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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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
哈六自从那天被胤禛痛骂一顿后，彻底没了往日那飞扬跋扈的劲儿，再没来过“虫二书院”。而婚约也终于废除了，金嬷嬷将剩下的一千九百两银子退回去的那天，哈家只派了个管事的来了趟书院。因为字据上写明差额部分将不再追索，又有哈六的亲笔签名，那管事也无话可说，匆匆拿了钱就走了。
天气一热，麻烦事就多。古代不同于现代，虽说没有大量尾气排放造成年年加剧的温室效应，但端午一过，还是热得不行。防暑降温的条件也差，屋子里既没空调也没电风扇。最要命的是，我以前喜欢穿的吊带衫、超短裙、7分裤、凉鞋现在连影子都找不见，大热天里还是百褶洒裙加上袄，立领的纽扣一个都不能少扣，从头包到脚的装束，每次都热得我拼命直摇手里的绢扇。
哎。。。。。。我的冰镇酸梅汤，我的红豆刨冰、我的水果圣代。。。。。。你们都在哪里啊？？？！！！！！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新社会好的道理了，这古代过夏天真是活受罪。
为避开暑热，白天我几乎不出门，和知儿两个躲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到了晚上才出来应酬一下。因为四位皇子光临过“虫二书院”，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弄得这段时间来，慕名上门的人越来越多。我和金嬷嬷说了，凡有来书院提名见我者，先留墨宝一件。有道是：字如其人，我可不想再碰到第二个哈六。
金嬷嬷对我的这种做法采取了默认态度，其实自从选婿那天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可谓来了个180度大转变，非但不再逼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相反处处以我的意愿为准。
可见只要自己变强大了，连你原来的敌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知儿。。。佟公子他们是说今天来嘛？”我穿件洋纱料子的紫色里衣，上袄也不着，手里拿着扇子，一个劲儿挥动着。
“恩。”小女孩眨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前天，魏公子的书童寻墨来书院跟我说的，讲是今儿下午他和佟公子还有另外两位爷要来见姐姐您。”
“这两个家伙。。。”我轻啐了一口。
“姐姐，赶紧想想一会儿穿什么衣服吧。”知儿提醒道。
“随便。”衣柜里那么多衣服，数都数不过来，我才不想把心思花在挑选衣服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
自那日在楼下大厅里见了胤祉他们四个后，便记住了胤禛那双寒星般的眼睛，还有五贝勒胤祺阳光般可爱的笑容。真真是一个爹生的儿子，却有这么巨大的差别。想起那天我对胤禛说的那句话——“还须乾坤有德人”。后来胤祉还问我怎么样的人才算“有德”。我回答说，为人子者，敬父孝母，友爱兄弟；为人臣者，鞠躬尽瘁，忠君爱民；为人君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为“有德”。记得说完这些后，胤禛和胤祉全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我知道他们一定觉得非常诧异，八大胡同里的书寓先生居然能说出这些话，只怕还是第一个。那天他们临走的时候，我还对胤禛说了一句话。那时我看着胤祉、胤祺、胤锇他们三个，然后向胤禛缓缓拜下。
“还望日后四贝勒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说。
胤禛啊胤禛，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这些话。虽然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也许他前脚走出“虫二书院”，后脚就会连我是谁都忘了。但要我眼睁睁看着将来他们兄弟几个自相残杀，却不加劝阻，对不起，我做不到。就算胤禛压根没把这些话听进去，我也非说不可，不然我会觉得内疚，谁让我是如今天下唯一一个知道他们兄弟每个人命运的呢！
“姐姐，今儿就穿这件吧。”知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是前儿福瑞祥的掌柜让他们大伙计专程送过来的，才刚做好，说是新式衣，用了什么什么法兰西的蕾丝。”
知儿将衣服捧到我面前。那是一件紫调艳青蓝底粉红描金牡丹花的真丝薄锦长袄，浅银黄色全素锻大镶浮云偏襟，桃红掐牙，却又恰到好处的在领口、袖口、襟边处滚了一层像牙白的蕾丝。福瑞祥的手艺果然不凡，穿上身后才发现它比以前的衣服收紧了腰线，显得更玲珑轻巧。
我也不想怎么装扮，只让知儿将长发斜分，在脑后松松挽了髻，插上根簪子就好。刚梳完头，金嬷嬷的大嗓门就已经在走廊上嚷开了：“采菱啊，佟公子和魏公子在聚香阁里等你呢，还不快点！！！！！”
哎。。。有时想想，自己穿越回清朝却落得这么个身份，再美丽再漂亮再有才又有什么用呢？！名妓不过是一件漂亮的摆设而已，最大充其量也就和上好的紫檀木家俱同等价值罢了。可我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生活下去,但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
聚香阁是“虫二书院”里级别最高的雅室，用21世纪人类的词汇来形容就是VIP包箱。知儿和我刚走到聚香阁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佟公子说话的声音。
。。。“几位爷真该把他也拖了来，等见着了纪姑娘，便就不会这么说了。”。。。
。。。“佟兄说得有理。”不用猜也知道说话的是和佟公子焦不离孟的魏公子。
。。。“别看他平时脾气好得不得了，犯起拗来，十架车都拉不回。”。。。好熟悉的嗓音呢，该不会是。。。
我好奇心起，于是用手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镂花：“小女子纪采菱有事来迟。”
话音刚落，聚香阁的门就被拉开了，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魏公子。
“小女子来迟，还望几位爷见谅。”一边说一边纳福行礼。
“采菱姑娘这段时间还好吧，哈六那家伙没再来找你麻烦吧？”佟公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有人抢着把话说了下去。
“他敢！！！！！！！！！！四哥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谅他也没这么大胆子。”
我侧过脸。。。耶！！！！！！！！！这不就是上次来过的胤锇嘛！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的长袍，到底年轻，脸上还透着股孩子气。
“十爷吉祥。”我打了个千。
“老十，你们刚刚说起的就是她？！”一个陌生嗓音响起。
我转过头，只见此刻胤锇旁边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公子，橙红色团花宫锦坎肩，素白长袍，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生的非常精致，眼稍处还微微向上斜挑，好俊俏的一个男子。
“这位是九爷，上次你选婿没来，还不快快见过。”佟公子忙给我介绍。
他就是九贝勒胤禟吗？果然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男生女相。都说他老妈是个大大的美人，看来他是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因子才长得如此漂亮。但长得漂亮也有不利的地方，康熙从来没有重视过他的这个儿子，传闻说就是因为胤禟生得特过俊俏，连自己的皇阿玛都说他不像男孩子，可料不受宠的原因了。
“九爷吉祥。”我笑着行礼。
“果然是个美人。”胤禟打开手中的折扇，“老十跟我说我还不信，心想八大胡同能有什么奇女子，今日一见可知所言非虚。”
“小女子不敢在九爷面前自称美人，谁不知道宜妃娘娘才是真正的大美人，这个九爷自己最清楚。”
“哟！！！！！！这丫头说话有趣，我喜欢！！！！！”胤禟笑着一边挥扇子一边对旁边的胤锇说。
你喜欢？！！！！才不要你喜欢呢！！！！！！像你这么玩世不恭、风流成性的皇子，喜欢谁谁倒霉，铁定将来始乱终弃，我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几位爷今儿来书院有什么事？”我瞥了眼胤禟，并没有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魏公子轻轻一笑：“想找你下棋作诗。”
“下棋，下什么棋？围棋、五子棋还是跳棋？要不大家一起来玩飞行棋吧！”我嘴一快，把现代我最喜欢玩的几种棋类游戏都说了出来。
佟公子和魏公子面面相觑：“围棋倒也罢了，这五子棋、跳棋还有什么什么飞行棋咱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怎么玩法，好玩吗？”
“当然好玩！”我大声道，“应该说是非常好玩。几位要想玩，我可以教你们。”
“当真？”这下连胤锇也诧异起来。
“自然是真的。”
聚香阁内凡琴棋书画之物，一应俱全。我从边上的小几上取来棋枰和两大罐棋子，放在桌子中央。
“咱们玩五子棋就好，它与围棋极像。也是一人执黑，一人执白，执黑者先行。第一子须得落在棋枰中间，就像这样。”我一边说一边示范给他们看，“然后每次每人各走一子，看谁先能将自己的棋子排成五子一线。超过五子或是不到五子的都不算，不在一条直线上也不算，头尾被对方的棋子卡住的五子也不算，因为这是死子而非活子，故而不能算。”
“瞧着挺有意思的，我先来试试，也不知道成不成。”佟公子身先士卒。
“请。”
我不得不承认，佟公子的接受能力非常强，就听了那么几句话居然能下五子棋。我当年小时候可是在老爸的指导教育下整整学了两天才学会的，惭愧惭愧。但毕竟是新手，没任何经验，不久就出了大破绽，佟公子的黑子不慎被我的白子来了个“梅花阵”，四通八达之下，很快便败下阵来。
“看着容易，没想到真下起来和围棋一样颇多门道。以后还要请采菱姑娘多多指教了。”
“输了的可要罚酒三杯哟。”我鬼鬼一笑，朝佟公子眨眨眼。
话音刚落，就见胤禟拖着胤锇不管三七二十一，灌了佟公子三杯酒。
“在下自知聪明不如佟兄，酒量也不好，这还是不下了，免得一会醉了还要麻烦人送回家。”
“你不下我下！”胤锇瞪了魏公子一眼，自己上场。
“还请十爷手下留情啊。”我抿着嘴笑。
这胤锇是康熙众儿子里出了名的“浑人”加“草包”，我不禁恶作剧地想好好捉弄他一下。谁让来清朝这些时日，一件好玩有趣的事都没发生，闷得快发霉了。
“看我的！”胤锇抓起一枚黑子抢先落下。
我仍是微笑着，放下自己的白子。
看胤锇下棋非常有趣，一遇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就会习惯性地用右手拍自己的额头。“十爷再这么拍下去，只怕额头会拍肿。明儿上朝议事，皇上问起来，可怎么好？”我调侃道。
胤锇不说话，只捏着棋子，左思右想：“恩，就这么着！”说完就是一子。
“我看这五子棋也没什么难的，这不就成了嘛！”
我弯腰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哪里是“五子”，根本就是“七子”。胤锇的黑棋在枰的右边一溜排了七个子。
“甭看啦，你这不算！”胤禟指着棋枰，对自己的弟弟大摇其头。
“怎么不算？！”
我扳着手指道：“超过五子或是不到五子的都不算，若非这样那人人就练码棋子不更好？！”
“哈哈哈。。。”佟公子带头笑起来。
胤禟和魏公子撑不住，最后跟着一起大笑，把胤锇闹了个大红脸。“你们。。。你们。。。你们合伙欺负我。。。九哥，你也不帮帮我，倒和他们一起笑话我。”
“我怎么帮，是你自己刚才说要和人家小姑娘比试的，难道现在还想赖帐不成？”胤禟幽幽然道。
佟公子立刻站起来：“十爷也想赏脸自罚三杯吧！”说着拿起酒杯，做了个“请喝”的动作。
“罚就罚，什么了不起。”胤锇接过酒，“咚咚咚”仰头就是一杯。
胤锇喝到第二杯的时候，聚香阁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的是知儿。“姐姐，有人。。。有人。。。”
“有什么人，别慌，慢慢说。”我温言道。
“有。。。有人要见这几位爷。。。”
“谁要见我们，报上名来！”胤锇因为输了棋，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更是火大。
知儿低着头，吞吞吐吐道：“说是。。。说是。。。是。。。几位爷的兄长。”
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便是四贝勒胤禛，上次选婿他被魏公子拖来，已是万分不乐意的样子，这回知道老九、老十又上书院，自然是要来劝阻的，说不定还告诉了皇上，就等着他们两个回去受责罚呢！哼，这个胤禛，果然两面三刀，我那天的话算是白说了，早知道这样才不理他呢！还没当上皇帝就这么刻薄，怪不得当了皇帝后就大开杀戒，连自己的兄弟儿子都不放过。
我皱皱眉问知儿：“可是那位板着脸，看上去很严肃的四贝勒爷？”
“不是。。。瞧着比四贝勒爷年轻。”
这下我也糊涂了，不是胤禛会是谁？
“老十，你来这里可有谁知道？”胤禟忽然冒出一句。
“五哥原本说要一起来，后来皇阿玛找他去养心殿商量事情，就没来。”
若果真是那随和的五贝勒胤祺自然是最好了。“也不是。”知儿继续道，“这位爷没见过，没来过咱们这里。”
“那会是谁？”胤禟和胤锇一起问道，连我都觉得好奇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九弟、十弟，你们真在这里？！”这句话猛听上去没任何责备的意思，可却隐约有着失望的痛心。接着就看见胤禟和胤锇一起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微有愧色。
我转过身去，转过身去，转过身去。。。。。。
站在知儿身前的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但很奇怪的，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月白色对襟坎肩，烟紫的长袍，袍角正被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扬起。他面如冠玉，你可以说他没有三贝勒胤祉那么充满书卷气，也可以说他没有四贝勒胤禛那么冷峻酷感，也可以说他没有五贝勒胤祺那么可爱随意，甚至他也没有胤禟那样阴柔美丽。他是个很特别的类型，浑身上下透着儒雅雍容，如三月春夜里柔柔的月光，水般无形，却能融化最坚硬的寒冰。他的眼睛与胤禛的很像，不同之处在于他眼睛里没有冰冷的寒光，有的只是温柔的影子。
“八哥，你怎么来了？”胤禟走过去，打了千请安。
“来找你们两个呀。”好听的嗓音再次响起。
原来。。。原来，他就是康熙那么多儿子里最有才华的八皇子胤禩。我愣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海中只有当年雍正削他爵，改他名，抄他家，逼他死的时候在圣旨上写的那句话：狂悖已极,既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宗姓内岂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
不，这不可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像雍正说的那样十恶不赦，阴险狡诈，这绝对不可能。
“小女子见过八贝勒。”没有人提醒我，我自己主动纳福，“八贝勒吉祥。”
现在是康熙四十一年，算来他已经当了四年的多罗贝勒，当年加封时，他连18岁都还没到。可谁能料到，此后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他将经历怎样的人世变故。
不，我对自己说，我不想看见这样的结局，我不要他没到50岁就不得善终，历史太残酷了，所以我要想办法去改变。
那一刻，我想我有点明白了我应该去做的事情，也许穿越回清朝这件事早是冥冥中注定的，命里注定我要成为这段历史中某个小小的角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