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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弃暗投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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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不知。”钱傅杺恭敬低头墨眸微敛,刻意不去看那双幽深的眸子。
墨曜白意欲何为?她与靳伯言不过一面之缘,岂知城府之深的大官心思?
当今皇帝有三个儿子,最小的便是五皇子墨曜白,而关于他的传说也是众说纷纭,不过其中一种说法是钱傅杺认为最靠谱的。
据说这位皇子行踪不定,做事不拘一格。少年成将,独率三千精兵歼灭邻国一万将士,一战成名,举国欢庆,全民爱戴。可谁知,好景不长,凯旋归来的五皇子受封王爷之后竟性情大变,成了一烟花之徒,不仅流连于烟花之地,还收受官员贿赂,生活奢靡……
而当王府家奴打人,五皇子袖手旁观的消息飞满京城,民愤四起之时,皇上怒急攻心气倒了。至此之后,五皇子不再民心所向,皇上也不再待见,五皇子成了世人唾弃的代名词,不再是百姓口中的少年英雄。
五皇子品性恶劣,为人暴戾,人人避而远之,却唯有一人对他不离不弃,常年龙旋刀不离手,守其旁,五皇子赐名“守刀”。
“那你可知本王是谁?”墨曜白小酌着清酒,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小人拜见五皇子。”一语中的。
墨曜白满意地笑了笑,只见他手上戴着一只玉扳指,腰间简单地系了一块和田玉佩,上刻四爪龙纹和他的表字——“绝尘”彰显其身份,没有纨绔子弟的桀骜,反倒有绝尘的邪魅之气。
他,绝没有传言中那么简单。绝尘,沾惹不得。
“嗯……如今有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要?”墨曜白起身,用食指抬起了钱傅杺的下颚,墨眸对上墨眸,他语气玩味:“弃暗和投明,你选一个。”
钱傅杺心下一惊:弃暗和投明二词本就是近义,他让她选其一,用意何在?
不管墨曜白是进是退,她都不能乱了分寸,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肉里,钱傅杺总算冷静了几分:“小人投明。”
“哦?为何?”墨曜白似乎对这答案来了一些兴致。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钱傅杺叩头,“小人认王爷为明主。”钱傅杺语气坚定。
靳伯言和墨曜白,有权有势她哪一个都得罪不得,但她终究要做一个选择,墨曜白此问意在试探她,若她识时务则收为己用,顽固不化则进乱葬岗。
天色渐亮了,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钱傅杺不禁瑟缩了一下,捂嘴咳嗽了起来。
墨曜白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挑挑眉尖对守刀道:“带她下去罢。”
守刀了然,这个人可以为王爷所用。
钱傅杺身子很轻,所以守刀轻轻松松地便把她拎了起来,正准备带出去之时,墨曜白悠悠道:“王福,请何大夫。”
王福见主子吩咐,又看了眼昏迷的钱傅杺,心下会意,立刻着小厮去办了。
钱傅杺实在是太累了,连反抗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好像只温驯的小猫一样被守刀抱到了柴房,然后放在柴垛上,一夜噩梦不断。
“你要记住……你以后的身份是一个细作!”
“帝邪不需要你们这群懦弱的废物!”
……梦里有男人嘶吼的声音,沙哑低沉,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啪!鞭子在她身上炸开,一遍又一遍的碾过……
背上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凝住了,肉与衣服粘在一起的触感,旧伤结了痂又出血,十岁的她却早已没有了痛觉。她拼命的爬想摆脱那双魔鬼的手!可是……那条鞭子还是在她的身上划出了无数的伤口,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突然,画面跳转,片刻后她周身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耳边不再有嘈杂的声音,身上也没有了疼痛,看着那匕首上面的血和男人模糊诡异的表情,她笑了……
记忆中,才五岁的她惊恐地躲在一个破烂的竹篓里,听着人贩子讨价还价,最终,她以20文钱的价格被廉价地卖给了一个眉尖有烫痕的男人手上。
她被男人蒙着眼带回了家,扔到了一间黑屋子里,而屋子里还有几个小孩。
男人对他们说:“弱肉强食,赢的人今天有饭吃。”
饿了三天以后……她活吃了鸡。
*
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手上有冰凉的东西搭了上来——墨曜白最后说的话乍然在耳边响起,钱傅杺立刻惊醒了过来。
迅速抽离了大夫的手,钱傅杺奋力起身,低吼道:“不要碰我!”声音带着嘶哑,她像是一只被逼到墙角的野兽。
她不能看大夫,如果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她便活不了了。
“我不用看庸医!”钱傅杺盯着大夫大眼里充满血丝。
在门外候着的王福听到声响,立刻跑了进来,看着虚弱的钱傅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而年老的何大夫脸色难堪。
何鹊是京城远近闻名的大夫,达官贵人哪个对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竟然被一毛头小子当面侮辱,还摔了他最珍爱的药箱子!
眼见王管家进来,何鹊立马起身,提起药箱怒斥道:“王管家,这小子不识好歹,竟敢辱没老夫名声!替老夫转告王爷,恕老夫无能!告辞!”
“何大夫!诶何大夫……”不论王管家如何挽留,何鹊的身影还是越来越远。
眼见危机解除了,钱傅杺终于松了口气跪倒在稻草上,墨眸微垂,接下来她自有打算。
日头西斜,一双黑色锦靴的影子出现在了钱傅杺面前。
墨曜白来了。
“你为何要赶走大夫?看你个子小脾气倒不小!”墨曜白语气冰冷,并不看她。不过也是,她这样大闹,没把她杀了已是不错。
“庸医而已。”钱傅杺冷笑,“小人的病小人自己才能医。”
“哦?”墨曜白倒是很惊讶,原以为她只是有些小聪明,想不到竟也通医理。“那好,本王就让你自己医自己。”
语毕,柴房里又只剩下钱傅杺一人,还有偶尔出没的,几只大老鼠。
墨曜白出去后便交代王福照钱傅杺的要求给她抓药,然后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让钱傅杺住。
钱傅杺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便跟着王福去书房见墨曜白。
入夜,夜凉如水,月光如洗。
墨曜白正对月小酌,在旁的守刀却心不在焉,对于自家主子的心思他一向是明白的,可是那个钱傅杺看起来太过柔弱,真的能成可信之人么?
“守刀,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墨曜白漫不经心问道。
守刀莫名其妙,挠挠头:“属下没有。”
“看你整日神情恍惚,莫不是有所思?从青楼回来你便有些不正常了,莫不是……”
“……不是……属下并没有……”守刀汉子慌了,他哪里有什么异常,王爷明明知道他不会说话,还揶揄他,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回答道:“属下愚钝,没有王爷您的玲珑心思,也不会掩饰脸上情绪,只是对一些事情不解便走了神。”
“哈哈哈哈哈哈……”好像是捉弄人成功后的愉悦感作祟,墨曜白连眼角都笑得翘了起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守刀的性子,整日痴迷刀法,不近女色,木讷得像个木头。
犹记得当年守刀初到京城,第一次出世的他被老鸨招呼进了青楼,谁知进去不到一刻,守刀便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像尊大佛般抱着龙旋刀直楞楞地站在门口,还赶走了满楼的客人,不让老鸨做生意,一脸正气的守刀说他要保护这些姑娘们……
墨曜白当年无意中救过守刀一命,这条重情义的汉子便誓死说要效忠于他,报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守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守刀。
“守刀,你且说说你有什么不解之事?”他俩之间无话不谈。
守刀性子急,开口便问:“主子觉得钱傅杺那人可信得过?”
“千里马难得。”一杯酒一饮而尽。
“但这次劫狱,刑狱府上报了朝廷,皇上也知晓了丽春院的事,若然被人发现,王爷只怕……”守刀担心自家王爷,皇上本来已经不待见王爷了,如若大皇子和二皇子再使把力,追查下去,主子会否有麻烦?
墨曜白摇摇头,一副胸有成竹:“守刀,钱傅杺这人本王有信心会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的,此人爱财,这一点便可以控制她。至于靳伯言那里,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出了些小问题,他上报此事有所隐瞒,下属皆是他的人,定然也噤声不言,钱傅杺的脸当日抹了泥土,除了你我,谁还能确定那人被抓的是她?”
看自家主子把握十足,面面俱到,守刀心想他也许真的是担心过头了,王爷从小聪敏过人,算无错漏,这次又怎会阴沟里翻船呢?
“咳咳……”钱傅杺轻咳了两声。
王福站在门外,恭敬俯身道:“王爷,人已带到。”
“恩,下去吧。”
“是。”王福退下。
钱傅杺一踏进门内,便闻到了一股酒味,下意识地嫌恶的皱了皱鼻头。
墨曜白正慵懒的坐在窗棂上,拿着白玉酒杯,胸口微敞,在月光下,白得渗人。
“小人拜见王爷。”钱傅杺叩头。
“坐。”墨曜白随意地挥了挥袖。
“病好些了?”
“回王爷,小人喝过药好些了。”钱傅杺如实答。
“能喝酒吗?”墨曜白晃了晃酒瓶子。
“回王爷,小人不喝酒。”
墨曜白瞅了瞅钱傅杺苍白的脸,单薄瘦弱的样子,自顾自地独酌起来。
窗外偶有虫鸣,士兵巡夜的走路声。
“你叫什么?”墨曜白已然有些微醺。
“回王爷,小人姓钱,名傅杺。”
“真名?”
“是。”她从未与人说过真名,就连查耀祖也傻傻以为她叫方文。
“嗯,明天随本王出去一趟。”对面那人闭上了双眼,似乎是有些醉了。“你可以下去了。”
待钱傅杺离去,墨曜白蓦然睁开了眼睛,双眸哪里还有醉意:“守刀。”
“在。”守刀单膝跪地,握刀垂首。
“本王有事要你立刻去做。”
是夜,终究不平静。
风寒袭来,高床软枕,钱傅杺抵不住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天光初露,城门大开。
一骑紧急兵书飞入京城,信使和马匹累瘫在地,加密书信被层层传入金碧辉煌深处,皇帝见信怒不可遏,紧急召见丞相靳伯言,早朝大臣议论纷纷。
卯时,废弃赵宅大火燎燎,几剩木炭,京城县衙官兵出动,在内里发现一具男尸。
而锦州下任知府查耀祖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