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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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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衿吃着饭,一心想忽略身边的那个聒噪的来源。
张枫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愤愤不平道:“桃子,你竟然还会骗人,害我心惊胆战,还以为军规改了呢!若是出去放松一下就砍脑袋,那还得了?话说我正值英年,又壮志未酬,岂不是生的窝囊,死的冤枉!”
陶子衿不急不慢地吃着,想着杨坳数日前尚未说透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张枫知道陶子矜不爱听着些,却忍不住就想在这个人耳边念叨。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贱命,又继续道:“鸡腿味道不错!虽说那颗头颅挂的人心里抓毛,但貌似厨子的心情还不是普通的好,今日的鸡腿卤的简直和我娘的味道有一拼了。桃子,等以后我们不在军中打仗,去我家乡,让你尝尝我娘的手艺,没的说!”
张枫说的兴高采烈,却不知陶子衿听到他口口声声唤着娘亲的许多好处,竟黯然神伤起来,筷子松松的在掌心里下滑都不知道。
片刻恍惚之后一番苦涩涌上心头,勉强笑道:“相处这许多日,还不知你家乡是哪一处?”
张枫想起自己从小长大的故乡,很是激动:“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好在我们那山也绿,水也清。村头那条河里的鱼,我从小摸到大,逮回家里,娘就给我做红烧鱼、炸鱼、炖鱼汤,味道真叫一鲜……”
陶子矜想着那情景,当真是羡慕:“你娘她,可疼你?”我也曾有娘亲来疼,也是,疼到了骨子里,还有兰姨……
“那当然!我娘当我是块宝哇。你知道么?我们家有好多鸡,我老爹想吃个鸡蛋都难,可只要我一句话,杀鸡炖肉都成咯……”张枫越说越来劲,扯得老远,“隔壁家的小丫头,脸蛋儿长得真俊,每次我都偷偷地……不过,嘿嘿,我娘打我的时候那叫一个疼啊!那么粗的木棍愣是让她给在我身上拍折,要不我怎么这么禁得起打呢……你瞧,这手臂上的疤,这是上次作战时被那厮用刀子……!”
陶子衿看着张枫不亦乐乎的样子,想着自己这些年所失,那些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今生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得以相见了,立时心中酸痛难当。
“为何从军?怎舍得家中至亲?”
张枫叹了口气道:“我也舍不得娘,娘也舍不得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总得有所作为不是?”
有所作为?是的,人活着总有个目标,而自己此番前来,就是要洗尽这半身耻辱。
陶子衿拿起碗筷,收回心绪道:“你就假正经吧,有你这么建功立业的?整天溜出去耍!”
张枫却很有理地道:“哎,做事情总是要一阵松一阵紧的,现在无仗可干,你见多识广就不知道劳逸结合?现在就是逸的时候!”
陶子衿觉得好笑道:“那你就没听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像你,就是养上一万年怕也无用?”
张枫撇撇嘴道:“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上了战场,你就知道我张枫的厉害了!”
陶子衿笑笑不再说话,张枫虽然懒散,但武艺确实不错,打得一手好拳。
后方传来一阵阵豪爽的笑声,张枫转头朝那里望了望,露出两排白牙笑道:“嘿,什么好日子,这小子也过来了!”
陶子衿听他口气透着欣喜,也就随意地看过去。哪知这一看,顿时觉得人生妙不可言——这可不是自己在篝火旁,几度另眼相看的少年?
陶子衿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力和记性,但这一刻,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也许是那天晚上火光过于扑朔,自己并没有看得很清楚——眼前的少年,秀美的脸庞让人一时不舍眨眼,两条弯弯的眉毛勾勒出了上弦月般美好的曲线,双瞳泛着秋水似的清亮,同样一身军衣,裹在少年纤细匀称的身体上,却透着与旁人不同的风韵和气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洒脱。
他,真的是那天篝火旁边神秘的少年么?为何这般熟悉又陌生?
陶子衿问张枫:“你认识这个人?”
张枫笑得更为开怀:“嗯,那是当然。齐悠然这小子可比你招人爱哈哈!”
“齐悠然?”陶子衿认真地看着张枫,等待着下文。
张枫兴奋道:“齐悠然这小子,可是咱们营中最俊的。我认识他第一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他在这的时间比你我都长,三年前那场大战知道不?如果不是杨大哥,他早就死了。”
陶子衿心中升起浓浓的迷惑,杨坳救了齐悠然,这么说,那天晚上齐悠然看杨坳的眼神的特别在于此?可为什么并不全然是感恩之色,反倒让人看了那般不安?
回神又听张枫讲。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这小子在军中的日子可是自在的很,长得俊就是招人疼啊,齐悠然这小子,会吟诗,还写的一手好字,吹得一口好萧,做人也够义气,这里的弟兄不管新来的还是以前的,都很罩着他。”
张枫贴近陶子衿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门道:“只一点,人无完人,齐悠然的武艺也忒差了,这么多年的兵白当了,估计连队上最弱的小十五都打不过。瞧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打起仗来被人咔嚓了一点也不奇怪,到了战场上也就是个炮灰命。”
陶子衿点了点头,齐悠然是太瘦了些,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为何还要留在军中,三年前那场战争死伤无数,何不趁机离开?”
张枫道:“刚开始大家也纳闷儿,后来细打听,才知道缘由,也是个可怜的,说是家中父母早已双亡,也没有其他亲人,与其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不如把这里当个家,图个人多,用他的话来说,死也要死的热闹。这小子天生一股倔劲儿,连杨大哥都劝不动他,只好留下,且替他讨了个人情——也就在军中打打杂,以后不用去洗血澡盆子了,只要敌军不攻进来,死不掉了,呵呵,比你我强多了。”
陶子衿又问道:“既是一直在军中,为何之前都没见过?”除了那天晚上......
张枫笑道:“这小子天生一副娇贵,晚上出去小解摔了一跤,不过是扭了一下,躺了三五日才好,你又没长千里目,他不出门,你自然看不到。”
看出陶子矜兴趣盎然,张枫眼珠一转道:“齐悠然这小子长的俊吧?哎,那副娇贵样,肯定细皮嫩肉的,长的又好。可惜是个男的,细想一下,好像小时候看上的隔壁的小丫头比不上他万分之一,哎,以后我讨老婆要能找到这样的,死也愿意了哈哈......”
陶子衿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张枫的身后,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张枫只当是陶子矜兴趣更甚,更是口无遮拦了,“桃子,等一下我将那小子叫来,你就看他那双眼,仔细看,我保证你看久了,晚上做梦梦见的全是大美人儿啊……”
“张枫!”
“谁呀,那么大声!”
张枫回头,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因略带怒气红了双颊——不正是他梦中的大美人?!
看着齐悠然愤怒的双眼,张枫缩了缩脖子,腹谤道:干什么,瞪那么大眼睛,眼神又吓不死人!又在心里暗骂陶子衿,明明看到却不告诉自己。
露出上一个讨好的笑,张枫对齐悠然道:“悠然老弟,呵呵,好久不见,骨头都好全了吧。”
齐悠然白了他一眼:“我的骨头没事,你的皮倒是痒痒了。”
张枫知道自己理亏,脸上赶紧作出一副服帖柔顺,求饶:“悠然,我错了,错了呵呵,下不为例。”
齐悠然一向好说话,笑着在张枫旁边的空位坐下来:“算了,以后再和你算账。”齐悠然对张枫说着话,眼睛却早飘到对面,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探着陶子衿。
陶子衿感受到对面两道火热的视线,却并不抬头,默默地吃饭,动作慢条斯理的,看不出心中念想,五官端正,俊逸不凡,举止高贵,一身戎装在身却无端端散发出一种儒雅的气质。
张枫那副讨好的笑容还没褪去,正要为齐悠然引荐一番,齐悠然却抢先开了口:“军中的饭菜可口么?”
齐悠然的声音揉着一股阳光似的让人觉得舒服,毫无预兆的发问却不会让人反感,反而有一种相识已久的错觉。
陶子衿抬起头,看着齐悠然灿烂的笑容,淡淡一笑:“子衿从不挑食。”
齐悠然笑意又深了一些,“原来是叫子衿.....好名字!可是取自《诗经·郑风》?”稍一停顿,似是有意放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齐悠然的声音温润柔和,似是潺潺流动的溪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八个字缓缓渗进陶子矜的胸口,“齐公子谬赞,不过是家中胡乱所起,不敢附庸风雅。”
齐悠然又问道:“不知兄台来自何处?”
陶子矜道:“京都,七巷镇。”
“碧水江头蒲杨柳,黄莺戏闹深浅枝——好地方!”齐悠然由衷而歌,仿似很是向往。
又听他微微叹息:“为何不留恋古镇春色无边,反到这荒芜之地。兄台大好时光,竟舍得?”
陶子矜道:“舍得一事,每人心中自有一番思量,这里虽是荒芜,却合我意。”
齐悠然轻笑出声:“果然不同常人,看子衿这一身气概,定是出自书香世家了?”
陶子矜尚未作答,一旁张枫就先难忍心头郁闷,看着二人一搭一合,插进来道:“哎哎哎,悠然,桃子新来不久,你肯定第一次见了,我和他是八拜之交,有什么问题,问哥哥我……”
张枫话未完,忽的有响亮的锣鼓声传过来,一队卫兵雄赳赳地踏过来,边喊着:“所有人听着,一刻钟内,练场集合!”
周围顿时牢骚满天飞,“老子都还没吃饱!”“中午这顿饱觉泡汤了......”
齐悠然笑了笑,似是有些无奈:“来得不巧了,改日再聊,告辞。”
陶子衿看着齐悠然洒脱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齐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