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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第五十六章

      鄯州自古为中原通往边陲要塞,自李唐亡后,先后为吐蕃、党项占据。大宋立国以来,虽有心收复失地,然则北有契丹,西有大夏,只恨侵宋机会太少,未免腹背受敌,收复鄯州一事逐一再拖延下来。
      鄯州地势极高,是吐蕃往河西走廊去的必经之地,前番武圣人来信时曾提过,此地守将乃是吐蕃阿里王系赞普尼玛衮的心腹,尼玛衮叛乱失败,就逃到鄯州。而在他背后支持的最大势力,直指夏国李元昊。
      行军贵在神速,白玉堂等人随大军前行,千里疾驰自不必说,夜间扎营,少不得研究地图,并与众人商议攻守进退等事宜。卢方为人老成持重,以为能不开战最好,否则若引起两国纠纷,只怕后患无穷。徐庆一向听大哥的,蒋平却道:“咱们兄弟是跟着来抓襄阳王的,他身边尚有不少残匪,这些人武艺高超,只怕一般军士难以应付。至于行军打仗,非咱们所长。”
      韩彰有心想说五弟曾精研兵书,亦曾在大理亲自练过兵,转念思及大哥素爱忧虑,强行驳斥了他,只怕他反而更加担忧,只得转过话题,说道:“若襄阳王躲进鄯州,或直接退至吐蕃、夏国等地,不打也要打了。还是先见了种老将军,商议过后再作定夺为好。”卢方连声称是。
      白玉堂知道二哥的意思,无论要打要和,提前说出来,总免不了大哥忧心,索性就不再多提,只问闻华兄弟,可曾接到前方探马回报,还有多少日的路程等。闻华道:“探马方才已回来了,说是在前面和种家军接上了头,至多不过两日两军便可汇合。”又道,“刚刚有人在我的帐子里放了一封信。”
      “什么信?”玉堂问道,闻华随即呈上。玉堂拆开一观,原来是恩师武圣的手书。武圣人此时正在夏国,重施在吐蕃之故技,以绝技震动王侯,见了李元昊。李元昊野心虽大,人却颇为谨慎,之前支持吐蕃阿里王系叛乱,与襄阳王接洽,无不暗中操作,明面上绝口不提一字。武圣人几次试探,李元昊就是不吐口,据武圣推断,李元昊当不致直接接襄阳王赵爵一行到大夏,因此无需担忧大宋、夏国之间再起纷争,然则暗地里的支持、怂恿当不会少,让玉堂不可掉以轻心。书信之中另外加了一封短笺,是林琮的字迹,上面只写着如今鄯州已归尼玛衮做主,正在大肆备战之中。不知是否梅良祖送信过来,经过鄯州去见了林琮,因此把两封信一齐带到。
      卢方得悉武圣人在信上所写,略微放下了心。艾虎好事,此去鄯州可能打仗,已先多了几分兴致,虽听说夏国可能不便明里支持吐蕃藩王,但这一场仗总是要打的,忍不住就琢磨起来如果那个什么尼玛衮不肯交出襄阳王,干脆就大杀一场,连带鄯州城一并收复了,岂不痛快?蒋平照他脑袋来了一巴掌:“胡琢磨甚么?打仗岂是胡闹的玩意儿?”
      玉堂却点了点头:“行军打仗跟江湖上比武争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艾虎此言并非全无道理。据我想来,尼玛衮身为吐蕃叛王,已不容于本国,此时正需夏国支持。李元昊‘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却不能贪图安逸,想要夏国的人力财力,就得先证明有这个实力。因此,恐怕是非要打不可了。”柳青、沈仲元均道既是奉了皇上旨意,要战要和均无需忌惮,只管看那吐蕃藩王选哪一边就是。
      众人各有计较,一时计议不定。再过两日,大军与种家军汇合,白玉堂与众人见过了种世衡老将军,军中一应礼节从简,除交接随军运送来的粮草外,大家商谈左右不离攻打鄯州一事。种世衡军中带有沙盘,摆了鄯州地势特征的一个阵型,与众人又讲又说,论及此城地势甚高,自前唐以来即为中原与边塞争夺的要地,城墙坚固,易守难攻。
      徐庆听得云里雾里,当先开口道:“既这么着,岂不是不好打,那抓襄阳王有几分把握?”卢方嗔道:“三弟!”又向种世衡致歉,“我这三弟性情憨直,老将军莫怪。”种世衡不以为意,笑道:“卢护卫不必多礼,徐护卫所言之有理,我等此去,正是要在这上面小心谨慎。”
      “眼下这时节,江南俗称作‘倒春寒’。”白玉堂突道,“鄯州的粮草储备有多少?”种世衡闻言露出赞许之色,说道:“久闻白护卫文武双全,如今共事才可得知,这‘武’不单是武艺高强,更是深韵用兵之道啊。”然后对众人解释道,“地势高虽是此处优势,却也亦是劣势。因为地处高原,所以一般稼苗生长不易,这里百姓日常主要食粮名为青稞,产量既低,此时又正值播种季节。之前探马有消息传回,吐蕃赞普唃厮啰已全面封锁给鄯州的食粮补给,即便有夏国暗中支持,想必数量亦是有限。尼玛衮缺的就是粮草,兼之此人一向不得民心,要说这场仗的胜算,他比咱们更小。”
      柳青有些惋惜:“江湖打斗我等在行。就是不知要破鄯州,能否帮得上手了。”沈仲元道:“何必一味气馁?说不定还就是有咱们兄弟大显身手的时候咧。”白玉堂此时心里已有了计较,只是未亲见鄯州地势,又有种老将军在侧,一时未便贸然出口。
      此后一路顺畅,大军再行十余日,已至鄯州城下。早在行军之时,已能感到这一带坡度渐渐增大,行进中虽不时时明显,亦可有所感,运粮草的车队更是免不了多耗力气。为着边陲安定起见,大宋在此地也修有边城。种世衡去见了守军,之后安顿大军,将白玉堂等人引荐给守军,又商议作战策略。
      守军将领已得了朝廷命令,知道老将军等人前来为的捉拿叛王,自己当以全力配合,至于如何调度,攻守进退该当如何,却是全没注意,只一味“任凭老将军和诸位护卫差遣。”
      种世衡在军中多年,知道边关守军的难处,也不相强,道过了谢,一行下令全军修整,养精蓄锐预备迎战,一行邀上白玉堂、蒋平、柳青几人,纵马出城,前去查看地形方位等。
      鄯州据此地不远,两城之间空空旷旷,原本还有几处林子,也被砍伐殆尽,如今倒正好可作战场。只是鄯州地处更高,坡度虽缓,却也有几分“居高临下”之意,气势上先压了一筹。四人绕周边溜达一圈,蒋平先道:“能不能想法子绕到这城后面?咱们两家可就把地理上的长短换过来了。”
      “只怕行不通。”种世衡道,“鄯州背靠吐蕃境内,咱们若是带领大军绕道,第一难即是越境之困。遑论鄯州占地虽不甚广,但越往后走,往高原去的坡度增大,行军吃力不说,关键运送粮草不便。而且易被城内发觉,切断咱们后退的路径,届时便陷入进退两难之境。”蒋平听了,以手捋着胡须,半晌无言。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忽道:“襄阳王是大宋反王,尼玛衮亦是吐蕃反王。这鄯州虽有地利之便,却无异于孤城。要打要围,凭咱们的便利,只是尽量减少伤亡才好。不然大军当下占优,若不能全胜,倒是成了笑话。”柳青听了不觉有些惋惜:“若是能进到城里,凭借我的‘鸡鸣五鼓断魂香’,抓襄阳王不在话下。可惜此地和中原城池不同,没有护城河,别说进不去,即便能进城去抓反王,出也出不来。”
      蒋平“嗐”了一声:“大伙都知道这里和中原不一样,空发感慨有甚用?”
      说话间一行人已离城颇远,不知不觉偏离了大道,待到勒马,已到了鄯州以西一处土岗上。“这地方好像有些背哪。”柳青正说着,一语未了,倏然土岗后面传来一声唿哨,一小队吐蕃兵转了出来,人人骑马持刀,嗬嗬乱叫,呼啦上来围住了四人,为首的两人曾在襄阳王府见过,一个是黑水湖逃出来的残匪,五寨主郭存德,一个是他族兄,前任长沙总兵郭宗德。
      “哟,这地方还能碰见老熟人。”蒋平心里有些突突,口中可不肯吃亏。种世衡不识得这二人,白玉堂低声向他介绍了,随即一笑,双目如电,看着这些人:“怎么,襄阳没吃够了打,要跑到这苦边之地找补?”
      先前剿灭黑水湖时,白五爷是易了容到岛上的,后来虽然去除改扮之物,恢复本来面容,但当时徐国英曾和郭存德私下里商议过是否归顺,这位五寨主留了个心眼,不单预先送走了妻儿,而且悄悄安排下船只,见势不妙即刻溜走,给他就此逃过,也因此未曾见过白玉堂真容。后来大破冲霄楼,五爷为找襄阳王费了工夫,亦未与郭家这兄弟二人打照面。
      郭存德不识五爷,亦不知种世衡身份,但他见过柳青、蒋平,心知能与这二人在一处的,必非凡俗之人,咬着牙道:“哼哼,襄阳让你们占了便宜去,鄯州可就不一定了!”催动马匹,旋风也似的直冲而来,抡圆了钢刀照准五爷直劈而下。
      白玉堂出言之时心中已有盘算,马战不比步战,虽则气势更足,行军打仗时多占便宜,然则马匹转折掉头到底不易,因此对方出招必然要走直线,直上直下进退,也就少了一般江湖较技的自如。因此一提缰绳,腿下微一用劲,将马头转过半圈,身子只轻轻一侧,便躲过了这一刀。他原本也瞧出来那些吐蕃兵不过十几人,不少人在马后搭了些山鸡之类的野物,料想应是鄯州不及襄阳繁华,衣食上清苦了些,这些人憋闷着难受,所以出来打猎,一则过瘾,二则未尝没有打打牙祭的意思。若再作深一步推断,城内守军想以狩猎补充粮食,亦并非全无可能。所以大抵当是这些人发觉自己四人往这边来,意图做个包抄,也算一功,故而转到土岗后等待着的。否则以自己这些人内力,绝无不察之理。
      因而玉堂有心将这些人反抄了,纵然不过小胜,亦能鼓舞士气。所以低声吩咐一句:“四哥,柳兄,留神了。”其意则旨在让二人保护老将军,只是为顾老将军颜面,不便明言。那二人实则明白他的意思,各亮兵刃,催动马匹,一前一后挡在种世衡马前。玉堂此时已然抽刀在手,右肩一沉,刀势走的厚重路子,斜挑向上,反戳对手软肋。
      郭存德一骇,识得这一招的厉害,急忙扭身躲闪,只是他亦是步战惯了的,颇不适应骑马打斗,扭得一个过火,腿下被马绊住,斜斜坠下。然则却是歪打正着,因有马身挡着,五爷的钢刀虽然落空,却也不好乘胜进击。
      郭宗德不料兄弟竟一招落败,情急下大喝一声,奈何他与五爷之间仍隔着五六个人,哪能一时间冲得过来?却是那些吐蕃兵,在这边塞地区耀武扬威惯了,不知中原有厉害人物,劈头一刀就朝五爷斩来。
      白玉堂将身一伏,几乎与马背平行,那一刀自上方划过,跟着反手一兜,刀势回转,“喀”地一声斩在那吐蕃兵手臂上。那人尚未及相信这中原汉人出手竟如此之快,手臂已然一凉,离身而去,这才发出惨叫。五爷跟着补上一刀,那名吐蕃兵翻身落马,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一队吐蕃兵人虽不多,然则因占了先机,猛然一拥而上,便显得人数密了不少,一个坠马,跟着便有一个补上。一旁紧挨着的吐蕃兵一见五爷出手迅捷,也不管甚好歹,呼地一刀,直挺挺向着五爷背心捅来。
      玉堂内力深厚,早听出背后劲风声响,反手撩出一刀格挡。两刀相撞,“哐啷”一声大响,五爷所用的无非一般钢刀,只是每一招递出,刀身上均有内力灌注,当下便觉不对,急忙一个低头,左脚一勾马腹,斜斜向旁伏倒,跟着身子一转,迅捷无伦。但见不知那吐蕃兵用了什么好兵刃,竟将自己那钢刀削去一截。
      那吐蕃兵倒似亦吃了一骇,随即反应过来,知道手中兵器的厉害,兴奋地大喝一声,探过身子来,挥刀追击五爷。
      白玉堂身子一弹,一手抓牢缰绳,凌空跃起,右足鸳鸯连环,疾踢那人刀背。那吐蕃兵何曾见过这等凌厉中原功夫,一个拿捏不稳,刀已脱手,五爷就势一记虎扑,飞身接过刀来,回手一砍,结果了那人。
      恰在此时,蒋平那边也喊了一声:“这是什么刀!好邪性!”他们那边早动上了手,想来亦是吃了这古怪兵刃的亏。
      玉堂得了那吐蕃兵的刀,当下在那人马背上一点,借力一个转身,翻回到自己马上,一手拉住了缰绳,腿下催动马匹,冲入敌群之中,手上施展快刀,上削下抹,左挡右格,奇快无比,金属相撞的叮当之音连成一片。因他这刀是从敌人手里夺来的,不惧与对方硬拼硬砍,所以招式之间纵横毫无迟滞,接连又砍翻数名吐蕃兵,直接提马与四哥等人汇聚在一处。
      柳青、蒋平自然皆知种世衡地位重要,闪失不得,只是虽竭尽全力,奈何兵刃不如人,数招下来,兵刃都被削去一截,只得仗着身形灵便,又是在马匹上,两方所用均为短兵器,马匹就是天然的盾牌,总可以左支右缀腾挪躲闪,借着对方一招之内紧逼不得的便利,纵马前后拦挡,与之周旋。
      白玉堂与三人汇集一起,横过了马,挡在头前,正对上郭宗德。此时郭存德也已重新上马,赶过来与兄长在一处,见五爷横刀当胸,门户守得精严,想起方才吃的亏来,心里总有些嘀咕,悄声说道:“大哥,这小子有些邪门。”
      那郭宗德是官军出身,却是长于马上作战的,甩下一句:“你先对付那几个。”忽然又是一声暴喝,一招“开天辟地”,忽地当头便砍。他这一手是在战场上取胜过多次的,固然是先用大喝惑乱人心,其后却是以一身蛮力先声夺人,俗语云“一力降十会”,他这一刀劈下,即便对手能硬扛下来,也少不得震得手腕发麻,他再趁机进招,往往就占得了便宜。然则玉堂虽未听说过此人,瞧其情形心中总也有了几分了解,仗着轻功高超,双腿勾住马腹,身形一偏,竟好似平平移开一尺样,恰恰避开那一刀。跟着倏然弹起,左掌一扬,一股内力顺掌风直逼郭宗德肩颈,身子陡然跟着拔起,右手刀随之递出,径取对方前心。
      郭宗德不意一招落空,吃惊之余,急忙将刀一横,向外疾撩格挡。但听“当”地一声大响,两口钢刀劈在一处,火花四迸,两刀同出一源,互相奈何不得,相较之下,郭宗德出手更重数分,玉堂内力则高出数分。
      白玉堂一刀不中,随即落回马上,刀锋圈转,劲风袭人,横劈敌手。郭宗德刚才交了一招,已知玉堂厉害,一行拨转马头,一行将刀舞作一团,用的是马战常使的伎俩,竭尽所能把招式往大开大阖里走,斜砍竖劈,刀刀抡圆。若是步战,玉堂早拿下了此人,然则马上作战到底施展不开,虽看准了对方空隙,一时间却近不得前退敌。
      这时柳青将半截的钢刀砍在对方一匹战马臀上,那马痛得嘶鸣连连,后腿高高撩起。那些吐蕃兵虽则彪悍,马匹受伤发疯却不是玩的,连蹦带跳,越扭越烈,吐蕃人就掌控不住,半个身子已被甩到了马鞍外,只剩了一条腿拖拉着还勾在踢蹬上。柳青于是催马上前,长臂一探,先将那吐蕃兵甩下的刀抄了起来,然后补上一刀,了结这人,转身回去再战。
      蒋平那边却吃了些力,他那峨眉刺原本即是近战的短兵刃,又被削去一截,挥舞起来既不趁手,也够不着对手,只能拼命挡在身前,勉强做个自保用。四人之中唯种世衡是军旅出身,虽上了年纪,到底是马战惯了的,随身携带的也是长兵刃,双手紧握刀杆,轮得呼呼风响,气势逼人。他已瞧出吐蕃人定是得了什么上好的法子,锻造出一批锋锐无匹的兵刃来,寻常刀剑远非其敌,是以索性专一挥刀去砍对方马腿。那些吐蕃兵稍有不察,马腿先被砍断,战马扑在地上,一个个跟着叽里咕噜滚翻在地。
      这倒便宜了蒋平,正好两腿勾紧了马腹,倒挂在马上,便也不嫌兵器短了,探长了身子连连去打落水狗,一打一个准儿。他又是贩马客商出身,熟知马的脾性,虽然是倒挂在马上,想进想退,欲左欲右,照样能自如来去,一时间连着结果了三四名吐蕃兵,大呼痛快。
      与此同时,白五爷也瞧出了郭宗德的破绽,挽一个刀花,钢刀斜地里疾劈而下,左手早握了两颗飞蝗石子,指尖轻弹,一前一后,照准了对方出刀的间隙里激射而出。郭宗德所仗的不过是习惯马战,巴望着时间一长,对面年轻人支撑不住,哪知道他自家出招固然凶狠,两招之间到底是露出老大的空门来。不过数招,五爷便瞧出了端倪,可以将刀势向左偏了偏,郭宗德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自右举刀格挡,右肋下便空了出来。就在这时,飞蝗石到了近前,一颗正中他肋下,当下“哎哟”一声,痛得不由自主弯下腰来,第二颗飞蝗石子随即打到,正中前心。
      白玉堂打这两颗石子其实也是存着讲究的,第一颗用力最足,又加了巧劲,就是要让对方吃痛不过,第二颗却是将力道减弱几分,角度则精准无比。郭宗德连续中招,胆气已丧,兼之肋下又带了伤,便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了几推,在马上坐不稳变,“咕咚”栽下。
      “大哥!”郭存德喊了一声,却见白玉堂手中白光一闪,不知又使了什么暗器,给兄长补上了一下,随即手臂一扭,刀锋外扬,“嗖”地抡起划过一道圆弧,霎时间,刀风硕硕,自己这边诸人一时皆不敢上前。再看带来的十多名兵士折损了一半有余,恐怕今日再讨不了好去,也顾不上什么兄弟不兄弟了,急忙发个讯号,一抖缰绳,带头就向战圈之外策马狂奔。那些吐蕃兵虽然悍勇不畏死,但他们素来军纪最严,一见带头的都已经掏了,也就无心恋战,纷纷催动马匹狂奔而去。
      顷刻之间,对头走了个干干净净。若非地上仍留有不少人尸、马尸,大家的兵刃亦有折损,方才的一场恶斗倒像是做了一梦般,转瞬即了无痕迹。
      蒋平一点数,四人共砍倒六匹马,斩敌八人,还有方才被对方落在地上又来不及拿走的兵器,共计五件。却在这时,郭宗德自地上□□了一声,蒋平一愣,五爷先跳下马问道:“四哥,你们谁带了绳子?”柳青道:“这应该是襄阳王网罗来的草寇。”蒋平跟着道:“这种匪人死不足惜。”种世衡却笑道:“白护卫留着他另有作用。”白玉堂也笑:“老将军说的极是。”于是蒋平不知怎么摸索出一条绳子来,帮着兄弟将郭宗德捆在马后,又收拾了吐蕃人留下的兵器,一行人这才赶回边城。
      及至进了城内,先将郭宗德交给守军看押,一行人往议事的衙门来。才进了门,韩彰得知五弟回来,笑呵呵迎出来:“五弟,你猜谁来了?”一见四人身上皆有血污,不由吃了一惊,忙问:“老将军,这是……”
      “遇上了几个对头匪类,和吐蕃人”蒋平嘴快,接着问,“谁来了,二哥怎么专问五弟?”韩彰道:“还是请老将军先换了衣裳,四弟、五弟,柳贤弟,你们也去换了衣服,回来再见不迟。”种世衡一笑:“韩护卫说的是。”几人逐先回各人住处收拾干净,待一应停当了,又到议事衙来。
      卢方、韩彰、徐庆、沈仲元等陪着一位客人,均在厅堂等候。见到种世衡、白玉堂等人来了,几人皆站起身来,那位客人也一并站起。原来到的是位女客,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白皙的鹅蛋脸上一个浅浅梨泫,细眉细眼,容色清雅,却穿了一身道装。卢方引荐道:“公主,这位即是种世衡将军。老将军,这位是大理护国公主。”来的正是同乐公主段泠斐。
      种世衡常年戍边,仅听说过大理与大宋联姻一事,却非见过同乐公主本人。一经卢方介绍,少不得见礼,同乐公主急忙还礼,极力言道此系边关,又有大事当前,无须讲究繁文缛节,只将自己当作普通前来助阵的江湖人物即是。一时见礼已毕,双方入座,细细攀谈。
      原来此时大理段素真已薨,太子体弱,继位不上两年,亦染病身故。如今大理国在位的是同乐公主幼弟,兴南王段思廉。大理皇室有出家传统,因国弱弟幼,外臣高氏一族专权,段泠斐身为长公主,于国于家皆有重任在身,于是出家做了道姑,以封权臣之口,后由皇弟亲封为护国长公主,执掌兵权,算是段氏旗帜,既威慑权臣,又协助皇弟平稳朝局。
      襄阳王谋叛虽败落得甚快,当初声势却也很是浩大,同乐公主在大理亦有耳闻。大理国小,大宋乃是天然屏障,挡住了来自辽国、大夏的铁骑。而且当年吐蕃派人入大理宫廷行刺,就是尼玛衮一系的阴谋,又与襄阳王有关。因此她与皇帝商议,先向大宋君主递交国书,表明愿意同仇敌忾之决心,待收到大宋仁宗皇帝回书之后,便在朝堂上请命,带领人马前往协助平叛。她国内乃是幼君权臣,想要调动兵马,少不了朝廷上的各种唇枪舌战,朝外的不同势力博弈,这些也不必细表。然则最终虽是君王一系得胜,派了护国长公主带兵来大宋助阵,如此折腾往复到底耽搁了不少时日,襄阳王一党已全面溃逃。好在同乐公主这些年在大宋、大理、吐蕃、大夏几国边境处经营了不少暗桩,自有消息来源,得知襄阳王与尼玛衮等人已然合流,就在鄯州,所以急急带人赶来,总算没有来迟。
      一别经年,再见时彼此却已是另一番情形。白玉堂心中感慨颇深,有心问候公主,但见她神色端严,虽仍不减当年的好女儿颜色,眼角眉梢却已颇有风霜,想来这些年大理亦不太平,她身为先帝长女,当今皇帝的长姊,家国两副重担在肩,自是少不了呕心沥血,苦心筹谋。又是此情此景之下,自然先以大局为重,两人目光相对,都是熟知的性情,纵有千言万语也已尽在不言中。
      白玉堂也说起今日外出时遭遇小队吐蕃兵伏击。卢方听得心惊,又有些后怕,既庆幸两个兄弟无事,也想着更加亏得种老将军未被伤及,不然即是大宋之失也。蒋平清楚大哥的脾气,说道:“其实说起来,要论单打独斗,吐蕃兵不是我中原功夫的敌手,不过是仗着行军打仗都是千军万马齐来,加上打仗的阵法与咱们平日比武较技不同,所以占了便宜。但今日遇上的吐蕃兵人数不多,实在没什么好怕,我们吃亏就吃亏在了兵刃上。”
      “怎么,他们使的什么神兵利刃不成?”这些年兄弟做下来,徐庆性子再直也知道四弟说话时嘴里没把门的毛病,有意顶他一顶。“徐护卫言重了,这个倒没有。”种世衡与他们脾气相投,更没什么官场上的架子,直接有一说一,“只不过,不知道吐蕃人用了什么法子,咱们的兵器碰上他们的,竟全跟切瓜切菜一般,个个折断。”
      白玉堂也道:“三哥你别不信,就是今天这事蹊跷。”蒋平的分水峨嵋刺多年来皆带在身边,又属奇门兵刃,他没舍得丢下,正好拿出来给徐庆看。卢方、韩彰等人见那钢刺的断口整齐,就像是被什么极利的宝器削断一样,惊叹之余,少不了升起一丝担忧,若是吐蕃人都用的这等兵刃,对阵之时只怕于大宋不利。
      方才从吐蕃人手里缴获来的五柄钢刀皆由柳青收着,这时也拿出来,请众人验看。徐庆举着一把刀左看右看,瞧着和普通刀剑并无两样,沈仲元也拿起一把刀来,对着桌角轻轻一砍。那桌角悄无声息地齐齐断裂开来,落在地上。再看那茬口,整齐得便似原本就是如此一般。
      “方才不是抓住一个吗,那好像是个汉人。”种世衡道,既然大家皆猜不透这种兵刃是个什么来历,不如直接让抓获的匪人交代清楚了。
      于是蒋平亲自跑了一趟,让守军帮忙,将郭宗德提了来。虽拢共不过半日光景,郭宗德受的伤也不算甚重,缓一缓总也能好上许多,但他本是正统军旅出身,也是在官场混过的,心知附逆谋反乃是诛九族的重罪,既被俘回了大宋,那就必无幸理,因此颓废不少。二来驻守边关的大宋将士历来最恨投敌叛国之辈,虽不识得他本来身份,但此人追随襄阳王谋反、继而投敌总没有错,纵使不及细细整治他,零零碎碎也给他吃了许多苦头。因此这人到了议事衙门已是蓬首垢面,原本簇新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好似突然间老了十余岁般。
      种世衡问了郭宗德姓名,得知其原本乃是长沙总兵,不由得心头火起,痛骂他不知好歹,利欲熏心,丢尽了大宋将士脸面。郭宗德被骂得哑口无言,只得装聋作哑,一言不发。白玉堂劝道:“老将军,似这等小人虽然可恶,还是先问正事要紧。”种世衡道:“白护卫说的是。”总算是住了口,问起鄯州城内情形,着重问今日那种锋利兵刃,是何时打造的,鄯州有多少兵士配备了此类兵器。
      郭宗德此时心灰意冷,又因早闻种世衡名头,知道他嫉恶如仇,到了这一刻只求少受些苦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于是将所知原委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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