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之云幻》云年十二

24、酿酒女一衾薄梦，冷狐妖影照前尘

　　听见脚步声，梓舒拦身上前，立刻撤了结界，只见一翠衣少年却是蒙着面，穿着一双滑稽的木屐，蹬蹬地向着跑来，云幻嘴角上延知是故人来，摆手示意梓舒退下。
　　翠衣少年看见云幻，立时将面纱一扯，低哑地唤了一声：“云幻姑姑，救我！我爹要打死我咧！”说毕就躲在了云幻身后，少刻便又有一中年青衫客追了过来，看见云幻，便是一愣，再看见躲在云幻身后略有些得意的翠衣少年，更是又恼又气，但还是苦笑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你姑姑在这里，就且饶你这一回，若再有下回，就地打死！”
　　云幻拉着翠衣少年便要上前，翠衣少年还有些惶恐，下意识要往后躲，云幻紧紧握着他的手，用力一握，微微浅笑，示意他不要害怕。
　　“雷大哥，这孩子可被你吓得够呛。”
　　“你哪里知道，我是被他气得够呛！成日里在家也不见好好习进，尽闹出这么多事端，不好好教训实在是……唉！你个忤逆子，跟你姑姑见礼了没有，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说罢，雷行之就要挥手一打，翠衣少年一溜晃道云幻面前，让父亲扑了个空，慌张道：“在姑姑面前我是最知道礼数的了。姑姑，我这几日新学的几手你可要看看去，啊！对了，母亲今日在家才做了翡翠白玉包，估计现在快出笼了，姑姑，快随我回家尝尝。”说着，就拉着云幻往东边走去，云幻看着一直摇头的雷行之，拉住雷小虎道：“上你家去可以，不过我朋友现下还在客栈，我得同他们一同前去。”
　　雷小虎心中暗想：人越多，爹爹顾及脸面自己今天所犯的过错就越容易被忽视。于是，点点头，拉着云幻道：“姑姑，我同你前去。”
　　众人互相寒暄之间便来到了云幻下榻的客栈，只见上官绾正在有力地拧着久光的耳朵，久光脸色涨红，大喊大嚷，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上官绾面露得意之色，但是在看见云幻时，突然撒了手，满面堆笑地唤了一句：“云姐姐。”
　　久光推开绾绾，来到云幻面前，低头不语，云幻只道：“久光，尉迟珏呢？”
　　“哦，少爷他说是困了，回房躺着去了。”
　　云幻凤眼一眯，向楼梯的方向望去，然后回头对雷行之道：“雷大哥今日之约我几日后定赴，但今日还有事处理。”
　　雷行之一愣神，他刚刚确实听见云幻说到尉迟珏，心下不安，但还是按压下去，点点头便拉着雷小虎回去了，临走，雷小虎还怪叫着让云幻明日一定要去。
　　云幻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留下的众人，便走上了楼，众人都以为她要休息去了，谁也没敢多问，但是云幻来到了尉迟珏的房间。
　　床上空无一人，连铺褥也是整洁的。云幻表情冷冷的，便坐在床上，手指紧握，关节处都有些发白。
　　午时过后，有人推门回来了，是两个人，云幻于幽暗处看出一个是尉迟珏，另一个则是一个陌生的凡人女子。
　　尉迟珏的声音冷冰冰的，低语着什么，生怕被什么人听去，那身后的女子却有着嘤嘤哭泣的样子，然后似乎从后面抱住了尉迟珏，云幻觉得无再看下去的必要了，便要离去，只在起身时，被尉迟珏察觉到了，尉迟珏快速的封住了门窗，不让云幻走，云幻莫名冷笑一声，想到，这小子难不成还想让我当这场郎情妾意的闹剧不成。但听尉迟珏清了清嗓子，柔柔地说道：“唉，你可耐心等等。”
　　那名陌生女子以为这是尉迟珏对她说的，那张脸上有了奇异的神采，颇像濒死之人看见唯一单弱的救命稻草，当下放开尉迟珏，走到他面前，颤颤巍巍道：“先生，你要救我！”
　　不过，尉迟珏这话确是对云幻说的，尉迟珏此刻只想快点打发眼前这名女子走，淡淡地说：“回去等着吧。”
　　这名女子如得大赦，清吐一口气，略低下头，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尉迟珏踱到床边，撩开帷帐，看见云幻半躺在床上，满脸揶揄地看着他，道：“我看这女子倒是热情奔放的很呢。”
　　“云幻，我们明天就走好不？”尉迟珏嗓音低哑着，好像一块上好寒铁上突兀的生出一些红锈一样，摩擦着人的耳朵。
　　云幻看了他一会子，嘴角噙笑，“又是在哪里惹的风流债着急要跑？”
　　尉迟珏也躺在了云幻身边，慢慢往里挤了一挤，闭着眼道：“云幻，这回我们说好了，什么闲事也不管，就出来玩了……”然后传来了淡淡的呼吸声，好像睡着了。云幻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就要转身离开，却似乎听见他低喃道：“云幻啊，我不会再让你……”
　　这家伙，这么快就开始说梦话了。
　　第二日，云幻来唤尉迟珏同去雷行之家时，却发现床铺整洁，好似从未有人动过一样，然则客栈内外都没有尉迟珏的身影，想来是昨日那位姑娘的事情让他耽搁了，久光有些着急，生怕这个整天给自己招惹桃花的少爷终有一日要让云幻生厌，支支吾吾的忙着解释，憋红着脸，却半晌没听见云幻的动静，悄悄抬头望了一样云幻，却见她眼角含笑，静静地说了一句：“你如今这幅摸样倒让我想起了与他初识之时。”然后向久光摆摆手，瞟了一眼梓舒，道：“梓舒，你且去雷行之大哥家罢，我待他回来再去。”
　　“是。”梓舒领命自去了。
　　久光看见梓舒走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云幻低声道：“我知道他们在我身边你总是不自在的很呢，不过若是灵枢怕又是另当别论了。”
　　久光听罢，脸腾一下就红了，干干地张了张嘴，却没吱声。
　　这时，上官绾缓缓走下来，昨晚似乎没有睡好，眼角发红，看了一眼云幻，道：“诶，你们昨晚……你昨晚那么晚了为什么才从珏哥哥房间出来？”她握着拳头，透出粉白的关节，脸色也开始发青。
　　云幻望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你的终归是逃不了的。”说罢，就站起身来走出了客栈。
　　久光着急的跟着出去了，可是站在门口一望，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哪里还有云幻的影子，回头就看见上官绾在那里掉着眼泪，心里一阵难过，想到这终归是自己少爷的不是，就慢慢走过去，说道：“嗯，那个……你不要……”
　　“我不会放弃的。”上官绾站起来，看了一眼久光。却意外发现了尉迟珏出现在门口，噌的一声冲到了门口，唤了声：“珏哥哥！”
　　尉迟珏看着她眼角带泪，以及有些手足无措的久光，坏笑一声，道：“久光，你居然欺负一个小姑娘！”
　　“少爷，明明是你闯的祸好不好？！”久光也跑到尉迟珏面前，把刚才之事尽数相告，尤其对于云幻的表情基于自己的私心，添油加醋了不少，尉迟珏听完只是一乐，摇摇头道：“撒谎。她绝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不过是平静地听你在哪里瞎着急罢了。”拍了拍久光的脑袋，说，“久光，今天一天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我，知道吗？”
　　“任何人？包括云幻大人？”
　　尉迟珏略一沉吟，“嗯。”说完就上了楼，将自己锁在屋内一整日都没有出去。
　　等到傍晚云幻才回来，身上似有酒气，面色微红，久光关心的询问她，她也只是一笑，转身上了楼，回了房间。
　　等到晚上，尉迟珏终于将一块土黄色的东西放到一个精致的盒子里，伸了一个懒腰，而云幻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给尉迟珏端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递过去，示意他喝下。
　　尉迟珏闻着那浓郁的药味，开心的笑了，接过去就一饮而尽，道：“见过夕颜了？”
　　“嗯，今天出门就看见她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我们今天喝了一天的酒，她……的确好酒量。”
　　云幻拿过那个盒子，只是稍微打开了一下，就闻到了一阵酸涩的味道，而且很快就钻进鼻子，渗到口腔里，化成一股甜甜的清香。尉迟珏伸手把盖子盖好，拿过来，却发现云幻凤眼一眯，他便知道她心中对此事不满意了，便一乐，道：“唔，我混口饭吃，你别……”
　　“你知不知道，你把这个东西给了她，自己要受多大的罪？现在就毁了它！”
　　尉迟珏望着云幻，脸上带着一股子撒娇的笑意，却看见云幻坚定的眼神，终于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叹了一口气道：“她身上有一件对于我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我非拿到不可。”
　　“她能有什么，一个普通酿酒女子，尉迟珏，你不是贪杯的人。”云幻面上不悦，就要去拿那个盒子，却被尉迟珏紧紧握住。
　　“你……”
　　“云幻，我势在必得。”
　　“笑话，你要什么，我跟你再寻他法去寻便是，没得拿自己的命在那里开玩笑。”
　　尉迟珏摇摇头，“普天之下，此事唯有她能帮我。”他握住云幻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冷得可怕，好像刚刚从什么极寒之地来过一样，微有些皱眉，云幻挣了一下，没挣开，尉迟珏低低地带着笑意的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到底向她求的是什么！”
　　尉迟珏眼光一怔，“时候未到呢，云幻，我还不能向你说。”
　　云幻深吸一口气，收了手，道：“好。你不说，我便不问了。不过若有任何不妥，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自然。夜深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那碗汤药……真是熬到火候了，不过，你这手……。”
　　“嗯，去她冰酒的窖子里逛了一下。”
　　“笃笃”，有人敲起了窗框，云幻斜眼一瞥，转眼消失，只留下尉迟珏在房内，只见他慢慢坐到桌旁，指尖轻磕桌面三下，一个蒙面女子走了进来，便是昨日的那个凡间女子，名唤夕颜。
　　“先生。”她慢慢向尉迟珏行了礼，但是身形还是有些不稳，可知外表平静，内心还是焦灼的。
　　“这个便是你要的东西。”
　　夕颜迫不及待地拿过去打开一闻就闻见了甜腻的香气，她有些迟疑道：“这个……听说是一股子醋味才是的。”
　　“嗯，不过你现下还没有使用过，以凡人之躯，闻来就是甜腻诱人的，只有成为了妖才知道其中的种种酸涩，乃至苦痛。”尉迟珏看见夕颜的面上有了诱人的神采，双目含情，满是喜意，便一手将盖子合上，重重一压，对夕颜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先生心里其实并不愿意我后悔吧，这样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尉迟珏冷笑一声，“是啊，毕竟我们只是利益关系，我也没必要太在乎你的死活。”
　　夕颜并不在意，粲然一笑，“先生，这香名唤什么？”
　　“哼，管他叫什么呢？破釜沉舟？釜底抽薪？你随便吧！”
　　“先生多虑了。知道先生自是一片好心，但其实不必为我这样一个痴傻之人费心。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心想事成才好。天色不早，夕颜不便叨扰，告辞。”说罢便喜不自禁地拿着那个木盒要走，却还是回头道，“我知道我这个梦特别容易醒，罢了，我们毕竟不比先生万千岁月，凡人人生蚍蜉渺小，不过蒙头在世间胡乱走这一遭，我只是不想太过庸庸。便唤这香‘浮生晓梦’，想来先生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浮生晓梦么？
　　尉迟珏起身要去休息，却觉喉头一甜，一股子血腥上涌出来，嘴腔里像是长满红锈的铁盒，干哑苦涩。他忙坐下来，稳了一下气息，然后强撑着走到床榻旁，倒头便睡。
　　次日清晨，久光蹬蹬跑下楼，就看见自己家的少爷在一旁生着闷气，而云幻却是很悠闲地喝着紫玉荞麦粥，上官绾也乖乖地在边上坐着，慢慢嚼着一些小菜，都没有做声，这个气氛有点诡异，久光还在楼梯口想：要不，我再上去睡会？
　　可是尉迟珏没给他这个机会，看见久光，嘴角的坏笑就无限的漫开了，但是还是冷声道：“久光，收拾好我俩的东西，立刻走！”
　　“少爷，你又在闹脾气啊！”
　　尉迟珏这回也不答话，直接站起来，就要走，这时雷小虎冲了进来，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尉迟珏的怀里，尉迟珏向后一个踉跄，站住后，看了一眼怀里的小脑袋，手抖了一下，回身说：“云幻！”他咬了咬牙，“我不会允许你去的……”
　　“云幻要去哪里还轮不上你说话。”雷行之站在身后，看也没看一眼尉迟珏，就坐到云幻身边道：“妹子，你怎么会还和这种人在一块？”
　　云幻笑笑没有吱声，只道：“雷行之大哥，我们走吧。”
　　她走过尉迟珏的身边时连眼角都没抬一下，就这样拉着雷小虎和尉迟珏擦身而过。
　　“云幻……”尉迟珏的嗓子低哑而生冷，“你不能去。”
　　云幻身形一顿，却还是走了出去。
　　尉迟珏叹了一口气，转身便上了楼，上官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跑到久光身边道：“诶诶，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久光口气也不好，跑上楼追着自己少爷去了，上官绾眼珠子一转，好奇心驱使着她快步上前跟上了云幻他们。
　　有多少年没来这里了？是不是自从你离开我以后？
　　云幻慢慢的思量着自己的小心思，默不作声，虽然一路上上官绾和雷小虎一直吱吱喳喳，来到分歧路口，云幻对雷行之道：“雷行之大哥，我想自己回去看看，你们先走这条路回家吧。”
　　雷行之一愣，但是还是点点头，说：“早点回家，我可是热好酒等你的！”
　　云幻笑了，此时，却又有一个声音尖细地传来，她高声喊道：“嘿，丑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