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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芙烟为情跪药谷,云幻寻仇始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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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又过了三四万年。
雪已是下了一夜,染得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什么生气。寒冬的季节,越冥山上人烟稀少,偶有几只乌鸦早早的占住了枝头,胡闹罢了。待到微微见着一些薄阳时,早过午时。
步芙烟在雪地里不知跪了多久,摇摇晃晃的身体支撑着那有着姣好面容却灰白面色的的头颅,头发些微散乱,原本被温热的膝盖暖化的雪水早又冻上这凉透的身体。她强打精神,将散发拂到耳后,看见一道瘦小的黑影飘在雪地上,她猛一抬头,只见一青衣少年站在她的面前,似乎是要来扶她。这青衣少年约莫十五六的年纪,面色清冷却在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让人望之生寒。腰间系着一直翠绿玉箫,他便是此山妖狐云幻大人座下的珑珀,此人精通矿藏珍奇,冶金炼石,但为人最是冷酷鬼诡。
此时的步芙烟哪里顾得上许多,慌忙地紧紧抓住这救命稻草,喃喃道:“步芙烟……求见……云幻大人……”
“你倒执着得很,”少年嘴角浮着一抹不屑的冷笑,“大人说了你所求之事,不应。”他扶住那瑟瑟发抖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给步芙烟服下,“你自去吧,大人不会见你的。”说完,抽身离开。
谁想却被步芙烟狠狠抓紧衣袖,“既然云幻大人肯赐药相救,就请……”
话未说完,抓住手里的徒留下一些淡黄粉末,在毒日里散出丝微凉气。再抬头,看见珑珀早已站在门口就要进门去,步芙烟那肯放弃,使足力气就要上前,府前的结界射出七彩琉璃光,她狠狠跌在雪地里,看着关上的大门,就像从未开启一样。步芙烟缓上一口气,艰难地爬到结界前,蓦然跪坐在雪地里,失声哭喊道,“人人道你菩萨心肠,为何独独留难于我?!莫真是有心亡我步芙烟,既是如此,何必赠药让我恢复体力,死了倒干净!”说完,便哭昏在雪地里,树上的昏鸦哑叫几声,倒是看着这样的热闹而更欢实了些。
门再一次无奈地打开了,出来几个素衣丫头,走过去虚握了一下步芙烟的脉息,然后将她扶进了府中。
待步芙烟醒来,发现身躺在一个装饰古朴的房间,像一户山下普通人家的房间一般,但细看之下,才发现房中用具考究,面似普通,价则不菲。房里燃着淡淡的宁魄药香,她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便挣扎着坐起,环视四周,不见一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点点流雪涌进来,一个女子也走了进来。步芙烟看着眼前来人,身着雪白玉锦上衣,用极细的银线描出朵朵薄玄玉兰,华而不艳,傲然绽放,外罩着一件石青色短绒褃袄;下着素白镂金绉裙,笼以烟青色的雪纺纱,裙边垂着翠色玉带,再看到女子面容,步芙烟更是惊为天人。
她慌乱地跪倒在地,仿佛恢复所有体力一般不住地磕头。
“云幻……大人……芙烟求你……”
云幻不语,走过去扶起她坐在铺有锦云缎面的华被上,尔后自顾自走到一旁,倒了杯茶给她,看着那可怜的女子将那杯热茶饮尽,缓缓开口道:“你这是何苦?自作孽呵……”
步芙烟喝下那杯热茶,自觉通体舒坦,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她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眼望向云幻大人,低低地说:“云幻大人,我只求那醉陀罗的解药去为他解毒,他若好了,步芙烟此生愿听……不!必听大人调遣!”
“呵,这可真有意思,你一介凡人又能为我做什么?”云幻坐到她床边的紫堇盘木椅上,沉思了片刻,打断了步芙烟的哭诉,淡淡地说,“醉陀罗……呵呵,醉陀罗,本就没有解药……”
步芙烟浑身一震,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云幻,泪水瞬间滑落了下来。
“且说说吧,兴许还有他法。”
步芙烟眼睛一亮,但秀眉微蹙,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诉。
对于步芙烟来说,遇见杨潇一就是命里的劫难。
也是这样的寒冬,在霓霞城醉繁华的街道,步芙烟穿着破旧的衣服,满脸污脏,冻红的脚踝早不听使唤,只是木偶般向前行走,在雪地里留下薄弱的脚印,然后她遇见了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像被使了巫术一样,她怔怔地走到他面前,拽住他腰间所系的青丝雪羽凤凰佩,指尖触碰瞬间,玉佩就闪出流动的浮光——是只有她步家血脉才能拥有的。
那是她对她家人,在经过那血腥劫难后唯一的记忆。
那男子略感惊讶地看了一会子步芙烟,遂温柔地解下了那块玉佩,细白的手指滑过脏臭的衣服,给步芙烟系上,拍着她蓬乱的头发,乐了,“哈哈,看来现在配你,有点大了啊!”
步芙烟抬头看见那耀眼的笑容,眼底的泪轻而易举地被刺痛,肆意地流了下来。
那个陌生男子却一直微笑,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一个十二三的女孩哭得悲伤。未了,他缓缓地说,“你可愿跟我回家……”
步芙烟止住了哭声,握着那块青丝血玉鸳鸯佩,对这样一个陌生男子点了头。
你想象不到一个女子在这种寒冷里所受的苦,腹中无食,身上带伤,最可怕的是茫然与无助,却还有背负在身的血海深仇,即使可以预见结局的悲惨。
是被卖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或是被卖进青楼?还是要被他欺辱吗
她都不管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步芙烟抓紧他的手,他看出了她隐藏在心中的害怕,用温暖的大手握住她,低低地说:“傻孩子,我们回家。”
这个人就是杨潇一,是武林中的神秘杀人组织——夙墨楼——楼主。
五年后,霓霞城里出了一个才色双绝的女子——步芙烟。
人人都在议论,这个女子的温柔多情,这个女子的低眉浅笑,这个女子的才情歌舞,尤其是她那绝色的容貌,与二十几年前的冰山美人柳若惊人的相似,甚至有着好事者猜测这步芙烟兴许就是柳若的私生女。
同样是在这霓霞城里有名的烟花之地——醉香院——又出了一位美人。
可是,步芙烟的确了解这个柳若。
名艳霓霞的柳若是杨潇一爱过的人,也是唯一爱过的人。可是他为了自己的武林江山,竟将柳若安排在那醉香院里,让她去收集他想要的一切情报,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刽子手。
不是没有代价的,时间的诅咒使得女人更加无助。红颜易老,故人心变,即便是柳若,在某年的一天应验了这残酷的报应后,也只是冷笑一番,跃入滚滚逝水,无声无痕罢了。
知道这个故事后,步芙烟唏嘘不已,只想着唯有自己的强大,才可以免受遭人鱼肉的结局,她以为她早已忘情弃爱,却不知早已身陷而不能自拔。步芙烟或许也爱上了杨潇一了罢,即使了解他会关注她是因为她与柳若有相似的眉眼。
她只当是报恩。
杨潇一是奇才,夙墨楼发展日益壮大,各路武林人士都对它敬而远之,只有那些经过生活的万般打压,妄想通过将灵魂交给杨潇一的人才会与他打交道,走上这条路,用自己的命在最后为自己换来可怜的祭品。有人惧他恐怖,有人骇他残忍,只想那十八地狱的阎王爷不过如此。
可是,杨潇一毕竟不是鬼神,他老了,心力交瘁的他四十多岁就已经双鬓斑白,病来如山倒。
风雨欲来山满楼,楼里有些人的野心正在膨胀,他召回了步芙烟,却只要她随侍左右,看着她的容颜常常发呆。而步芙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心狠手辣地将那些心野之人铲除,每日再将双手洗净去看他。
夙墨楼暂时平静了。
是日,步芙烟把四大长老之一的苏长老给杀了,苏长老的脖子被勒住时,双眼瞪着她,用力的喊道,“步芙烟!你这妖女……永远也不能……诅咒你……”
永远也不能什么?她听过的赞美太多,那些京城的公子哥为她一掷千金只求红颜一笑;她听过的咒骂太多,那些夫人小姐骂她狐媚下贱;现在要诅咒吗?
芙烟。
杨潇一唤她,她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待她靠近,他仔细瞧她的眉眼,终于苦苦笑了一声,重新倒回床上,重重的喘息。
你果然很像她。
他道出此话,停了半晌,昏睡过去。
昏黄的烛光跳跃在他不再年轻的脸上,由于生病,面色蜡黄,剑眉紧锁。步芙烟握住他发白的手,轻叹一声。
但,我果然不是她。
步芙烟为他盖好锦被,将烛火挑暗一下,好让他安睡一会。默默地坐在一边,从床边的铜镜里看见自己的绝美容颜,香腮染雪,柳眉樱唇。楼里的人都认为她会成为他的妻,可是他不这样认为,她便不是。
“你真是要放弃啦?”
身后传来一声低问,步芙烟警觉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面容清秀却有着黑潭似的眼睛的少女站在她身后,盈盈浅笑。
“你是何人?”步芙烟站起,袖中的银针蓄势待发,面上却带着不动声色的笑容,望着这位不速之客,缓缓道,“这位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步芙烟略向后退了一步,暗想到,只要这女子有任何动作就要她血溅当场。
“嘻嘻,别紧张啊!步芙烟啊步芙烟,名震霓霞的美人竟还抵不过一个死人?!”那少女突然移动到步芙烟的背后,低语,“我们做个交易吧!”
步芙烟冷笑,“你又有什么呢?敢跟夙墨楼做交易。”
“嘻嘻,你错啦!我是要跟你做交易。”那少女曾步芙烟不备,像一缕魂魄似的飘到床边,用手掐住了杨潇一的脖子。
“芙烟,我会帮你得到他的爱。”在看见杨潇一那张苍白的脸时,女子的表情顿时没有了刚才的轻浮,眼中清波流动,似有万语要叙,此刻却将双眼染得更为幽黑透亮,她抬头,凝视着步芙烟,道,“你知道醉陀罗吧?只要由你来给他下这个药,他此生只会爱你一人……”
步芙烟愣在了原地,她看着这个少女忽然娇笑起来,“他此生只爱……只爱……”
“我会帮你的,芙烟……”那少女轻轻一跃,握住步芙烟的手,递给她一株妖艳的花。“你知道的吧,一株醉陀罗分有阴阳两只,可以让人在醉过后将以前所爱全部忘记,只记得服下配对的那株的人,两人会彼此深爱,只有……对方。”
“世上有这种药,你信?”云幻挑眉望向步芙烟,然后起身,走到桌边,用手将食盒内的还神汤拿出来,感觉到温度刚好,便递给了她。
“我只是……”步芙烟内疚地抓紧被褥,“我不知道她……”步芙烟支吾了半天,接过云幻递来的还神汤,继续道,“他在数天内痊愈,而且周身散发的气息引得周围女子,从八岁孩童到八十老妪,全都爱慕于他,他也乐于与她们相处……只是,除了我……他对我……”步芙烟将汤喝下,苦笑道,“可以说厌恶至极。可是只要他好就行,我只当是上天对我贪心的惩罚,谁知……每到夜晚他就变得虚弱不堪,夜夜昏睡梦魇,而且身体……大夫说,他中了毒,若不解,就会……”
步芙烟开始哽咽,语无伦次,云幻轻轻一笑,用手握住她,让她放松,一边将真气度过去,让她气息平稳。
“她叫什么名字?”云幻替步芙烟把这脉,问,“那个女子。”
“她自称七巧。”
“嗯。”云幻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云幻大人,芙烟所求之事,请大人一定要帮我!”
云幻回身,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房门外,珑珀早已候在门外,看见云幻,便走上前来,见云幻神情,忖度道云幻要插手此事,便道:“大人,一介凡人,怎劳得大人动手?珑珀这就下山去处理这事。”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银铃的笑声,是一名女子,正踩着欢快的步伐向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