀厚实且重,年幼的阮风翰抱着它,觉得很亲切,于是随便给取了名字叫做阿福。尽管后来他那博学的弟弟一直捶胸顿足没能帮哥哥这威武震天下的好刀取个响亮的名字,阮风翰却一直开心地扶着刀柄,默默地执行自己的职责。
提亲的当然多。他却都没有关注。也许是父亲太寻花问柳造成了潜意识的反感,也许是他太自信太男人,他情愿和一群同样有将军称号的兄弟抱了坛子狂饮,也不想烦扰在一群说话和蚊子一样、并把自己的脸当墙抹上各种东西的女人中间。
但是他看到调皮精干的眼睛。
他隔了一些回廊,看到自己那陋习不改的父亲可怜地痛苦在狡黠的小把戏里,有温柔的光穿透那些朱红金翠,他会心微笑。
是著名的段护卫精心训练的女护卫吧...
阮风翰摸摸胡子茬,决定开始注意仪表。
九王爷赵瑞眯眯眼睛,他身边的“暗刃”首领忠诚地跟了一步:“让王爷受惊了。”
他们所注目的远处,九王爷贴身的杀手兼保镖集团——“暗刃”的一伙人忽前忽后在围捕一个娇小的身影。
小空摔在地上,只感觉到腿上热辣辣疼痛了一片。
她居然被发现了,该死。她大意了——她只是妙手而已,还不是西门家的高手。而对方,是地狱最黑暗的武者。她趴在瓦片上,房间里是斗篷下的神秘人,九王爷,还有就是“暗刃”的首领。
所以她轻微的一个摩擦就被发现了。所以她很快被这群黑色的亡灵捕捉做了猎物。
她还在不甘的挣扎。盘旋,腾转,灵活且迅速。借力打力,化功别移。全身劲数。
这时月亮被遮住了光芒,她抬头,看见一只巨大的纸鸢,风笛响了木制的哨音,张开了翅膀,缓缓地降低,再降低,逼近这片森严的地。
九王赵瑞瞳孔慢慢张大,惊艳般盯住那优美的飞行器,略略失措地迈出周围几个“暗刃”的守护圈,冰冷阴沉的脸上是一抹兴味,他头发里,有一缕诡异的蓝幽幽闪烁。
纸鸢没有任何绳索的牵引,却有着内在神秘的力量在指导着特殊的方向和活动,似乎四面的风都聚集在它的翅膀下,调皮地戏耍着天空的静和人心的疑。
小空微笑。在面罩后轻松地吐吐舌头,松了一口气。腿脚尽力地格挡开一支木棍迅疾的袭击,手腕起落翻转——
一道修长的白色锋利穿透包围,直直地冲了上去。那白色是那么莹润,那么灿烂夺目,那白色是那么凌厉,那么生杀予夺。所过之处,拦击者被这柔软的纯洁震向外围。
那是西门空的鲛绡。水火不透,劲力非凡。
那绡灵活地绕住纸鸢大大的体部,收缩,一道影子飞过,仿佛是井底的桶被迅速拎了出来,带过一些风的痕迹,她那轻巧的身体就被拉上了那飞翔的救命物。
“射!给我射!”“暗刃”的首领震惊,他不能容忍这么突如其来的失败。
于是袖箭,羽箭,刀,枪,火把,甚至有石头都飞了上去。
纸鸢浮动在半空,嘲笑且潇洒,云儿穿梭过它的翅膀。所有的攻击都打不到,够不着,仿佛那是一个绝对的结界,仿佛那是一个圣洁的高度。
西门空瘫倒在上面,这风筝载了她向安全驶去,疲累的孩子安静地睡在上面,均匀呼吸。远处,仰着脖子一脸关切的女子轻轻吐了口气。
皇宫威严冷清。女子孤单落寞。她珠围翠绕,高处不胜寒。她发现自己赖以微笑的记忆,都在那纯洁美丽的童年,少女时的青涩,艰难却乐趣的游戏,那些活泼的笑声和缩在被子里甜蜜的夜话,和那群已经没有消息也不敢有消息的姐妹们一起,都随着自己越来越高,而越来越远。
她已经很难快乐。
“娘娘,天晚了,请回宫。”温软的口气从她后面恭敬地传来,但这恭敬,只是职责,却不是身份。
皇后夏凝,曾经是一个快乐的女孩,现在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是国母,是皇后。是站在皇帝身边并肩俯视这个天下的忧伤女人,是一个把感情深埋在礼仪之下的金色雕像,是一个把温柔包裹在规则之中的美丽石头。
她苦笑,却笑不出。她已经习惯了所有的表情标准化。
夏皇后侧了侧头,高贵的姿态端在这华美的背景前:“你就是段护卫精心训练的第一批女护卫?”
“是。”徐影子刻板地回答。她觉得很累很无聊。跟在这女人身后,没有目的。
徐影子心里很讨厌这个沉闷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地方,她终于开始迷茫:自己在保护什么?这样的生命,平淡到厌倦,真的有价值吗?
“段护卫派了你来,看来接下来的事情会卷到我身上。”夏凝偏抬了头,看向幽深的星空。“最近皇上和几个近臣密谈的时间越来越多了,雨就要下起来了。”
徐影子惊讶地看着她。
夏皇后突然满心亲切,这个女孩,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生涩。
她声音里不自觉婉转下来:“我也不怕跟你说,这次段宏他们制胜的法宝,就是你们了啊。”
徐影子点点头。她开始可怜这个女人。
“教主,您可以不必亲自出山。”青衣人急忙地劝阻。
“收了九王爷的贺礼,怎么能不去玩一玩呢?”面具下醇美沙哑的声音狰狞传来,“据说赵小儿想要打压我们了?”
他站起身,座椅边是两位妖艳半裸在纱裙里的美女,只是现在她们都已经是尸体,白色的大理石一样,僵硬得可怖。
“回教主,只是个叫做任君浩的官员。权势似乎也谈不上。”另一名手下连忙回答。
“给点颜色吧。”面具里懒懒地命令,“免得胆子太大的兔子,坏了笼子。”
赭司华趴在桌子上,忍住笑。她实在很难想象那个老头居然敢打小赖的主意——尽管他的好色在官场里出名的。
黄赖气哼哼地喝着茶。斜了眼瞪她:“你再笑就也给你尝尝赖汁的味道!”
段无烟开了门冲她们点点头:“小空被千鸟接回来了。”
这一句很快,很短,但已经告诉了她们小空可能失败了,也告诉她们,九王爷府有着再去一次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