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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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目送道空和东奕出了门，我摸摸自己湿润的头发，还是决定将它洗一洗。
我跪坐着，寒意渗透薄薄的里衣，冷得我浑身打战。我把烧好的水倒入木盆，一边就着热水梳洗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望着眼前慢慢腾起的水汽发呆，逐渐出了神。
刚刚少年递上帕子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个孩子，神情却是那样沉稳。我以一百多岁的高龄为人师长，却被自己的徒弟照顾了。
往日里，我还和父母家人生活在祁镇时，好像不是这样的。弟弟幼时身体羸弱，是以我每日清晨都要摸黑爬起来，给他烧水煎药。每次，村西那个姓莫的哥哥经过，都会对着我傻乐一阵。等我问他在笑什么，他又乐颠颠地说，“我觉着江妹妹很勤快。”
我手一用力，木梳一挣，几根长发飘飘落在水面上，映照着我悲伤的神情。多久没有人喊我江妹妹了，在这偌大昆仑剑派，我凭借着这一大把年纪，也算得上是大多数弟子的前辈了……
曾经勤快的江妹妹，现在已经变为成天浑水摸鱼的五师姐了，其中的过程应是充满悲伤与苦痛……我在心底默默流下泪。
正出神，忽然听到两声短促的敲门声。我有些疑惑，应了一声“就来”，拧了拧长发，披上外衣开了门。
对面的少年显然猝不及防，退后一步，惊愕地看了我一眼，脸猛地转开，耳根通红。我默默地看着面红耳赤的玄清，低头看看自己。
虽然有些匆忙，但衣服还是很平整干净的；头发刚刚洗完，我还未来得及梳好，略显凌乱地披在肩上。难道是素面朝天，吓到他了？
不至于吧？我平时也是如此啊……胸闷。
玄清难得失了稳重，忸怩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话都说不利索：“师、师姐方才在沐浴？”
我厚厚脸皮，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豪气冲天地点头。
玄清这才转脸，双目炯炯，却仍不敢直视我，像是放下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又恢复平静：“师姐如此，我有些放心不下，便跟来看看。方才在门口叩门，见无人应，这才冒昧擅自进入，还望师姐原谅。”
我道：“这有什么？师弟你先去找个旮旯蹲着，师姐我很快来招待你。”
退后一步，豪气冲天地将门一关，啪嗒一下落闩，将那张茫然的脸关在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恼火，我心不在焉地拿着布擦拭头发。
手背无意中触碰到脸，我如遭火烫般缩回，被冻得咬牙切齿。我的手在冬天向来冰凉，多年习武并未改善，我早已习惯；可方才刚刚接触热水，现在理应暖和些的，却比原来更加寒冷。
感到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细细梳好，拉开门，一眼望去的却不只是玄清，他身边还立着一人。
梅树下，一个温婉秀美的女子娉婷而立，怀中搂着一只灵猫，寒风拂动她杏色的衣角。青衣少年沉默屹立，不发一言。
走近两人，我大为惊异：“二师姐？”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我，温柔一笑。二师姐的五官本就秀丽，此时薄施粉黛，容颜愈发秀美，不及四师姐妩媚妖娆，却在温婉雅致上更胜一筹。
“小五。”妙莲歉意地看着我，声音轻柔，“今天早晨的事，我听师弟说了。这是我的不是，今天一早没看见藕花，却也没多想，不想它竟是去了承影台，给你平添了麻烦。”
我被二师姐的美貌镇住了，“呃……二师姐何必道歉？我本就不怪藕花，更不会迁怒师姐。”
妙莲朝我歉意地点头：“白白耽误了你功课，若是小五你不嫌弃，我……”
“师姐言重了，”我大惊失色，赶紧打哈哈打岔过去，“师姐你不知道，我那徒弟泡得一手好茶，一杯下来，能将平时积攒的郁气统统消除。忙里偷闲也是修仙途中必不可少的……”
还未说完，却听到一个极冷硬的声音。
“忙里偷闲？”玄清眼中似带着阴燃的火焰，脸色也青黑着，“那敢问师姐，师姐为师侄们所抄经书在何处？莫非，是玄清孤陋寡闻了，师徒品茶才是所谓‘抄经’？”
我自知理亏，讷讷不言。
玄清严厉的眼神在我脸上扫视着，缄默一会儿，蓦地重重冷哼一声，侧过脸去，露出不愿理我的神态。
师弟平时对我会撂狠话，为人也阴晴不定，但到底还是个老实的孩子，说狠话气我也不过是想勉励我努力。我大为愧疚，沉默着低下头。
明明前几日已经下好勤奋的决心了，但一逮到可以偷懒的机会，又会深深地被诱惑。说到底还是我心志不够坚定，我嗫嚅道：“是我不对。”
玄清不动声色，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空中凝滞的气氛也略有缓解。妙莲看着我，用眼神鼓励我接着说。我深吸一口气：“师弟莫要怪我了，师姐以后一定不会再偷懒了。”
玄清转过脸，神色莫测地凝视着我。
“师姐好生休息罢，玄清先行告辞。”他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妙莲瞠目结舌地看着玄清离去的背影：“我还以为，师弟严谨，最是能激励你习武的人；没想到，虽然费力些，但能勉强管得住你的居然只有虚尘。”
回忆一下，三师兄负责督促我练剑的那段时光，虽然我叫苦连天，但居然没有一天偷得到懒，总是溜到一半就被三师兄抓获了。
我羞愧难当：“二师姐，我真对不起他……”
不远处的身形似乎一顿，我忧伤地看过去，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玄清走了以后，我面对如此窘境，也不知该和二师姐说什么；妙莲无意中目睹了我的悲惨遭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我踌躇地看向天边：“师姐的徒弟，是名为妙菱罢？那天殿试上一见，就知她定是极优秀的。”
妙莲掩口一笑：“小五你这可是在羡慕我？难道不知，你那二徒弟才是真真的奇才？我一见到他，便知道他远非池中物。小五得此佳徒，可不知我在背后有多羡慕、虚尘在背后长吁短叹了多少次呢。”
说话声音如温香软玉，十足的优雅闺秀气质。大师兄常夸二师姐气如幽兰，不似剑仙，却如江南闺秀。少女情怀总是诗，当年的我含羞带怯地问，那我呢？大师兄瞟了一眼我，哈哈大笑道，“你也不似女剑仙，倒像是山寨里的女土匪。”
情何以堪！少女心哗啦啦地碎了一地，我黯然地跑去问虚尘：“三师兄，你看我像女土匪么？”
三师兄大惊失色，扶正摇摇欲坠的我：“是谁说这胡话骗你？小珩你怎么会是女土匪！要我说，你倒是如九重天上的神族一般。”
我从未被如此夸过，尤其是我全心全意信赖的三师兄，绝不会骗我的三师兄。我受宠若惊：“是真的吗？是像哪位仙子？”
“当然是像湘……幽。”扫了一眼我身后，三师兄温柔的神色忽地一变，好像如临大敌般，语气一转，最后那个“幽”字格外生硬。
师傅介绍九重天上神族的那节朝课我没去，是以也不知道湘幽是谁，却觉得这名字优雅别致，应当是传说中的潇湘仙子，喜滋滋地就回房间翻书去了。
后来，在书上翻到“湘幽将军，魔界战鬼氏族，矫勇善战，所向披靡”，喜滋滋中又看到下方画像中那横眉怒目、眼如铜铃的“女将军”，心碎得连渣渣都不剩，都是后话了。
提起都心酸无比。
不远处，一声钟鸣响起。是师傅教诲已毕，新弟子各归师门之意。
我下意识地朝大殿方向望去。
遥远的天际上烟云赤紫，流光溢彩，摄人心魂。我只一抬头，那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淹没。气息中，灵力深厚，却又隐隐有妖邪之气激荡于内。杀气凛然迫人，隐隐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这似是沙场上杀戮嗜血千余载的战鬼的气息，可战鬼虽骁勇好战，毕竟是神界氏族，聚集于魔君麾下，不可能带有妖邪之气。
我转脸看向妙莲，妙莲望着天边妖异的光芒，脸上的神情我竟看不明白。明明那样近，可她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让她看上去遥远而模糊。
“好像是某一种来了。”半晌，她低声道。
我毛骨悚然：“‘某一种’？那是什么，师姐你莫要吓我……”
妙莲这才侧脸，看了我一眼：“小五，那样重要的课你也逃了？”
我：“……”
我赶紧拉着她：“好师姐，到底是什么？”
烟云短暂地覆盖住艳阳，从缝隙中透出的微弱光线照射在大殿旁的凤阳宫上。砖瓦在那并不强大的光芒下，却映射出琉璃一般光华夺目的色泽。微光一缕一缕地从凤阳宫内透出来，澄澈而安定的光华在刹那间逼退了那带有邪气的光束。应该是凤阳宫内的护法小阵运转而成，九曲玄光自环山峰峦顶上照射而出，在空中凝聚成牢固的结界。
妙莲注视着九曲玄光，感叹道：“我已百年未见护山小阵运转。”
“那师姐可见过护山大阵运转？”我问。
妙莲似乎怔了一下，愣愣地看着我。
“师姐莫非只关心阵法，却不关心自己的徒儿？”我恼火她那不紧不慢的心态，冷笑了一下，“师妹修行远不及师姐，没有师姐那样的自信，所以得抓紧一切时机才行。”
我不再理会原地瞠目结舌的妙莲，在心底念了剑诀，翻身驾上飞剑，火急火燎地冲向大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