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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13-16章 ...


  •   第13章

      自从前的四个大丫鬟走后,苏叶、青黛、苍术、玉竹便成了我的大丫鬟,跟在我身边儿的,除开苏叶、青黛两个,还有玉竹和苍术。

      只是玉竹在清理我往日的衣服,苍术要安排我晚上的膳食、茶水、糕点等,是以不曾跟来,侥幸少了一场骂。

      息夫益在妈旁边,皱眉道:“就会安排人家的事。”只是咕咕哝哝的,不曾大声儿,是以爹妈都没怎么理论。

      爹点头,伸手端起被茶呷了一口,放下,嘴边的短胡须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动一动的,随后入耳的是他带着些惆怅的声音:“虽说你自己年纪不小了,知道如何安排事情,到底该行事稳妥些,好叫我们放心。你自家在外倒是不曾担忧得,哪知我们提心吊胆的?就是你们这样正值韶华的女儿家,在外行走时被骗走的不知有多少哩!”

      我垂头,很是不好意思。我行事之时不曾虑到爹妈的担心,听见爹这般说话,心间酸到不行。没有不担心儿女的爹妈,今日就是我回来得迟了便引出爹这般的感概,当初我和柳寄生私奔后,不知家里的亲人该怎样伤心呢。

      我垂头:“原是我的不是。”青黛和苏叶尚且跪在地上,现在这般的天气地板上寒浸浸的,那是女子受得了的?“我不曾虑到这许多,往后行事必然会稳妥些,不让爹妈忧心。只是这原是我做下的事,她们两个也只是听我的话,爹就别罚她们了。”

      妈闻言在一旁道:“你行事不稳妥,她们原该劝住你的。”说着她又将头转向爹,发髻上新样式的金簪上嵌着好几颗大拇指的指甲盖儿一般大的红宝石。“今日也就罢了。老爷,念在只是初次的份儿上,就别再罚她们了。”那柳眉微蹙的模样很是艳丽好看。

      爹听见她说话,那微蹙的眉便平展开来,笑道:“既然你这样说,也就罢了。雅娘身边的几个丫鬟你要多提点提点。”

      妈闻言笑道:“多谢你给我面子。”而后便对着青黛苏叶两个又是细细的叮嘱了一番。息夫益见我和我的丫鬟挨说,整晚都笑着。

      我原想将柳寄生的事情和爹说说,他见多识广,找个把人是不在话下的,然而经过今晚我却觉不能。到底不是好事,若告诉爹一来会叫爹觉着我不是个好人,二来他若不愿叫我这般行事我的局也就做不大顺。

      我先是改换妆容,将鞋子里都塞上棉花充作男子,出去找我往日见过的一些中人,问他们可知道哪个人最是会骗人,叫他来做一场戏。在找定一个面相看着很是儒雅的人后,我便将他装扮了,叫他妆作一个道人,一个专能招魂的道人。

      而后一夕之间便有传言,说苏州来了个道法极为高深的道长,专能驱鬼除魔,最厉害的是还能将死去之人的魂魄招返阳间,令生者与其相见。

      “只是这道人清高得很,你去请他,他是绝不会往你家去的,想叫他出手降妖除魔或是招人魂魄,必得去一个什么道观里找他才行。非但要如此,若是你不诚心,就是去道观找他,他也必不会搭理你。”阿乞对着我如是说。

      “柳寄生听到这个消息时毅然决然地就去了。因着他家里的下人多是梅家的,是以他并未带一个下人前往。”然后,事情找我所想的发展,他在我们临时租来的一个道观里被蒙着头打了好几十棍。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柳寄生不止挨了打,还被拿起子不受控制的人绑了去,和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丢在一张床上下了药叫他们两个办事。而后就有人送信去他家,写信之人只将那妇人说成是他的浑家,称柳寄生奸污了他的浑家,叫梅氏使三万银子去赎举人老爷。”

      阿乞说的眉飞色舞,说至高兴处他端起一杯茶牛饮后继续。

      “梅氏的娘家有个俗称,叫做梅百万。三万银子于她家,也就拔了十几根汗毛罢了。且只是梅氏的陪嫁就不止是三万银子,是以那些人才定下此计诈骗她家的钱财。”

      “此次,柳寄生得了许多窝心脚的同时,还丢失了三万钱财。”

      我听见阿乞和我说这些事时,脑中有些醒不过闷儿来。不对,这些事情不对!通通都不对!我从未叫人诈骗柳寄生的钱财。行此计的人也算是一个个中老手,利用了我要教训柳寄生这一点,算着了柳寄生因要赴明年的春试十分爱惜名誉这点,还将整件事都安排在了外边儿少人的道观!这,这,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

      我的心里开始发麻,对于这些个人都十分畏惧。是以此刻正在铺子里和阿乞说话时便犹为注意察言观色。我见阿乞和我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我的后边,若是不仔细看是不会轻易察觉的。

      我感觉到什么都不对时,心内咚咚的直跳,像是要跳出我的喉咙口一样。此时此际我已不大能听见阿乞在说什么了,整个思绪都是乱的,嗡嗡的耳鸣声炒得我脑袋都要炸开来。

      但是我知道,现在我必须冷静,我必须装得像平常一样。任我心中再如何波涛汹涌,面上也必得平静如水。

      我微微笑道:“多谢你告诉我。现在你母亲如何了,吃的药可好些了?”

      阿乞笑道:“托小姐的福,好多了。”

      玉竹和苍术个在我身边儿伺候,她们两个笑道:“小姐可真是好心。阿乞可得多为小姐办些事才是。”

      阿乞闻言立马起身抱拳涎笑道:“但凡小姐所吩咐的事,阿乞莫不尽心竭力地办好的。”

      我此时只觉得如坐针毡,怪道说自我变成息夫雅以来总觉得不得劲儿,这周遭的人和事在开始我都是信的,只是总觉得不对,原以为是不大习惯别人的相貌别人的生活,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但并非如此。

      我曾天真地想对所有人都好,曾以为我自此能够苦尽甘来,我以为我能报复了柳寄生,却没想到,一切都已经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

      不对啊。这周遭的环境,这个店铺,息夫家的大宅子,都叫我觉着不对。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就像是突然没了面具。

      我想起息夫太太的表情总是一个样,媳妇老爷的也一样,连同息夫大宅里的所有人,我看的似乎都只是一个脸谱!僵硬的,类似于友好的,活像真正的生活中的人物一样的喜怒哀乐、叮咛教诲、担忧。华丽的装饰,有情调的山水池沼,如诗如画的院中景。

      我一直都记着一句话,但凡是看上去美丽的物事,大多有毒。我一直记着这句话,却依旧在不知不觉中陷进了这个表面温馨的“家”。

      甚至开始明白,为什么连息夫雅,都会长了脑子,贴身带着一个带有机括、里边儿藏有一千两银票的镯子。

      这就像是一场戏,我没有看到开始,却在中途误入戏中,被人牵着鼻子走向终局。我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们察觉我已经知晓他们现下做的是哪般事,会如何对待我。是打一顿卖进窑子还是悄无声息地将我结果了?又或者想出许多法子来幽囚我强逼我替他们骗人钱财?我的背脊骨一阵阵地发凉,不敢再深想。

      我的脚已经开始发抖。但仍着往日的语气挂着往日的神态面容,依旧叫苍术和玉竹两个将阿乞打发了,和李掌柜以及店里的伙计道别,坐上来时所坐的马车,回息夫家的大宅子。

      我回到房间后,又装模作样地写了写字,又拿起绷子绣了绣花,晚上依旧去和息夫老爷息夫太太说话。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我才起身,借着月光拿了平日里剪针线用的剪刀,将房中我能找到的金锞子、银子等剖开。等剖开之后,我才发现,那些哪里是真的金子银子!分明只是外边儿镀上的一层金或者银,就把来充作真的金锞子、银子花用。人们常说,杀人者恒被杀,骗人者恒被骗,果不出其然!

      我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小脚,脑中全是媳妇老爷息夫太太以及整个宅子里的人龇牙咧嘴要吃人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逃?一个只有一双小脚的弱女子,能做成什么事?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此时此际,我能回想起的,是我和柳寄生私奔之前,父亲严肃的脸孔,母亲愁苦的忽视,以及柳寄生双眼看着我的时的爱恋。不管曾经我有多不待见这些,多想要抗争,此时此际能想到的,就只有温暖。

      是的,温暖。柳寄生做什么都明着来,纵然他常把耳刮子来扇我,把窝心腿来踹我,却不曾强迫于我。就是去骗人钱财这事,我不答应他也只是把好言来劝我。曾经在那样难的时候,他都不曾学别人卖妻鬻子,仍旧带着我讨生活。

      我闭眼,眼中很是湿润,特想流下几滴没用的水来。但也因为这几滴水没用,终究没能流得下来。

      此时的我,想起以往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是好的。但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必得镇定,将我变成息夫雅后的事情一一捋顺,这般才能知道我所面对的是什么,才能顺利定计,逃出去。

      是的,逃出去!

      当我死去后醒来,变成息夫雅,便以为那四个丫鬟是我的丫鬟,那房间就是我的闺房,却忽略了一点,我的衣物钱财等都不在卧房,换言之,就是不由我支使。然后就是和寻常人家一样,去给媳妇老爷息夫太太请安,坐在一处吃饭,他们开始表达对我的偏爱,息夫益亦和我不和,就像寻常人家一样。然后我每做一件事都要通过丫鬟,银钱等物都要通过丫鬟的手,是以,所为的钱,有多是是真有多少是假我无从得知。

      然后是景云庵,妙观通过说我和息夫太太不和,来暗示我,但是我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把她当做了仇敌来看。想来是因为有苏叶青黛等在,所以不好明言。

      然后我自以为算计好了没嫁把柳寄生,实则也是他们所为。一来是因为柳寄生没什么钱财,将我就嫁把他还要面上装着给嫁妆。二来是为有梅百万家的女儿梅氏要嫁把他,他们将计就计,叫柳寄生娶了梅氏好让我生妒,生出算计柳寄生的心思,然后他们就坐享其成,顺着我所想的所做的,安排好人手,三万银子就到手了。

      而他们本也可将我囚了,自己动手。但苦于找不到能叫柳寄生上当的契机。更紧要的是,他们还想继续骗我,利用给我说亲事,在将我嫁把人时带人闹新婚,趁乱劫财。

      现在想起这宅子里的玉石金银器械等,只怕都不是真的。可恨的是我往日里并不曾亲眼看得。

      第14章

      我对着清冷冷的月光,不敢太伤神。在此时,我不能生病,只能养精蓄锐,以待良机出逃。

      我将心中的惊骇一一平复,收好我用剪刀划开过的东西,复又回床上躺着睡觉。只是睡不着。我开始想,为何我醒来之时分明不是记得前事模样他们却不惊骇呢?还都充作了我的父母兄弟下人?

      我无从得知。

      唯有可知的,是此刻的情形很是不妙,不管是对息夫雅还是对我。现在,息夫雅是我,我就是息夫雅。

      翌日醒来之时我仍旧如往常一般叫她们服侍我,给我梳头,伺候我洗漱,替我上妆。而后,我见廊下的鹦哥儿甚是可爱,衬着四季常青的竹叶,景色当真的不错,便去逗了逗。在给两个老贼头道万福时,老贼头依旧将那脸上白花花的肉笑得挤成一团,把眼睛都压成了一条线。他问我:“你和你李叔叔学的怎么样了?”

      老贼娘依旧在一旁充贤惠,她将眼角笑出几条风韵犹存的皱纹,使绢子指着老贼头嗔道:“这话你也好问得出!雅娘还没去几天你就考校她,没见过你这样做爹的。”

      那一个媚眼抛得我浑身都发起抖来。老贼头笑道:“就只有你知道心疼女儿,我就是不知道的?只是我们家雅娘天生就要比别个聪明些,现下二十几天过去,她哪能没学好呢?”

      息夫益仍旧在旁做出不满的模样。丫鬟们仍旧像是尽心竭力服侍主人的模样,见缝插针地说几句俏皮话逗大家欢喜。

      我低头,做出羞赧的模样:“爹就会拿雅娘取笑。雅娘不过是一介闺阁弱女子,如何能如爹所说学得那般快的?”

      爹摇头道:“你就是爱谦虚,若是阿益能有你的一般也就不错了。”

      我抬头,将手指绞着手帕子咬唇道:“话却不是这般说,阿益自有阿益的好处,他原是男儿家,本该长大后勇闯四方立下家业的,怎和我来做比?”

      我分明看见,这屋子里当初看来平常,现下看来颇有些机锋。有两扇门是有利于有敌杀将来时快速逃走的,在两个老贼首的背后,看着是好装饰的金银玉饰。其中有两个手柄,若是抽将出来必能看见时一把长剑。

      我的脚又有些不大争气地发起抖来。

      老贼娘此刻对着我笑得那叫一个花要落凋时的灿烂,眼眉间的温柔、面容间的慈蔼,无意不是俘获人心的利器。她的眼睛凝在我的身上,温柔的目光如同早日的晨光一般洒照在我的身上:“雅娘原也不该如此妄自菲薄,总是能学会的。”

      我低头,“羞涩”地点头应是,而后又说:“实不敢瞒着爹妈,前几日和我叫人做了一桩事,一桩不大体面不大能见得人的事。”

      在老贼头和老贼首两个问我时,我说:“我找了几个人将那柳举人打了一顿,然只是打他一顿是不能叫我泄愤!他原是说要娶我的转身就取了个什么梅百万家的女儿,荣华富贵都叫他享了去。纵然我原就不想嫁把他,也该是我弃他的,他连亲都不曾来提,将我脸面都放在了何处?再来,若无我们息夫家打点,他又如何中得举人?又到哪里去取个富家小姐来过好日子?”

      老贼首两个相互看了看,面上颇是有些忧戚,而后竟然理直气壮道:“这原也是个道理。服了我家的女儿,不是容易的,雅娘待要如何出气,只管与爹说。”

      我摇头道:“这却没想好。待我有了主意再和爹妈说如何?”

      两个老贼首却是皱了眉:“虽说咱们不可叫人欺负了,到底还该留些余地,切记,过刚易折。意思意思寻个法子治他一治也就是了。万万不可太过,更不可做些伤阴鹜的事。”

      我摇头带着些伤心道:“雅娘是怎样的人爹妈还不知道?却拿这话来戳人心窝子!”我想起连日来的伤心、不敢、委屈、害怕,假戏真做地哭将出来。

      两个贼首旁的丫鬟就来劝解我,我不依,直哭了许久方罢。

      老贼头好言道:“原是爹说错了话,雅娘莫放在心上。”老贼娘亦把好话说与我听。

      息夫益在一旁嗤笑道:“爹妈常说你聪明,却原来是个蛇蝎妇人。要害人不说,还偏爱装得柔柔弱弱的,动不动就哭上一哭,只把人都当傻子呢。”

      息夫益的话说完,我哭得更厉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两个老贼首忙叫青黛苏叶苍术玉竹不拘哪些个来将我扶回去。我被扶回房间后犹自歪在榻上哭着问她们:“你们说说,我哪里就算得上歹毒了?柳寄生那般对我,我不过是将十之一二还在他身上罢了。又做了什么伤阴鹜的事?”

      苏叶在一旁劝解:“老爷不过是随口那般一说,定然不曾虑到这许多,原不是成心,小姐若是为着这个伤心岂不是不值!”

      我依旧使手帕子抹眼泪:“我原不是伤心爹妈说的话,只是阿益的话太戳人心窝子!”

      苏叶道:“小姐说这话却是真心和少爷计较了。小姐原先还说亲姊弟间无隔夜的仇了。”

      青黛在一旁亦数落息夫益的不是,倒是苍术和玉竹,反倒去劝她。我收了泪,道:“原不是我记仇,只是一家子人终日这般针锋相对地过活,可怎么样呢?”

      苏叶又劝了我一阵儿,我才慢慢地平复,歪在榻上睡了一觉,趁她们无人在我房间时掂了掂我的簪子,看哪支是硬的。做罢这些,我去和那两个老贼首吃午饭时,先就早上的失态道了歉,才说:“如今柳寄生那个便宜举人梅百万家的女儿,风光无限,我心里甚是不大好过,必得要他罄尽家资,还去做个贫苦人我才心甘。”

      两个贼手首闻言,脸上便有了些喜色,老贼头道:“雅娘能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是好的,到底有我当年的气概,你只放手去做便罢。”

      我闻言故作大喜,忍住心头的恶心抱住老贼娘的手臂猴在她身上,笑道:“我就知道爹妈是向着我的。早上原是雅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贼娘摩挲着我的手道:“你原是个善良的孩子,我和你爹早上之所以那般说,就是怕你后悔的缘故。”

      我摇头道:“原是我的不是。我今日下午就去找李掌柜,要让柳寄生尽失所有,还得叫他帮忙。我顺便将账本带过去,还请教请教他。”

      爹妈都道:“雅娘能潜心习学经商之道,我们也就放心了。”

      然而我知道,我到底是带出了痕迹,今晨我的言行大异于以往,过于激烈了些,只怕瞒骗不住他们。

      好在他们能心安理得地扮着这个局,想必息夫雅本就是该不记得这些的,是以他们必定以为我不记得,即便我今晨行止不当,他们必也不会太过防范于我。

      这就像是我们知道一加一是等于一时便认定了一加一是等于二的,是以在看到一加一时并不会想到它不会等于二一样,现在的我于他们而言,就是那个一加一,只会是二,不会更改。

      是以,我的出逃才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我去李掌柜的铺子时带的丫鬟是玉竹和苍术,这是因为她们俩个年纪小,气力有限的缘故。

      我先去了铺子,李掌柜依旧很是热情地将我迎进去,店伙计依旧油嘴滑舌,不时得拿眼睛来觑我。

      我和李掌柜说了说账本,又问了问现下时怎么个行情。纵然他说的字我是半点都不信的,我现下却不得不问。

      这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和不喜欢的人说着不喜欢的事,而后重点落在乐儿这柳举人身上。是以我和他道:“李掌柜,我欲整治一个人,不知你可有良策?”

      李掌柜笑着和我玩笑::“小姐莫不是要整治我?”

      我闻言笑道:“李掌柜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看不过一个书生为了富贵就鸩害原配罢了。我闻说曾有苗疆的奇人异事会巫蛊,不拘将这巫蛊下在哪个人身上,那人就算是完了。李掌柜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知可否荐与我个把个中高手?”

      李掌柜闻言忍不住扑哧笑道:“小姐这是从哪个话本子里听来的?若真是有这样的奇人异士,□□也不必每年派兵往边关去打仗了,只叫一两个奇人异事将那些蛮子下巫蛊咒死就完了。”

      我将当初我和柳寄生初初在一块儿时他总和我说情话的情形放在脑中,朝那个曾让我羞涩而欢喜的情形借了抹红晕挂在脸上,做出讪讪的模样讷讷道:“这般说来,原是没有的么。”

      李掌柜好笑道:“这是自然。”

      我在说话的空当,见那小伙计已没再和玉竹苍术两个说话,反倒看着我,我便将一个眼神儿丢给他,手指悄悄地指了指屋内,仍旧和李掌柜说话。

      第15章

      我思来想去,在这苏州府我无亲无故,还是要找柳寄生助我。成或不成,就在柳寄生了。

      我故意和李掌柜这般说话,原是借此让他知晓,我并不是一个有多晓得事体的闺阁女子,二来也是不愿说出些不好的计策叫他日后害了柳寄生。

      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形。我虽恨柳寄生,却不得不找他助我。

      在和李掌柜说完话后我就留在这店里吃午饭,在用午膳时我对苍术和玉竹说:“这早晚了你们也都饿了,不如早些去吃饭罢,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苍术和玉竹两个眉目间微微一动,有欲去之意,玉竹皱着眉头苦思:“可是小姐这里……”

      我复道:“横竖你们就在前面,我若是要你们伺候时自然叫你。”

      而后她们两个便不在我跟前儿伺候。她们两个前脚一走,小伙计后脚就进来了。其实这个小伙计看着并不小,也是个七尺的男儿,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腰间亦学人配了个香囊。

      他干净的面容在看见我时被他笑着绽出一朵花来,眼睛分外明亮。他弯腰对我行了个礼而后嬉皮笑脸道:“小姐,两位姐姐不在,小的虽算不得心灵手巧,却也手脚灵活,让小人伺候你罢!”

      我挑眉,将脸上的笑挂得更自然些,又将些喜欢糅杂在里面,眼神里蓄了些秋天的菠菜(秋波)后才笑盈盈地看着他嗔道:“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这人来人往、青天白日的,你也好意思。”

      小伙计涎皮涎脸地坐在我身边儿道:“我原是和小姐说话,伺候小姐,有甚么不方便的?”说话间那咸猪手就放在了我的腿上,来来回回地游移着。

      我忍住恶心,将媚眼抛给他,道:“你且莫要啰喳,先将门关上要紧。”其实我是极厌和男子靠近的,此前和柳寄生靠近,全是因我喜欢他之故,此次这个小伙计靠近之时我只觉恶心欲呕。在柳寄生有了新欢之后,我是连他都不愿挨到身的。

      小伙计听见我这般说话大喜,急忙大步地奔至门边儿关门。我压下厌恶,柔声道:“莫忘了还有窗子哩。”

      小伙计闻言喜道:“小的知道了。马上就好,小姐稍后则个。”

      我见他这般殷勤的模样,开始诓他,惋惜道:“我见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在这里做个伙计却是可惜了的。”

      小伙计转身,看着我的眼神儿就跟盯着猎物一般:“有甚么可惜不可惜的?若不是在此做活,哪能遇到小姐呢?小人见小姐恍如见了仙女一般,不知是上辈子修了几世的福分才有今日呢。小姐可不曾知道,我睡里梦里都想着你呢!”

      睡里梦里都想着我?我极想冷笑,一个一个的都想着如何算计我呢!今日莫要怪我心狠,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立心不正了。我虽不该骗害人,但此时此刻却是不得不为之。

      许多时候,对别的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是以再不想死第二次。

      我笑着将手帕子抛给他,笑道:“这可是扯淡!不知你曾和多少人说过这话哩,如今却又将这话来骗我。”

      小伙计闻言忙跪在我的面前赌咒发誓道:“小的这些话皆是肺腑之言,皆只对小姐说过。若有一句假话就让小的不得好死!”说完便将一只手隔着裙子摸上了我的小腿,一只手猴急地就要探进我的裙子,急切道:“小人为了小姐,早害下了一段相思病,望小姐救救小人则个。”

      我起身,撇开他问道:“你可是当真的喜欢我?”

      小伙计道:“这是自然。”说完便扑将过来欲抱住我。

      我忍住想要踹他的念头,笑着躲开,说:“我见你生得清秀,亦有心于你。今日见你如此知情识趣,我果真的没看走眼。你若是真和我好,欲与我有那床笫之好鱼水之欢我都依你,只是不可在这里。若是叫其他人知道了可成个什么体统?”

      我说这番话是经过了一番思量的,这小伙计虽对我有那般不轨的想法,像是也怕那贼头贼娘,必然不敢让他们知晓,是以我便对此进行利用。

      我原先的计策本是在回去的途中想法子支开苍术和玉竹中的一个和车夫的,然后我会在车中杀死留下的一个,直混入人群中去柳寄生的府上找他。

      然而我过来时看到小伙计又改变了想法。

      来时的计策固然可行,却有许多风险。璧如很可能我能支开的人就只有一个,剩下两个我是绝无可能同时将他们杀死的,再璧如那般时间我逃走的时间有限,踏着这双小脚,我能否逃走还是一个未知数。

      于是,我决定利用对我有企图的小伙计。

      我摇头道:“过会子苍术和玉竹两个就要回来了,叫她们看见倒是不好。既然这时不好叫她们两个知道,不如你先将她们两个弄上手,到时我们四个一处快活,也免得她们两个回去和我爹妈告状。”

      小伙计闻言,眉毛都开始跳起舞来,他笑道:“愿一一听从小姐的谋划。只是小姐须给我些好处才行。”

      我咬牙笑嗔道:“先和我的两个丫鬟做成了,到时还有什么不成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而后屋外隐隐传来苍术和玉竹的说笑声,这小伙计才从一边儿的边门走了。

      也不知那小伙计是怎么说的,苍术和玉竹两个下午竟然双颊红彤彤的,总是时不时地就拿眼睛看小伙计。小伙计有一张巧嘴儿,总能将她们逗得失声而笑,连李掌柜都是极买他的帐的。是以他说要为我和两个丫鬟指路时,李掌柜也没怎么推拒就应了他。

      当然,免不得要对他嘱咐一番。我和苍术和玉竹坐在车里,小伙计自在外赶车。他时不时地就说两句笑话凑趣儿,又讲些荤段子把我们听,惹得苍术和玉竹两个总是笑着嗔他,时而又脸颊通红羞赧地笑。我观她们的眉毛与双臂,颇不像未经人事的女儿家,倒像是已经叫人梳弄受用过了。

      这小伙计带我们去的,是一处身在闹市中的房子。他将大门的锁打开,将我们三个带进去,引至二楼,我见房内大都是些板凳桌椅及些粗制的家具,以及和小伙计的身量一致的衣服,才知晓这就是他的住处。

      他将我们带进一间拾掇过的屋子,转身便要抱着我做个吕字,我躲开指着双颊绯红地立在一旁的苍术和玉竹,笑道:“莫慌,你们三个先来,我原是闺阁中的正经女子,如何知道这些事体?只好叫你们先做着,我先习学习学。再则我是女身,你少年家鲁莽,不曾消得火难免劲儿大伤着我,到时反倒不美。不如照我说的做,落得大家一同快活。”

      小伙计笑道涎皮涎脸道:“好亲亲的小姐,今日都依你!总归你今日就是我的人了。”

      我忍住欲将他拍死的欲念,笑道:“快些则个。”

      其实这个小伙计必是看出了我的推脱,但确然是我找的他,欲和他成就一段好事,这个念头在他的心底被认定,他便不易怀疑,顶多只当我是害羞怕痛。这里原是他的地方,他认定我一个小脚女人跑不得,今日是必要和他弄上一弄的,是以才轻忽了些。

      我怕他不大信,将手伸出在他的胸前一点,嗔笑:“还不快去!”

      那小伙计顿时就有些呆滞木楞,像是浑身都不大能动的模样。我掩口,只是催促。

      他便立马和苍术玉竹三个人抱的抱、搂的搂、亲的亲。不一会儿便将事情办起来。三人面色潮红,只是哼哼唧唧地卖力做事,我在她们三个战得最欢时离开房间,将今日头上仅戴的一支子簪子取下掣在袖内,把早带好的面撒覆在面上,眼角的蝴蝶也都用带在身上的墨块儿沾水涂画遮掩,再垂下一缕头发遮住涂了墨的地方,脱下今日穿出来的一件比甲,才佯作悠闲的模样走入人群中。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在吃中饭时便以美□□这小伙计,佯装要和他共赴巫山弄一回云雨。又装着在店里不便,叫他带我出去,等我们好了再回来。然后我再在他不防备之时,用簪子刺其颈侧的动脉,将之性命结果。但真的行事起来时,我才想起只是吃饭的时间,委实短了些,他们发现我不在了必定是要立时寻人找的,那般让我逃跑的时辰不够。

      于是我又临时将计谋改易,变成今日这般。

      我实是难以再在那贼窝子里呆下去。依着我的性子,除开一时片刻,是难以敷衍我不喜欢的人的,若是再住下去,他们必定能察觉我已经知晓些事体,那时再要脱身就难了。

      所谓打铁要趁热,逃跑是要趁敌人不曾知觉防备的时候。

      若是等他们防备起来,我这不灵光的脑瓜子是无法带着我顺利出逃的。

      我走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穿梭在各种小摊子、店铺中,一直不曾停歇。我本以为我已然逃开之时,却在侧身的那一瞬,看到街角的贼窝子中所谓的“息夫家”的下人。

      第16章
      第16章

      我心下一慌,只觉得他们是看见我了,忙回身要避开,却见他们真个就往我这边走来。

      我急急忙忙也不看路就往一条巷子里走,若是我记得不差,走进那条巷子再穿过一条街就是柳寄生现在的宅第了。

      然而身后追来的人却越来越近,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心急得了不得,奈何一双小脚就是难以走动,总也走不快。我没有法子,只能时而回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逼近。

      我仿佛就看见了我以后的日子。

      大抵我会被关进一间房里不让出来,每日吃些腌臜的饭食,被当成娼妓一般被……又或者他们会将我卖进妓院,又或者被卖给哪个腌臜的大老粗做小妾,受尽正妻的欺凌其他侍妾的排挤。那时,我是一个看不到家的人,整日里被凌虐,只能在夜深人静是舔舐伤口,回想往日里的温暖和美好。然后又在回想中,想到那时的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如娼妓一般被人打骂欺负,凄凄惨惨戚戚地落下几滴心酸苦涩的眼泪。天亮后,依旧过着惨无人道的生活。

      那就是我的日后么?我闭了闭眼眼,不敢就相信。我此时心中是极恨的,为何要让我被裹出这双小脚来?若不是它们碍事,至少窝还会挣扎挣扎,能够跑快些,能够在背抓住之前寻个地儿躲好。

      我恨啊!我真恨啊!为何苍天要如此对我?为何我就要经受如此的苦厄?先是被自家夫君鸩害,死后好不容易重生,却是变成了自己的仇人。变成仇人也倒是罢了,好歹她有个爱她疼她的爹妈,又不用愁生计,我只需安心地谋划如何复仇就好。奈何这爹妈也是假的,丫鬟婢仆通通都是假的。我原以为的和美亲睦都是一片假象,我又变成了个逃命的小脚妇人,跑不快呐,是真的跑不快呐!

      此时此际我心中的凄苦莫说是李清照的舴艋舟载不动,就是那些总是出海去寻商机的商人所乘的大船只怕都是载不动的。

      我此时泪欲流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跑么!是真的跑不动,一双尖尖小脚早已疼得了不得。我只能任这些个贼人逼近,叫他们将我抓住。

      然而我却不愿过着那为人囚禁强迫的日子,到时,也只有一死吧?我甚至都将袖内掣在手内的簪子都握得紧紧的,我只能和他们奋力一搏,若是败了,就只得再去一趟那曾经我未久呆的黄泉了。

      栖栖遑遑,惶惶凄凄。

      正在我绝望之时,那些个人已然逼近,嘴里还还在分派:“你,你,你们两个去那边找;你,你,你们两个去那条街,我往这边。”

      然后,然后他们几个就如风一般从我身边走过再次消失。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大喜之下不知该如何形容现下的情形。我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然而现实告知我:“恭喜你,你逃脱了。”

      我的双腿软软的,痛痛的,大抵今日是我打娘胎里出来最为苦痛的一日了。我复又在街上行走着,不敢有亦可停歇地往柳寄生的府邸去。

      我走在有说有笑的人群中,看见百姓们都乐呵呵地在这里逛一逛买一个香囊,那里停一停看看首饰,或者在些小摊贩的摊子前停下吃些香喷喷的吃食,或是在哪个香料店皱着眉头为选定的香囊讨价还价。

      我越走越凄惶,眼泪就顺着眼眶留下,我何曾受过这帮的苦楚呢?独自犹自饿的咕咕叫,口内干渴得叫我想要撕开自己的皮肉饮血。

      这是天要亡我么?显然不是的。在我路过一个卖包子的摊子时,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男子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捡了麻利地用用纸一包,怜悯地放在我的手里,说:“吃两个包子吧,不收你钱。”

      我的喉咙因之前受惊,后来挨渴变得颇是干涩,以至于我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再张了张嘴,依旧没有声音。最终我竭尽气力嘶哑难听的声音才从我干涩的唇间逸出:“我,渴……能给我一万水么?”

      男子将个粗碗舀碗水把我,友善地笑道:“喝吧。”

      我点点头,眼中含泪对他道谢,却在看到水中倒映出来的我的样子时吓了一条。

      我眼角的蝴蝶被我墨汁儿盖住,因为汗水和泪水,墨汁儿晕开弄得脸上其他的地方都有些乌青头发因没有簪子的固定,早已发毛,乱哄哄的。

      我此时的样子,分明就像是一个乞丐婆子,一个戴着面纱的乞丐婆子。

      我忍住心间酸涩,微微掀开面纱只露出一张嘴将水喝下,道:“谢,谢谢。”

      而后我对着男子施了一礼才走开。

      我其实我此时并不是很饿,但我依旧把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小口小口地吃掉,因为我知道,我必得有力气,才能逃出生天。

      当我到了柳寄生的府邸时,已是暮色四临。我叩响了门环,门开后,一个守门的小厮只露出了一张脸看了看我骂骂咧咧道:“你一个乞丐婆子在这里做甚?”

      我恳切道:“我找你们家大爷,烦请小哥为我通报一声。”

      小厮哼了一声,手依旧放在门上,没好气道:“我们家大爷哪里认得你这么个乞丐婆子!要唬人也不看看地方这可是举人府。”话音刚落,复将门关上。

      我心急,又加了些气力,使劲儿地扣门环,那门环和们相撞击的声音直刺激着我的耳朵,疲惫愈来愈盛。但我不敢就此放松,不敢松一口气。

      小厮复又不耐烦地将门打开,将头探出来,说:“该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敲什么敲。”

      门又关上了。我不死心,或者说我别无选择,只得继续敲门,然后小厮将门开了正要开骂时,我听见里边儿另外一个小厮说,这乞丐婆子估计是看咱们举人府上有钱,前来要钱的,见她可怜,就给她几个铜板吧。”

      然后随着关门声响起的,还有几个铜板被丢出来落在石阶上清脆的响声。而后均安静地落在地上,其凄苦孤零就想现在的我一般,无处可去。

      我心下悲苦,急欲放声大哭,但我依旧忍住了。

      我复又敲门,这次,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扔出来的,是一块儿碎银子。此时我才认命地知晓,今日,我在此是没有结果的了。我无奈,只得转过墙角,寻了处有绿荫遮蔽不大能被人见的地方歇息。

      秋天的地上冰冷冰冷的,在我席地坐下时寒气透过衣物侵袭进了我的体内。我本穿的不多,又多了一件,此时的光景甚是难熬。我抱膝环坐,欲使身体暖和一些,奈何无论如何寒气依旧侵袭着我,没有一丝儿的暖和。

      我要在这里坐一夜。等待早上柳寄生出门时好叫住他。这一日的也里过得十分漫长。虽然伴着秋蝉的鸣叫声,伴着自然中的花草树木,我却无法再如以往那般觉得有闲情逸致,取而代之的,是对明日的忐忑,对我未知的命运的忐忑。我无从知晓,今夜后我是死是活,甚至无从知晓,这时间还有谁关心我的死活。

      这时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没了我,这世间的一切物事照旧。甚至很多人,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依然过着安逸的生活。

      没有的,只是我,没有人关心死活的我。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下来时,秋蝉、蟋蟀等的鸣唱犹自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为我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而唱的惋惜之歌,又像是为我未知的将来而唱的一曲挽歌。

      是的,挽歌。

      也许明日之后,这时间就不再有我了。而我的离去,不关乎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死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姑娘家而已。这个姑娘家曾不知廉耻地和人私奔过,曾骗过许多人的钱财,曾被人鸩害,曾被人骗。

      有一句话说得极好。杀人者恒被杀,骗人者恒被骗。

      不结善因,不得善果。

      我现下就是这几句话的践行者。

      我不知晓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晓这一夜间那些贼们在哪里找过我,更不知晓找不到我他们会做什么事,只知道,若是被找到,我就再没有活路了。

      当天光蒙蒙亮时,我从寒冷中醒将过来。这是天才蒙蒙亮,草木的枝叶上凝结着纯净儿圆润的露珠。就如同人的眼眸中所含的泪水。

      我自嘲地想,也许这就是这些草木的多情之处吧?只为了和它们有过一夜相伴的我而哭泣,只为了……我也不算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然而事实上,我清楚明白地知晓,这只是秋日里惯常的景致罢了。但凡是晴天,早晨大都是有露珠的。

      我不敢擦脸,亦不敢整理我湿润的头发,只是整了整衣衫,走出这被遮掩着的地方,再转过一个弯,复又站在了柳寄生的府邸外。

      我罔顾因为昨夜的寒凉而发昏的头,罔顾身上愈演愈盛的热浪开始灼人,只是强自撑着。因为我要等,我要睁大我的眼睛,等柳寄生出来,等他出来后,求他救我。

      在他毒害我之后,作为他曾经的新欢,现在的旧爱,求他救我。

      这也许,就是我唯一的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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