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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茶斋惹杀机 ...

  •   第十二章

      静瞻斋。
      茶香。
      是慕容恪寡闻,进了斋门,才知道赵国国师,是那天硬要给自己算命和尚,也算是故人再见,两人客气地一笑,各自归位落坐。
      荷花状铜茶炊,碧色瓷茶盅,茶盘,茶船,翠色竹茶夹,水清色蜀布茶巾,一切绿意盎然、和谐,除了国师身上那件写满字的古怪衲衣,这衣服太突兀了。
      “千里之和啊。”和尚佛图澄边赞叹边倒茶。
      慕容恪也客道地回应了几句。
      郑相思这才明白,“原来你们认得。”
      佛图澄摸摸光溜溜大头,不拘束地大笑,“非但与慕容将军有缘分,与慕容夫人也有一面之缘。”
      不等相思提问,他又接着说道,“记得蝗虫焚飞当日,慕容将军与闵殿下一场闹战,慕容夫人应也在场吧?”
      相思捧着茶盅,连连点头。
      “那就是了。只是老僧不明白,慕容夫人那日坐在地上做什么?”
      慕容恪没吭声,低头啜了口茶,相反相思来了劲道,人挺身坐正,“我想刻套八部天龙,觉得他们架势,有龙与迦楼罗的感觉。”
      佛图澄听后拧眉,随即又乐呵呵道,“慕容夫人,你可熟悉龙与迦楼罗之间的渊源?”
      “不算是特别清楚,只知道是夙敌。还有,那个……慕容夫人我听不顺,还是叫相思吧。”
      佛图澄撩撩衣袖,摆好准备阔论的样子,“用天敌可能更为恰当,龙族力量强大,可是最终都会被迦楼罗族当成食物吃掉,天命如此。”
      相思的手一抖,茶水差点倾出,偷瞄了眼慕容恪,而后小心翼翼道,“吉利吉利啊,我随便想个玩乐而已嘛,应该没那么复杂的。大师傅,不如说些别的吧。”
      “这……不如我替你算个命吧。”佛图澄收起了正经,又开始了他的个人爱好。
      “嗯,算我什么能回家乡?”相思两眼翻翻。
      “好!”……

      半盏茶的工夫,慕容恪开始提醒相思,该回了。
      佛图澄起身相送,慕容恪让郑相思先走出斋堂,自己却没有马上跟出,站在门前冷冷道,“我信天命。”
      就在佛图澄迟疑间,慕容恪微笑地转回,“但未必会遵循,在我看来天命就是婊子,看谁的命硬,就陪谁睡。”声音不轻不重,和尚国师听得怔怔,傻眼。
      慕容恪也不管,再次拱手告辞,毕恭毕敬。走到门廊,却见郑相思将头低得极低。
      “你看什么?”慕容恪轻问。
      “看天,真善变哦,前些日子还下雪的。”
      “说的是,想是这天也不会再冷下去了,而我这几夜也一直没睡好过,不如新房的胡床让我吧。”
      “那我……呢。”郑相思脱口就问。
      “随你,我不介意交换。”慕容恪眺望碧空。
      “我……我胆子小,万一睡地上,有耗子什么的,我会吓死的……”郑相思偷睨,察言观色
      慕容恪无动于衷。
      “真的会死的!”郑相思开始拉拽慕容恪的衣袖,呜咽声起。“玄恭大人,我不是有意咒你的。”
      静瞻斋外,园圃内,水杉枝上抽了嫩绿的新芽,红梅开始落瓣,漫步其中,一场胭脂雪。
      “相思,你觉得这天还善变吗?”
      “春暖花开,鸟语花香,这天怎么会变呢?”
      “哦。”
      “以后只要是大人说的,错的也是对的,对的……那更是对的。”
      煦煦暖风,伴着花落声极轻,几片花瓣停滞人身上,有的又顺衣而落下。
      “玄恭大人,别走得那么快,等我。大人的眼睛真漂亮,和马眼一样。”
      一只画眉欢鸣着,穿飞花雨而过。
      “你不觉得马眼很好看吗?眼睫毛都很长。”

      他俩走后不久,赵王石虎缓缓从静瞻斋的内室走出。
      佛图澄笑迎,“天王看了大半天的经文,参悟到了什么。”
      “瞧着书就睡,刚醒不久。梦回刹那,猛然领悟到什么叫少年诳语,大言不惭,不过听起来竟然动听。”
      “天佑护燕国,天王未必能赢。”佛图澄呈上清茶。
      “呵呵,国师,天命就是婊子,这场输赢,我就想知道是赵国命硬,还是鲜卑燕国!”石虎转动茶皿凝望,“永曾做先锋,在寒食节第一日出征,朕要用慕容恪的血祭旗。”
      “迦楼罗金翅王子,目明利,飞如俊杰,张开双翅在大香水海上,永远饲视龙族成长。迦楼罗命该食龙,可龙本身有毒,迦楼罗最后还是会因龙而死,一切只是因果轮回而已。”
      “大师傅的话,朕永远只一知半解。但慕容恪虽年少,定亲那日却镇定自若,不露破绽,不杀他,将来必然是大患。”

      日西沉,月东悬,爬树梢。
      天果真没变,真是大好。
      可惜大好时光,相思没福睡上床,而是进了宫。
      宫殿有佳人,在水一方,一池碧水,满室暧昧浓。
      郑樱桃在水池中缓缓站起,亭亭玉立,浸湿得半透的宫衣,紧贴出玲珑曲线,只见白莲上娇蕊露红,致极的腹上小小的脐眼内凹,双腿线条紧实、柔美。
      “刚刚我在水里跳的那支舞,你觉得如何?”
      香艳的身体,温软的笑容,眼眸深潭里彻着清冷的寒,即使如此,一样能毫不客气地溺死众生。郑相思猛然回想起自己被招进宫的目的,看樱桃为月终晦日新编之舞,“好极了。”
      正月晦日亲水,历来的规矩。可相思实在不知道,如果这位郑娘娘在那日,在漳河浅滩上这样一跳,会发生什么状况。
      “郑相思,你不下水吗?”樱桃倾身,勾动手指唤她。微风穿窗吹拂起樱桃额前略干发丝,郑相思这时终于看清,樱桃左眼稍下有一泪滴大小的胭脂痣,销魂绝艳。
      “不用……了。”都说女子好妒,可如遇极美的人,天生无法超越,也只有羡慕的份。女人看女人,脸都能像火烧般地热,相思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
      “你怎么怕我?”樱桃笑声含欢,回到温水池边,轻轻踏上出池的玉阶,半湿已松的长发垮在略微单薄的肩上,水珠一路下滑,起初成线,慢慢变滴,一滴接着一滴,滴入水中,一层层涟漪不停。
      湿衣依旧贴身,背线隐隐成见,趁相思一个不注意,她就扯下相思用来束发的红线丝绳,人倏地向后仰翻,鲤鱼跃般地纵入了水中。
      水溅,四处飞溅。
      瞬间就溅湿了相思一身,相思懊恼揉眼,拾起红线,却见樱桃已游到池正中,张口轻唱,华美宫衣长摆浮在水正中间,像是跟着这歌声,在清波中慢慢向四周舒畅开去,月下红莲碧叶,白鹭展翅膀交颈。
      霜露纷兮交下,木叶落兮凄凄。
      候鸟叫兮云中,归燕翩兮徘徊。
      ……
      水动,依旧涟漪作声,有节奏地波荡着。
      室内温暖如春,媚满殿堂,空气中暗香浮动,绵绵入鼻,似根细线缠上人的心头,一圈又是一圈,一层又缚上一层,轻扯线头,让心都么能忘了跳动。
      而樱桃的歌声却如冷风凄雨里,落花无奈坠落,乱红一地,旋即染尘天涯,春梦一场,怅然难寻。天神都能为此念动惋惜。
      都说郑樱桃琴音美,谁知其舞姿歌声更胜一筹。
      紧那罗!
      紧那罗王吟唱,神也会寻声堕天。
      相思口微张,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郑相思,知道我唱的是什么?”
      相思想都不想地摇头。
      “寡妇诗。”樱桃甜笑,“我劝你快学会,因为很快你用得着了。”
      相思疑惑地皱眉。
      “要我告诉你听来的枕风吗?”
      “……”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听吗?”
      “你叫我晚上来,看着你潜水了大半天,不就是要告诉这消息吗?”相思垂目看看湿漉漉的衣服。
      樱桃听后不客气地冷嘲,“那你当寡妇好了。”
      相思平静地瞅着樱桃,虽然她多少能猜到樱桃的想法,心里也并不赞同,但人各有志。
      “你听明白我说什么吗?”
      相思心不在焉地应声,“你的意思是赵王要杀慕容恪?”
      “嗯。这消息算我为报恩,近日你能逃多远就多远吧。在寒食日之前。”
      相思闷愣了好一会,努努嘴没说一句,起身想走。
      “相思,如果我哪天莫名地死了,你能让董冬别来替我收尸吗?”
      相思低头向门走出了几步,转身又回,“那你枕风一定听得很多喽?能告诉我,盐虎一般放哪里吗?”她微侧着头而问。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樱桃蹙眉了会,又笑靥盈盈。
      “那你就是不知道喽。”相思面带遗憾,拧着自己湿衣袖。
      “冰井宫,一般是贮藏食物所用。”樱桃恢复神采,褪下自己身上绸袍。
      “谢谢,果然厉害。郑娘娘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嗯。”樱桃身慢慢下沉,没入水中。
      “还有,我的衣衫被娘娘无情地弄湿了。夜虽不深露却挺寒的,我能换件宫人服吗?”相思挠头,礼貌地商量着。
      “成!”樱桃应允后立即唤内侍进殿,刚吩咐完话,人就完全隐在水中,空留那件绣画的妃袍在水池中飘荡。
      郑相思对着水中锦衣恭敬大礼参拜,“多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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