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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意料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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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曦知道,自己一直嫉妒着高雅,嫉妒她的美貌、家事、性格、好运气……一切的一切;但她也一直以为,高雅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她们相差太多了,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可是有一天,她发现老天与她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把她和高雅锁在一起。这种羁绊永远无法摆脱——除非死!是的,这种羁绊,叫做‘血缘’。
“请问她是什么意思?”欧阳曦冷冷地瞪着面前的老人。
直到现在,她仍在怀疑这是一场荒诞的梦:这只是寒假里很平常的一天,她很平常地来到事务所打工,工作一如平常的繁忙,张棋也一如平常地冷淡相对……如果有什么不平常,也与她无关,完全是别人的事。
可就在五分钟前,命运的齿轮忽然掉了一颗,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往一条匪夷所思的轨道上发展:张棋撕下了冷静的面具,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把她推进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里的人齐齐望着她,那目光里有愤怒,有鄙夷,有嘲讽,有惊喜……还有一种隐忍的快意,而那笑容的主人,竟是高雅!
许多人对她的出现似乎不能容忍,纷纷离了场,高雅也追着她的舅舅跑出去,同时回眸对着欧阳曦轻轻一笑:“姐姐,有什么问题就问江律师吧~”
欧阳曦身旁的老人——律师江寒颇有深意地端详着欧阳曦,盯着她微微挑起的右眉,紧紧抿住的薄唇,不由得想到了一个男人的脸——血缘果然是无法骗人的。
“5年前去世的飞渝集团前董事长高渝,你知道吗?”
“听说过……”
“我是高渝遗嘱的执行律师。他要求把遗嘱在他的女儿高雅满21岁时公开——也就是今天,在这份遗嘱中他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他和一个叫做林飞的女人的女儿,那个女儿的养父,名叫欧阳明。”
“这个笑话很拙劣!”欧阳曦的声音依然冰冷,只是嘴唇却不受控制得发起抖来。
“孩子,你很聪明,早已经知道这不是一个笑话……当然,我们也会出示所有证明你身份的证据,你只能接受事实。”
欧阳曦低下头,经过了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沉默,她再度开口:“你说高渝是我的亲生父亲,那她呢?她是谁?”
“她是你的妹妹。”江寒自然明白欧阳曦口中的‘她’是谁。
“妹妹……”欧阳曦细细咀嚼着这个词,忽然无法抑制地笑了:“那她在这场恶劣的玩笑中得到了什么?”
“一无所有。”江寒想到那个总是笑着的女孩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认识高渝很多年,知道他爱的只有一个叫林飞的女人,也知道他和病弱的韩飞的婚姻只是一个男人为达成野心而与现实的一次妥协。可他完全没有料到,那个男人在找到林飞下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了遗嘱,没有给他的另一个女儿留下任何,而命运偏偏如此讽刺,第二天他就在赶去见那个女人的途中死去……江寒现在仍不理解高渝的行为,只是微微怜悯起从公主宝座跌下的女孩子,但一想到张棋惊惶的表情,那一点点感慨顿时烟消云散。
“孩子,你应该高兴点,你现在得到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
“代价是我过去20年所有信仰的崩溃!”欧阳曦狠狠打断他:“这一切我都不想要,全是你们硬塞给我的!我要的,是用我自己的双手争取的一切……可现在的我是什么?私生子,一个撞大运的私生子……呵!”
“幼稚的孩子的想法。你只要想想,半个小时前,张棋对工读生欧阳曦是如何冷淡,而从今以后,这个伪君子又将如何对待高曦……有了权力和金钱,小小自尊的破碎就全无所谓了!”
“张棋……”欧阳曦忆起了冷漠的男人金边眼镜后掩盖的温柔;他出现在她最需要温暖时略带嘲讽的笑;他轻视语气中不时露出的关切……
“他和高雅是什么关系?”她木然开口。
“关系?”江寒的眼中满是鄙夷:“这小子从过去就对高雅极尽讨好,估计是想借着飞渝的公主一步登天吧……可惜现在他的美梦怕是要灭了。”
心,被狠狠拧紧,欧阳曦猛然意识到她已经爱上他很久了,和对宋飞的青涩憧憬完全不同的爱,她很明白……可他对她呢?只是公主的一个命令吗?一瞬间,恨意蔓延,她恨极了她了然的笑,恨极了自己的一无所知。
“在你们眼中,我得到了所有,可我依旧输给了高雅……至少,她还得到了你们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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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棋已经认识高雅十年了,他知道她很会骗人,也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笑着欺骗很多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陷入了她的骗局,而代价,或许是一生的爱情。
十年前,他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偶然成为她的家庭教师。他目睹她母亲去世时她孤独的背影,了解她父亲的绝情与冷酷,他知道她笑容下的无助,他和她太相似,都是孤独地活着。所以爱她,像爱妹妹般爱着。现在人人都说他是野心家,对她极尽讨好,百般宠溺,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公主得到飞渝,他不以为意,相信她是了解他的,即使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单纯少年。
她父亲去世后的某一天,她对他说:“有人害死了父亲,我不想被那些人这样操纵着过一生……我想飞出去!所以,棋哥哥,你能帮我吗?你帮助我报仇,我会嫁给你,让你得到整个飞渝。”
那个时候,他已经进了社会,被慢慢地污染,有了野心,多了算计,甚至把事务所曾经最优秀的律师江寒挤走,只为一点一点往上爬。可是对她,他从来不曾想过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更不曾想过娶她,他只是想让她幸福,想帮助她——即使死去的高渝在他的感情中厌恶远比尊敬要大得多。
再后来,一切都很顺利,他和她击垮了华氏,让华严在失败和背叛中死去。人人对他的所为心照不宣,暗暗忌惮他的狠毒,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从来不主动提起那个约定,他知道即使没有那个约定,他也会做一样的事,他想她是明白的。可在某一刻,他蓦然发现很多事情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对他,她似乎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
“原来你爱的是曦!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她站在他面前,眼中有些错愕,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随即又勾起嘴角:“哦不,我早该想到,人人最后都会看到她的好,爱上她……对啊,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他望着她,却连责备她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机械地发问:“你……早就知道欧阳是你父亲的女儿?拜托我让她做工读生的事,帮助她母亲的事,寻找她的事,让她介入华氏的事,都不是偶然,都是早有所预谋的?”
她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那遗嘱……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敏敏的爸爸很早就告诉我了,父亲立遗嘱的时候他也在……”她恢复了平静,直视着他。
“原来如此……”他猛地站起来:“所以那个所谓的约定,一开始就是空头支票?你很明白,即使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最后也只是一场空,是不是?!不管我有多贪婪,多虚伪,最后一样什么都得不到……然后你用飞渝这个诱饵满足了你的愿望,就可以在一边冷笑着看我,呃?你一直在防备着我,想看着我这个小丑最后有多狼狈!”
“我爱你,就像爱着哥哥一样爱你,再没有人可以像你那样了解我了。”她的语调很平淡:“只是我相信16岁时的那个棋哥哥,却不能相信现在野心勃勃的张大律师,我不知道如果你明白我不名一文的时候是否会离开我,我痛恨背叛,所以我宁愿用一种最保险的方式来得到我想要的。”
“我就是自私,这是本性。骗了你,我并不内疚,只是我没有料到,你会爱上她……”她的嘴角仍然上翘,两道泪却慢慢滑落:“这可真糟糕!原以为骗了你你只会恨我几天,然后就忘了我这个卑鄙小人,现在……恐怕你要恨我一辈子了。”
他默不作声,就像入了定一般。他了解欧阳曦,知道她在冷静时将前因后果仔细推敲,得出一个虚假的真相后,将会怎么样看待他。她是如此决绝而坚持的女子,她会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然后把他之前与之后所有的行为认为成利欲熏心的小把戏……不!他呻吟一声,他不要看到她充满恨意和鄙夷的眼神。
忽然明白,爱已入膏肓,无药可医。如果当初雅雅对他毫无隐瞒,是否对于欧阳曦,他就不会爱得那么深,伤得那么重?一瞬间,满心无奈,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来恨眼前的女子,因为如果他是她,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是啊,他们太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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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尧的印象里,高雅是一个典型的千金小姐,养尊处优,不笨,却也没什么智慧。高雅和她的母亲、他的妹妹韩飞有某种程度的相象,而韩飞为了所谓的爱情,嫁给了一个心中永远没有她的男人,最后郁郁而终的故事也一直是韩尧心中愚蠢女人的典型案例。
他认为高雅是个很好利用的对象,一个得到飞渝集团的跳板。虽然华氏的事让他微微吃惊,可韩尧知道,小姑娘没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张棋,事情永远不会那么顺利……她,并没有任何威胁,女孩子的心是很好改变的,张棋这块绊脚石,总有一天会被除去,韩尧一点也不担心。
可现在,那个叫高渝的男人,狡猾的男人,居然来这么一招,把飞渝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韩尧愤怒地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以为胜利在望的人,在到达终点的前一刻才发现原来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于是错得一败涂地……
“舅舅,你在这里啊!”办公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女孩子带着和平常一样轻松而惬意的笑走进来,可在韩尧的眼中,这个笑容愈发证明自己的外甥女已经傻到无可救药。
“雅雅,你不要担心,高渝的遗嘱根本不能成立,我会帮你把飞渝拿回来的。”他按住她的肩膀,对她保证,也对自己保证。
“为什么要拿回来?曦明明就是父亲的女儿,飞渝给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她一脸无邪地望着他。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雅雅,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啊,就是她们,害死了你妈妈,你都不记得了?飞渝是你的,只能是你的!高渝居然忘记了他真正的女儿,把飞渝给了一个杂种……你怎么傻到这个地步啊!”韩尧已经开始有了煽她一个耳光的冲动
“妈妈是病死的,从来就没有人害过她。”高雅一字一顿地开口,她的笑容开始有了变化:“而且舅舅,你的心里其实在说‘飞渝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听到了哦~”
“……”即使屋内暖意浓浓,韩尧看着她的笑,依旧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
“即使父亲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我,能看到您现在的气急败坏也值得回票了。”她的笑容变得冰冷:“舅舅,飞渝是曦的,只能是曦的……请你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了。”
“雅雅,你……”韩尧瞪着眼前的女孩子,惊觉她的笑容和那个多年前死去的男人竟是如此相似:一样的邪恶,一样的轻蔑,微微上挑的眉,冷酷的薄唇……完全就是他的翻版!这么多年,他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舅舅,我一直觉得你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要不要适时地休息一下?”高雅径直走向总经理的办公椅,轻松坐下,望着韩尧,笑容中满是关心。
“你是什么意思!”韩尧很快恢复镇定,对方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他没必要惊慌失措。
“哎哟,舅舅,您这么厉害,难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高雅面对韩尧凌厉的目光,仍是笑吟吟地,就像在向长辈请教问题:“……对了,我觉得赵柏光赵伯伯是个很合适的人选,您认为呢?”
“真是可笑!为什么我要让出自己的位置,给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家伙!”
“……理由吗?我有很多啊~比如您秘密从公司抽走的五千万的去向,年度审计报表的造假,还有父亲死后和华氏合作你得到的好处……唉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好,材料里的东西可要详细多了。我想证监会,检察院什么的应该都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吧?”
韩尧开始感到口干舌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清晰的只有高雅冰冷的眼神,他张了张口,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呵呵舅舅我开玩笑的啦,您是我唯一的舅舅,如果你出了问题飞渝也会很困扰的……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平静的方式来解决呢?”
“你在威胁我?今天的事,你早就料到了?”
“威胁?这样说太伤感情了~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曦的障碍罢了。”她站起来,眯起眼睛:“舅舅一直都很厉害,应该知道选择最有利的路吧?最后提醒一句,我手上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要丰富得多……学了四年法律,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帮助她?你不是应该恨她吗?”当高雅的手握住了门把,韩尧虚弱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呢?”她抬头思索:“她是我的亲姐姐,我在她的身边呆了四年,很难不爱她。但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把烂摊子收拾得干净点,我就会被绊住,无法飞得更高……所以舅舅你也不要太迷惑啦,我是喜欢她,可更爱我自己,所有的一切与其是为了她,还不如是为了我自己。很简单的道理!”
“高小姐!”高雅一跨出了总经理室的门,就碰见了江舞冀。
虽然只是一个上午的工夫,飞渝落在一个幸运的私生女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公司。江舞冀神色复杂地看着高雅,发现她的表情和平时一般无二。
“江副总啊,好久不见!最近和敏敏交往得顺利吗?”自从江舞冀非常让韩尧失望地与赵柏光的女儿交往后,他在公司很迅速地被冷藏,处处受不到器重,至今仍是一个小小部门的副总。
“唔,还好……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我……” 江舞冀顿了顿,斟酌着用词。
“哦?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也没你们想象得那么惨啦,没了遗产,我还有很多东西,光是父母留给我的那套房子就值不少钱哪!更何况我还这么聪明又漂亮,不怕没饭吃。”她狡黠地眨眨眼:“对了,我听说你向敏敏求婚了,终于决定进入围城啦?”
“是,我希望她一毕业就结婚。” 江舞冀局促地答道,感觉她的目光变得锐利。
“恩,一定要给她幸福!”高雅的笑容中满是深意:“还有……以后我的姐姐还请你多多关照咯,我想不过多久你就可以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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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雅静静走进电梯,电梯中空无一人,三面落地的镜子却映射出无数个孤独的身影。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扯了扯嘴角,对镜中人笑道:“喂,现在可怎么办啊?舅舅恨着你,棋哥哥恨着你,曦恨着你……做人真是太失败了吧?”
伸出手,戳戳镜中人的鼻子:“子谦走了,敏敏将要属于别人了,他也去追求自己的信仰了……果然,最后还是一个人啊……”
“无所谓啦!至少我还有我自己,不是吗?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要大得多了!是啊,有我自己就足够了!”她狠狠抬起头,仿佛要把眼中溢出的液体再压回去。下一刻,电梯门开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踏了出去,脚步不复沉重,轻快得像是要参加一个盛大的舞会。
几个月后,高雅放弃了保研,参加某个绿色环保组织。在众人或瞠目结舌,或依依不舍,或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踏上前往南美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