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03章 知易行难 ...
-
君子辞贵不辞贱,辞富不辞贫,则乱益亡。——《礼记》
钱大官人听了赖弟一席话,他只当赖弟是肉在砧板,到了这般田地,也只能任他揉搓。虽是疑他有诈,却欺赖弟文弱,在此举目无亲,乡里间又是任他胡来,想来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他心下算计的明白,又贪恋鱼水之欢,就遂了赖弟所言,先行离去。他这里指派了亲信留守,只待午后那般风流,却不料赖弟会生出这等变故。
谁承想赖弟如此豁的出去,他也不顾什么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生就扑在一男子怀中,立时声泪俱下。两旁看客暗自咂舌,两个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钱大官人的手下又岂是白给的?几人凑在一起嘀咕一番,遂派了一名腿脚快的通风报信,剩下几个更是提起百倍精神,今日这趟“买卖”怕是需卖些力气了!
赖弟虽是横心拼了,却没料到如此顺利,“恩公”尚未答话,倒有人扮起了故人。他心中虽是不解,却顺手推舟,只在暗中对百里留意了几分,不知此人是如何盘算,怎么没由来的对他施以援手?
众人只见他与百里相互见过,“赖弟失仪,让兄台见笑了。”百里拱手回礼,说道:“小哥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来恁多俗事。”楚辞被赖弟扑个满怀,一时发窘,只想着抽身出来,尚不及搭话,却不知百里为何打起圆场,竟真好似相识旧故。只见他二人你来我往,自是一番客套。
百里又唤了伙计过来,店家都是图利的,见他们一行人是好买卖,忙满面堆笑殷勤招待,引着几人到了楼上厢房雅座。待在房中坐定,店家奉上酒食,一干闲人退下,房内只剩他们四人。楚辞仍是一头雾水,难得的是柳飞卿,却不知何故安静的出奇。
赖弟看百里自斟了一杯清酒,却不似要说话的样子。如今仔细看来,只见他一袭青白色长衫,只作普通书生打扮,周身素净恬然,生的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也像个不成器的样子。只那双眸子出奇的明亮,定睛看来竟让人不安。百里这里沉得住气,赖弟却等不得,他只怕钱大官人此刻早得了消息,片刻就赶了过来,那如何了得?他刚要开口,又一迟疑,遂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拉开,冲门外的人说道:“小二哥,在这里候着讨赏麽?”
伙计见被逮个正着,忙堆上笑脸,“赖公子莫取笑小的,小的是怕招待不周,随时听候几位差遣。”赖弟心知他拿了那人好处,在此探听虚实,暗恨他为虎作伥、见利忘义,“小二哥有心了,这里倒是无事,你不如去前面候着,若是大官人来了,只说我在这里与人叙旧,请他稍待片刻。”伙计识趣,自应声去了。
赖弟复又关了房门,重新入座,也自斟了一杯,对楚辞说道:“恩公,今日赖弟唐突了,我这里先自罚一杯。”他那里客气,楚辞却不想担这个虚名,“赖公子?恕楚某眼拙,我一时倒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恩公’不知从何说起?”赖弟早料到他会如此,遂淡然说道:“恩公是贵人,凭着一身本领行侠仗义,虽是施恩不图报,赖弟这受恩之人却是不敢忘的,只是当日匆忙,不知恩公的姓名,今日倒真显得生疏了。”
“楚大哥素来忠厚,他说不识得你,就是不识得,你怎的还赖上了?”柳飞卿听了楚辞的话,竟像是得了圣旨,一时底气十足,早已压制的不满一时冲了出来。
“姑娘莫急,且听我道来,恩公不识的我,只因当日混乱,无暇顾及。我等偷生之辈却不能忘了恩人,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赖弟早就做了孤魂野鬼,又哪会有今日的缘分。”赖弟见她女儿心性,也不恼她。柳飞卿本就对他不喜,又听他唤她姑娘,一时更加不满,“你叫哪个姑娘,莫不是猪油蒙了心,竟看不出我是公子?”她那里也不想自己装扮不妥漏了行藏,生是端起男人的架子。
楚辞怕她与赖弟蛮缠,忙岔开话题,“楚某却是记不起前缘,不知公子所说之事始于何时何地?”“恩公可还记葫芦坳这个地方。”楚辞听他说起“葫芦坳”,神情一紧,不由得对赖弟细细端详,一时竟默不作声。赖弟见他如此,又接着说道:“当日情境危机,赖弟却是不敢忘的。只记得恩公本领煞是了得,使的一手好棍法,那贼人……”“你不消说了,此事我还记得,你今日是想报恩还是讨债?”楚辞直言问道。
“恩公说哪里话,当年恩公对我是救命之恩,我自是想报恩,何来讨债之说。只是赖弟在此遇到了难处,不知恩公能否再救我一救?”楚辞听了冷笑,“既有葫芦坳之事,我却不好回绝,今日你有何难,说来与我,我自当尽力,只求今日之后,你莫再唤我‘恩公’。”
赖弟见他耿耿于怀,自知戳中他的痛处,一时有些过意不去。
柳飞卿一旁看了,她不知缘由,心下好奇,遂问道:“楚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她见楚辞不答,待要再开口追问,一直不作声的百里却搭言说道:“柳姑娘莫问了,且听他们说。”见百里如此说,她不由怪他多嘴。“你怎在人前唤我姑娘,我分明是男装!”众人各怀心事,竟顾不得理她。
赖弟轻声言道:“既如此说,赖弟遵命了,不若我随那姑娘唤你一声‘楚大哥’吧。”他顿了顿,见对方并未提出异议,又接着说道,“楚大哥不愿提起当日之事,赖弟又何尝想。自当年一别,赖弟四处漂泊,从未想过今日会有相遇之缘。天地茫茫,此时此地竟让我遇到了楚大哥,若非不得已,我怎会与你如此相见?在前头闹出那样的笑话?只是我……”赖弟说着,一时感伤,竟不知如何继续。
百里见他如此,遂接过话来,“你说的可是方才与伙计提到的大官人?”听了这话,赖弟不觉苦笑,“却真就是他了。”柳飞卿见他们自在一处说话,她自觉无趣也不好蛮缠,此时听赖弟答的古怪,遂问道:“那大官人与你何难?”
赖弟听了这话,面上不觉一窘,“姑娘莫问了,这却不是一桩好事,实在听不得。”百里看赖弟的模样,心下已猜着几分,遂不再多问,楚辞虽不解,却是事不关心,只是淡然说道:“你只消说要我如何救你,需要多少银两?”
赖弟见他错会了来意,忙说道:“楚大哥,莫把赖弟想岔了,此事却不是钱财之事,我只求大哥相助,带我脱离此地。那人是此处一霸,颇有些来历,我却无用,生生被他困住了,今日若是遇不到大哥,我怕是要不好了。”
楚辞听赖弟所言,他这里似懂非懂,遂侧首看向百里,只见百里神情微妙。柳飞卿那里听得一头雾水,“那人为何困你?”不等她问完,楚辞就出声唬她,“小师姐,你莫多事,你若问了此事,回去我禀明师傅,你以后断断是出不了门的。”“如何竟问不得了,我看你们都是知道,怎么只是瞒我,纵是什么话我不能知,爹爹又怎会不允我出门,你莫唬我!”柳飞卿是任性惯了的,自小又被照顾的周到,却不知其中利害。
百里也怕她胡闹,忙着出言相劝,“柳姑娘莫不信,市井江湖之事,有些确是闺阁女子听不得,此间怕也是泼皮横货仗势欺人,不妨先听听那人的来历,我们也好计较。”
赖弟见他们有意帮忙,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赖弟到此地也不过数日,此人之事也是闲时听乡里暗自议论,坊间都称其钱大官人,说是家里有些钱财,又与此处官匪有些勾连,素来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却是无人敢问的。”
柳飞卿听的糊涂,遂开口问道:“怎的与官匪勾连?要么是官,要么是匪,你这里说的他好生厉害,竟把两处勾到一起,官匪素不两立,如何让他勾连一气?”赖弟听她问的天真,再想自家身世,不觉心酸,“姑娘不知,如今之天下,今日是官,明日或是匪,今日是匪,明日即可为官,如何说的清楚,无非是拼个人马钱财罢了。”
“依你所言,此人倒是个人物,怕是有些麻烦。只是不知他结交的哪路人马?楚兄可知此处都有哪些角色?”楚辞本不欲多言,听百里如此问,他遂答道:“我倒是略略知晓一些,只是不知是否确切,沿路行来却不敢断言此间是否有变。”
赖弟见他二人听的那人难缠,似是犹疑不决,随即说道:“今日楚大哥若是能救我脱困,赖弟必感激不尽,今生今世也不敢忘此大恩。”话说至此却无人应答,赖弟也顾不得情绪,心下一横,又说道:“倘若不便,赖弟自不能强人所难,此番有缘相遇,这杯清酒先敬诸位。”他将杯中的酒水尽数灌了下去,想是一时饮的急了,竟被呛出了泪水。
百里持杯浅酌默不做声,柳飞卿的眼中只有楚辞,她见楚辞无言索性也不多话,赖弟不觉心寒,人情冷暖,也怪不得人家。“赖弟自觉此事唐突,本不该将恩人扯进是非,既是不便,只请楚大哥念着前缘,替我捎带一物与家人。”楚辞听他如此说,便问道:“不知你家乡何处,所托何物?”
“前行之荒山之中便是赖弟的家乡,我身无长物,如今只剩这具皮囊,只求一卷席子将身躯卷了,送往归处就是了。”柳飞卿见赖弟轻描淡写,不知其情惨烈,只说道:“好好的人让席子卷了做什么?你当真以此充作物件,岂不好笑。”她本是讥笑,不料赖弟竟真的笑了出来,“却不正如姑娘所言,倒真像是笑话了。”
此处正说着,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人声,“赖贤弟,你的故人在哪里,也让咱们见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