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定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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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的话如一根针扎着我的心。别说我是打几百年后来的现代灵魂，就是纪采菱本人，我想也是决计不肯在这“虫二书院”里耽到老死的吧。所以想离开八大胡同的话，只能抓住眼前这个机会———两位皇子，一位多罗贝勒，再加两个一品朝官的儿子。再怎么说，求他们想办法总比我自己瞎琢磨要强上许多。
“九爷。。。”这么想着，我第一次在人前跪了下来，“九爷刚才说的很对，小女子命不好。可虽然如此，我还是相信‘人定胜天’这个道理。”
“人定胜天？！！！”胤禩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你要怎么胜？”
我昂着头，眼睛看着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胤禟和胤禩。“求九爷想个法子，将小女子救出这里，若能脱身，自然永世不忘九爷的恩德。”
“你想让我赎你出去？”胤禟鬼鬼地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然后微微向上抬起，“这样的人才，留在书院里却也是辱没了你。爷这回就做件好事，赎了你去，小丫头以为如何？”
我不知道其他人如果听见一个当朝皇子对自己说要替她赎身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心情，大概都是很开心的吧。可我却不这样想，如果让胤禟将我赎走，那最大充其量也就是个被人娇宠的“金丝鸟”，这与留在“虫二书院”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而我要的是真正的自由，不再依附于任何人。所以我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胤禟一惊：“你这丫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说要出去，又不肯让我赎你！那你准备怎么？大摇大摆走出去吗？！”
“正是！”我睁大眼睛瞪着胤禟。
这下连胤锇都感兴趣起来，挤在八贝勒身边，好奇地问道：“你倒说说怎么个走出去法？”
“只要哪位爷寻个借口，让我可以从这里离开就行。到了外面后一切就由我来筹划，到时候还请爷们替我在金嬷嬷面前圆个谎才行。”我一边说一边自地上站起身来。
“好虽好，但这借口可不好找呢！”佟公子掂着手里的折扇，眉头紧皱。
突然就听胤禩说道：“我倒忘了，下月初三是七哥的生辰。”
“可七哥根本没见过纪姑娘，也没来过‘虫二书院’，如果说是七哥作寿请纪姑娘去应局，这未免太过牵强。”胤锇在旁边插嘴道。
“说你没脑子吧，做事都不会转弯。”胤禟笑嗔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就不能让五哥出面吗？！”
“妙啊，原本五贝勒就与七贝勒亲厚，再说书院的人也识得五爷，由他牵这个头再好不过了。”魏公子轻声赞道。
“就是不知道五贝勒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我所顾虑的正是此点，这事不传出去倒也罢了，万一被人知道，只怕要连累一大帮人。尤其是那个四贝勒胤禛，被他晓得的话还不趁机狠狠对付自己的这群兄弟啊！指不定弄出几个关押宗人府圈禁的事情来呢。
胤锇呵呵一笑：“你倒想得多。实话告诉你吧，打从上回参加了你的选婿大会后，五哥可是对你推崇得很呢，一直念叨说你不该留在八大胡同里受罪。不信，你问他们两个。。。。。。”说着一指对面的佟公子和魏公子。
“十爷所言极是。”
“行了行了，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胤禟看了眼身边的胤禩，“八哥。。。你这次可不能说我和老十瞎胡闹了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下决心逃离“虫二书院”的计划就这么定好了,剩下的便就是等待。而等待也是最难熬的。为了不引起金嬷嬷和书院中其他人的怀疑，我必须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每天和以往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短短大半个月，却将我憋得够呛。知儿是“虫二书院”里唯一一个清楚我这个逃跑计划的人，于是也和我一样成天就盼着七贝勒生日能早点到。
“姐姐，等姐姐离了这里，就没人教知儿认字念书了。”小女孩坐在我房间的床上，一件件理着那些华丽的衣服。
我正拿着毛笔准备写封信给明天来书院的佟公子，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呆住。是啊，我如果不告而辞，以金嬷嬷的脾气和手段肯定会向知儿兴师问罪，打骂是决计逃不掉的，就怕到最后强迫知儿从事声色工作。知儿还这么小，哪里是金嬷嬷的对手，我这一走，她有得苦好吃了。
“你要是不怕危险，大可以同我一起走。”我将笔搁下，“离开书院后，日子要比现在过得苦很多，知儿怕不怕？！”
“知儿不怕苦，知儿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不要再耽在这个火坑里，苦点累点算什么！”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突然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显得有点幼稚，可她一双眼中实实透着股执着。这女孩虽小小年纪，却也是个有骨气的，我喜欢。
“既然如此，不如我写信和佟公子说，咱们一块走，从此再也不过这种日子了。”我哈哈笑着，重新拿起笔来。
天黑之后，佟公子果然来了，还带着上次的那个小仆。我叫知儿领着那男孩子去花园玩，自己与佟公子在屋子里密谋起来。
佟公子坐在小圆桌旁，盯着我看了会儿道：“九爷已经和五贝勒商量过了，五贝勒答应帮忙，还说那天接你的轿子由他府上派人来，等离了八大胡同，轿子就直奔五贝勒府，管保神不知鬼不觉。”
“这可怎么谢五贝勒好啊？”我喃喃道。
佟公子面对我微微一笑：“谢是肯定要谢的，不过现如今你先想好怎么向金嬷嬷这里交待去向，须得众口一辞才能瞒得过。”
我这么多天来，一直在为这个伤脑筋。凭五贝勒的身份，逃出来是绝对没问题的，难就难在逃出去后怎么善后。“虫二书院”的头牌青倌人突然不明不白失踪，金嬷嬷才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定要找上门去理论，就算碍着胤祺的面子当时不好发作，也必定会传得满北京城人人皆知，到时候只怕会连累五贝勒。想他堂堂一个当朝皇子，名声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万一因为那起无赖小人的流言蜚语而坏了名誉，那我真是百死莫赎了。
“我也正在头疼呢，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不知佟公子有什么万全的法子，既能瞒过金嬷嬷又能不连累五贝勒。”
“办法倒有一个，就看那日老天是否帮忙。”佟公子用手在桌面上画了圈，“若能下大雨则计划便有了九成把握。”
我顿时恍然大悟：“难道要我和知儿诈死？”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从五贝勒府的后门出来回八大胡同，正巧要路过一条河，河上的桥早已年久失修，如果碰上大雨，狂风肆虐，河水暴涨，那桥铁定会塌。到时候就说姑娘和知儿不慎坠河溺水身亡，雨太大无法援救，尸身也不晓得被冲往了何处。咱们给金嬷嬷来个死无对证。”
我心想这么绝的办法也只有佟公子这样的人能想出来。好玩好玩，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和班级里的女生一起装鬼吓过男生，但这诈死还真的是头一回呢？！不禁想看看，金嬷嬷听见我和知儿“死讯”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样一来，瞒是能瞒过去，但将来纪姑娘只怕要换个身份生活了。”佟公子继续往下说。
我点点头：“就是‘人间蒸发’啦，了不起我改个名字，女扮男装。”这逃跑计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先是诈死然后还要异装改扮，弄得我好奇心大盛，几乎跃跃欲试。
佟公子听完我的话，一下子没搞明白：“人间。。。。。。蒸。。。。。。发？？？？？”他期期艾艾问道。
“就好比水煮滚了会变成白汽，太冷又会结成冰一样。冰和白汽都是由水而来，只是原来水的样子不见了而已，其实白汽和冰也还是水，只是我们大家看不见罢了。”以我的物理知识解释“人间蒸发”这大概是最贴切的一次。
“原来如此。”佟公子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只希望那天能应了公子所言，下场大雨，好让我和知儿‘香消玉陨’。”说到这里我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佟公子看着我笑得前俯后仰，摇摇头道：“经了那回上吊后，总觉得你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纪采菱了，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同了。”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佟公子须得记住这点，书院女子也不是凭人欺负去的。”
“说的好。”佟公子从桌边站起来，“采菱，你是个有造化的，将来怕是享福之人呢！”
我咧咧嘴：“享福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求活得开心自由，不自由，宁勿死。”
说到这里，门外金嬷嬷的大嗓门又咋呼开了：“采菱啊，今儿晚上留佟公子喝酒吧。”
我和佟公子相互望了一眼，苊尔不止。
夏天昼长夜短，日子越发显得难打发。佟公子后来又来过两次，一次还是与我共同谋划逃跑事宜，第二次来是将叫局的帖子送给金嬷嬷。
终于，我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金嬷嬷对于我的计划一无所知，自从接到五贝勒府发出的帖子后，成天围着我念叨什么“女儿好大的面子，连皇上的亲儿子都要下帖请你才行“之类之类的话。我听着总是轻蔑地斜眼暼着她，一边心里暗自好笑。金嬷嬷如果知道这张帖是我和佟公子、五贝勒联合起来一块儿蒙她的布局的话，只怕能气得当场吐血也说不定。
书院里的东西，包括那些衣服首饰我一概不让知儿携带，既然要走就走得清清白白，更何况我压跟不稀罕这种玩意儿。佟公子曾问过我，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带，等出去了可怎么生活。我回答说，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不怕会饿死。当时佟公子便赞叹了，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可思议。
“姐姐。。。。。。”知儿手里举着那天我穿去“聚香阁”的紫调艳青色衣裳，欲言又止。
为了伪装出我是真的去五贝勒府应局的假象，为了能成功逃脱，我只能再妥协一次。让知儿为我梳了头，插上排簪和珠钗，面对铜镜，层层将衣服穿好。
“走吧，知儿。”我说着，一面转过头去。
整个房间在夏日临近傍晚的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米黄色光晕，有如一个不真实的梦镜。从几个月前我突然豪无准备地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我所有关于“虫二书院”的印象和回忆都与这间屋子相连，而今天将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踏出房门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我最后一次环视四周，考究的红木家具立在光影中默默无语，房间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如同未知的将来。
我收回目光，抬起头，知儿已打开了门。我迈开脚步跨出门去————再见，纪采菱。我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这个叫纪采菱的青倌人就算是死了。我沿着书院的楼梯往下走去，已经能看见大门口外面停着的五贝勒府上派来的轿子。
“女儿啊！”突然身后响起金嬷嬷的声音。我心里一抖，难道有什么地方被这老婆子瞧出破绽来了？！！！！！
即便这样，我却还是笑着问道：“嬷嬷，什么事？”
“早去早归，贝勒爷跟前殷勤着点，若是今儿晚上不能回来，叫知儿通报为娘就行了。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答应哈家的婚事，差点就误了女儿你这场大大的富贵。”金嬷嬷还在那里千叮咛万嘱咐，看来她是认定了这趟我去五贝勒府会以身相许。
佟公子适时走上来：“嬷嬷不用担心，有我在，采菱姑娘又这么机灵懂事，还怕贝勒爷那里会闯祸不成。”
“是啊是啊，一切有劳佟公子照顾。”
金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和知儿已经迈过书院的门槛，站在了大门外面。金嬷嬷又向佟公子说了些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佟公子走出来。
“这就去了。”他这么说着，一面将骄帘子掀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弯下腰，钻入轿中，青色帘子缓缓在我面前放下。“起骄。。。。。。”就听见外面的吆喝声。我用手指挑开轿窗上的小巾，只见“虫二书院”那扇紫红色的大门已渐渐远去，直到最后完全看不见。
再见了，虫二书院！
再见了，八大胡同！！
再见了，这所有的一切！！！
从现在起只有一个叫纪青臣的人活着，而纪采菱将永远成为历史和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定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