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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第四十九章

      武昌之围既解,韩彰一面让人押解降兵,一面找人从速进城向太守报捷,并请清点战果、打扫战场等。丁兆蕙恰好就在之旁,正是不二人选。一应事宜停当了,韩二爷方与五弟进城。再等见过白玉堂见过迟太守,述说前来增援等诸般事宜,已然到了拂晓时分。迟天禄还要再摆酒宴庆功,众人一再推辞方罢。
      韩彰清楚闻华等人遭遇埋伏,五弟星夜驰援,历经诸场恶战,人人皆已疲累至极,于是亲自为众人连带各营兵士安排歇息之处。玉堂数日劳心劳力,至此方能放心安眠,一觉睡至日头偏西,方才起身,洗过脸,二哥已让人备下汤饭点心。
      自襄阳一别,兄弟二人时至今日方得再聚,两地消息虽不曾断了,到底极不方便,别来诸般情形至此方能细述。谈及目下形势,不知卢方、徐庆、蒋平等在黑水湖的情形如何,是否已有颜查散消息,伍万丰在江湖中声名甚差,可是另出诡计刁难等等,均甚为挂念。韩彰又提到这些时候多亏林琮传递消息,连带着陈文义变节、闻华等人失陷等事,若非有她从中打探,只怕事态便不可收拾,言语中对她诸多赞许之意。
      白玉堂心知二哥一番好意,亦非对林琮义举毫无感念,然则每每思及她孤身一人深入贼窟,稍有动容,随即便想起甜儿,胸中一恸,又想起遗骨冲霄楼的霍莹莹,心痛之余,唯想着堂堂七尺男儿,贼寇未灭,怎能一味纠缠于儿女私情?因此无非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将话头岔开。
      谈兴正浓时,雨墨忽然跑来,气未喘匀,先叫:“二爷,五叔!”白玉堂笑道:“何事如此慌张!慢慢说。”韩彰看他神情,就知道事情必然不小,遂问:“怎么?”自当初颜大人丢失官印,雨墨这还是头回见五爷,其间屡经波折,先是误传五爷罹难,后有大人丢失,他也跟着担惊受怕,及至见到五爷,毕竟与别个不同,叫过了“五叔”,声音先哽住了。五爷知道这些时候难为了他,伸手拍了拍,安慰道:“好孩子,莫要急。”
      雨墨到底非当年了,稳了稳气息,随即道:“林姑娘又传出消息来了,公孙先生着我请你们过去。”闻听此言,二爷、五爷忙放下杯盏,随他去了。到了前面,只见公孙策、丁兆蕙面有喜色,韩彰稍觉放心,玉堂便笑道:“瞧这情形,当是有喜讯啊。”
      “朝廷派出的大军在沙河店与襄阳军交了一仗,首战告捷,自然是喜讯。”公孙策笑道,一行说一行递过一页信笺。玉堂接过细看,原来襄阳王起事,他联络的那些三山五岳寨主、绿林响马强盗纷纷响应,不过数月,竟有十余地乱象横生。朝廷派兵围剿之时,在一处山寨不单起出了襄阳一方与之往来的信件,竟而还有与大夏国联络的凭据——消息传至朝廷,官家震怒,兼有前番任殿魁全军覆没之事,于是下旨甄选良将,再派人马,以平襄阳之乱。襄阳王自起兵来一直顺风顺水,虽偶有汉皋台等数处乡勇不肯归附,然则接连攻下多个要害之地,钱粮、兵勇等多有补充,势力愈加壮大,未免志满意得,因此便起了轻敌之心,派出人长途奔袭,直接在沙河店迎战朝廷兵马,却未承想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据信上日期推算,双方交仗应在十日之前。
      白玉堂至此时多少总也猜度出雷英被突然召回的缘故,出来多日,虽亦做了一些事情,解了武昌之围,在消息联络方面却是不免有所滞缓了。他正思忖间,迟天禄太守突然走来,同样拿了一封字笺,前一封字迹娟秀,显是出于女子手笔,这一封书法却是飘逸潇洒,五爷一见即认出乃是恩师的手迹。武圣人此时身在吐蕃,且已压服下阿里王一系叛乱,雅隆觉阿王系赞普唃厮啰王位巩固,并为中原武学神技所慑服,视武圣犹如神人一般,当众立下誓言,有生之年,誓与大宋修好,绝不擅动一刀一兵。唯有一样,尼玛衮先前勾结大夏,意图借外力夺取正统之位,所谓的“狡兔三窟”,自来奸佞要谋大事,必先留足退路,他这小小藩王当然更不例外,借着有人通风报信的便利提前溜之乎也,逃到了与大夏接壤的边陲之地。
      阿里王系虽则溃败,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遑论尼玛衮经营多年,埋下的暗桩、眼线不知凡几。在那边陲镇守的将军虽出自亚泽王系,却是尼玛衮多年前就安插下的心腹,如今恰好派上用场,为叛王大开方便之门,直接就地建起了营寨,将边境与大夏国土地连成一片。
      武圣人在信中无非只是轻描淡写几句,玉堂却知目下情形事关三国,必是极为复杂的,既感念恩师相助,忆及当日在大理,心中又有所悟,知道从襄阳到吐蕃再到大夏,这一条线终是串联了起来。
      五爷向二哥及迟太守、公孙先生等简略说了个中情由,回头却见雨墨满面期待,眼巴巴地问:“我家大人可有消息?”五爷在他头上摸了摸,说道:“别急,襄阳王落败,救颜大哥便更加容易。”话虽如此,但黑水湖方若有消息,必传至君山,武昌是听不到信儿的。
      因之玉堂找了闻华兄弟过来,商议返回君山。韩彰难得与五弟一聚,心中固有不舍,迟天禄、公孙策原亦想着留下玉堂等人——以武昌地位之重,难保贼兵不会二次前来,玉堂留在武昌实乃强援。因此大家议论一番,闻华、闻豹惦念君山不提,玉堂亦以为襄阳一方新近失利,短期内必不致再到武昌来,反倒君山距离襄阳过近,如今又有岳王爷在,万不能有失。便是武昌再遇敌情,只要双方互通消息往来,不致似此番一般中了小人奸计,奔袭来援亦非难事。是以一行人歇过当夜,养足精神,次晨一早便折返回去。
      路上非只一日,及至到了君山,见过钟雄、岳王爷,闻华兄弟自感出师不利,有负职责所在,直接跪下请罪。钟雄道此非战之罪也,便从轻发落了,除此外更对五爷感念甚深,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倒是玉堂宽慰了他几句,直言此乃分内之事,不需放在心上。岳王爷哈哈大笑:“好小子,我这老头子果然没看走眼,干得不错!”
      待一应发落、安排已定,玉堂遂与王爷、钟雄提及襄阳王大败一事,他们在君山也已听到风声,除此以外,确然也有黑水湖的消息送来。原来蒋平等人到了当地,落脚在一位姓鲁的老朋友家中。那位老朋友姓鲁名馗,曾在江浙做过一任总兵,如今归隐于家,在本地还算得上有些人面。经他指引,当地有座朱家寨,就在黑水湖边上,当家的是兄弟两个,长兄朱霖,二弟朱凤,当年伍万丰未曾发迹之时曾一度落魄江湖,几乎丧命,多亏朱霖仗义援手,多方请医服药,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后来又日供柴、月供米地支持他十年,直到他学艺有成,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来。因此两家交情非比寻常,伍万丰动辄对朱霖口称“恩公”,朱霖待他也从来不似外人。因朱霖为人忠厚,且与沈仲元是两姨表亲,鲁馗便将其引荐给了卢方、徐庆、蒋平等人,以为请他出面,伍万丰没有不放人的。
      因此上卢方与两位兄弟前往朱家寨拜望,朱霖得知事情原委,果然满口应承下来,亲自动身前往黑水湖去要人。哪知道伍万丰口蜜腹剑,先是推说不知颜查散被劫持至此,继而以好生详查为由拖住朱霖,留在寨里用酒饭,随即就在酒中下了鹤顶红。多亏得交予心腹处理尸身时,那心腹为图轻省,以为尸身装进柳条篓子,旁人不知所以然,因此又找了两名喽兵去干抛尸的苦差事,其中一人名叫朱喜,论辈分恰是朱霖族孙。这朱喜见篓子盖得不严,为怕半途出事,伸手去盖时,隐隐看到尸身上佩戴的一件玉佩眼熟,遂起了疑心,找机会打开盖子细瞧,才知朱霖遇害,趁着朱凤来寨中询问大哥去向,悄悄将消息送了出来。
      伍万丰其人心狠手辣,知道走露消息,为免后患,索性连沈仲元一道扣押了,与颜查散一并作为人质,迫得卢方等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最后还是蒋平,以为似这般僵持之势终非了局,冒险前去拜山,在黑水湖大寨“霸貔厅”以言语激住伍万丰,总算暂且留下人质性命,然则伍万丰亦放出话来,要想救人,必得手底下见真章,提出要摆下擂台,哪一方获胜,方有资格提出要求。
      “按着伍万丰的说辞,既然是从黑水湖要人,擂台当然也要摆在黑水湖大寨中。”钟雄道,“这人虽然无义,外面架子确然端得十足,所以夸下了海口,日子由着咱们来挑。”玉堂听到这里,不由皱眉道:“好个轻巧话儿!恐怕那姓伍的也要拖延时日,方便他邀约什么强人匪类助阵吧!还有,”顿了一顿才又续道,“我四哥的嘴上功夫虽好,可那姓伍的既然连救命恩人都下得去毒手,怎会如此简单就被他几句话激住?想必此人是另有打算。”
      岳恒一边点着头,一边忍不住插话:“还是你灵醒得快!前天徐庆送信回来,提及就在当天夜里,有人在卢方房门口放了一张纸条,就是‘当心六十四颗滚地雷’几个字。后来蒋平看了,说是你们的老朋友,之前缉拿花蝴蝶时也曾打过交道的。”白玉堂闻听此言,心中已有推断,料想当是那位先前屡屡传信相助的老叫花。
      岳恒接着道:“蒋平他们猜测,伍万丰这条‘绝户计’就是为把他们诓骗进水寨,要是擂台比武输了,自然莫说救不出人质,他们这些人也得搭在里面。就是赢了,‘滚地雷’这玩意儿威力奇大,岂是闹着玩儿的?恐怕一样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玉堂听到这里,倏地站起身来,心中既急,脑中亦在想着对策,突然道:“是我三哥送信回来的?他们欲请钟大哥前去助阵,可是如此?”岳恒答道:“正是。”说着望向钟雄。
      钟雄这两日实则亦一直盘算此事。只因君山位置太过重要,前者有探马回报,长沙总兵,“双锤将”郭宗德与雷英过从甚密,偏偏这郭存德的族兄郭宗德就在黑水湖落草为寇,乃是伍万丰麾下的第五寨主。这些消息实已明证了襄阳王虽无德,然其势力在两湖颇具气候,君山所处位置正在当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稍有差池,让其所辖势力连成一片,必将追悔莫及。且朝廷官军虽至,却是由北南下而来的,因襄阳恰恰横亘在大宋疆域正中,两湖以南、以东虽仍是朝廷所辖,但若要传达政令势必绕路而行,朝廷调兵多有不便,因此君山人马尤为重要。但颜查散被困黑水湖,于情于理,均不得不救,所以怎生个救法,如何筹划全局,他日思夜想,办法虽也想了几个,却是始终未能有所决断。
      白玉堂问过钟雄、岳王爷,得知三哥回来送信,因不放心黑水湖的战事,当天即又折返回去。思之再三,最终开口道:“据我想来,黑水湖必去不可,不单是要救颜大哥,还因伍万丰是襄阳一方的人,这颗钉子非除去不可。至于法子……为今之计,也只有分兵而为了。”他心知钟雄迟迟不敢决断,顾虑所在,然而既是分身无术,终究须得早做抉择,是以只能如此了。岳恒听过他二人意见,亦以为此法可行。
      当下钟雄便调兵遣将,自家留守君山,以便居中策应,必要时阻隔襄阳王的势力合流,又分出五千兵马交由玉堂统帅,前往黑水湖助阵救人。此外,白玉堂曾在官家面前承诺,必要护得岳王爷周全,然则此去黑水湖甚是凶险,单单滚地雷一事,就已无异于舍命而搏,断无让王爷涉身险境之理,还是留在君山为宜。岳恒私心里确有随队前往黑水湖的意思,然则兹事体大,终归还是听从了白玉堂和钟雄的安置。
      传令三军、整装待发等等皆非一日可成。到第三日上,一应准备就绪,白玉堂向钟雄要了闻氏兄弟辅佐襄助,众人登上战船,升起帅旗,朝黑水湖进发。一路行进畅通无阻,不过寥寥数日,黑水湖便进在眼前。
      黑水湖地处湘江一脉支流上,湖水与江相连,只是江面以下并无黑色砂石,因此与黑水湖倒是显得泾渭分明。江水两岸各有村庄,钟雄曾说过,徐庆捎回的信中提及两处村庄实属一家,皆名鲁村,只有当地人才分为东、西鲁村,两村以北不远有座镇甸,乃是南北往来客商落脚的所在。依常情推断,此地应当颇为繁华,然则白玉堂仅仅立于船上,向着两岸观望一时,便已觉察镇子甚有萧索之意。再向前行,渡口亦不甚大。
      白玉堂逐传令将战船停泊在口岸,众将士在村外就地驻扎,由闻华留守辖制,自己带了闻豹,上了岸,打听得西鲁村鲁馗鲁员外家,径直去了。
      鲁馗在当地颇有名望,家有资财,房舍宽大,玉堂找上门时,正逢几位兄长听闻下人禀报说渡口来了不少战船,知道必是君山来人,因此与鲁馗一道迎出门外。蒋平一见五弟,欢喜之余,嘴上是闲不住的:“小五啊,听说你在君山干了不少大事,还把岳王爷也请动了?”卢方道:“四弟呀,五弟一路辛苦,先进去歇歇,说这些做什么!”遂给玉堂、鲁馗相互作了引见。二人客套几句,进到院内,到客厅就座。
      原来展昭、智化连带龙涛、姚猛皆在鲁家,唯独缺少欧阳春。只因诸人在娃娃谷寻甘婆婆、沈仲元等人不果,便有意分头行走,寻人时也好多几分把握,故而欧阳春一人作为一路,与展昭等就此分开。后来智化以为人海茫茫,又与大家不同消息,于寻人不利,与展昭商议后几人便先到武昌去见韩彰,亦是为的查探有无旁的线索。适逢蒋平传书至武昌,提及他们已访得颜大人落在了黑水湖,所以智化等人随即赶来。林琮的传书送信却是后一日方才到武昌。
      至于卢方、徐庆、蒋平兄弟及柳青,却是追着晏风而来的。那晏风最好渔色,做惯了采花盗柳的勾当,无一刻肯消停,然则既投身在了黑水湖,骚扰寨中那些丫鬟仆妇未免就不大方便,所以干脆出寨去祸害外面的良家妇女。那一日卢方一行人在路上打尖,凑巧遇上孝妇为安葬公爹当街求帮,几人正待解囊,人丛中晏风突然出手,直接就拿出二十两纹银给那少妇。
      卢方等实则无人认得晏风,可是蒋平看来,总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头,这年轻人的举止做派倒与当初的花蝴蝶有几分相似。于是留心观看,只见晏风借着“仗义援手”的由头,佯作闲话家常一般,就在茶座里套出了那少妇底细,知她家境极为贫苦,当家人又常年卧病在床,因此公爹急病过世,连盛棺入殓的使费也拿不出来,只好上街求帮,顺带着连少妇家在何处一并问了出来。
      蒋平看在眼里,跟两位兄长一说,卢方、徐庆也觉事有蹊跷。柳青出身下五门,纵然为人持身端正,于□□上诸般事确皆门儿清,悄悄找到那少妇家门口,果见院墙门上不知何时被人画上了一支淡淡的白莲花。至此诸人心下了然,遂就地找了店房住下,养精蓄锐,待到天色暗淡便到少妇家附近等待,果然等来了晏风。
      晏风人品虽恶,却是老侠客晏子陀的传人,又有家传名剑“白虹”在手,卢方等与其交手,还要顾忌他早早抓在手中为质的那少妇,一场较量下来,委实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时候一久,晏风心里少不了另打主意,虚晃两招,突然抓起那少妇向卢方怀内一推,跟着反手以宝剑去削柳青刀尖。
      变故骤起突然,卢方一刀本已斜斜砍将下去,大惊之下急忙撤步收招,硬生生将劲力撤了回来,直震得胸口微微生疼。柳青那边亦是无二,本就提防着晏风以宝剑伤人,出招时多有受制,忽见那“白虹剑”直逼至近前,本能地肩膀一沉,躲闪锋芒。
      他两个忙里中计,各自躲闪,战圈便有空缺。那晏风早看出蒋平实为最薄弱一环,趁着这个空子飞起一脚踹向蒋平肋下,蒋平急忙“铁板桥”向后仰倒,晏风逐一个倒翻,逃出圈外,借着茫茫夜色慌忙奔逃。
      蒋平立时便知不好,大喊一声:“快追!”卢方急忙放开那少妇,说道:“这位夫人不要惊慌,我等并非歹人,那贼人应该不敢再回来了。”交代清楚,方追了出去。柳青、徐庆、蒋平亦是各自展开身法追赶。然则经此一耽搁,起步迟了,再要追寻晏风踪影便殊为不易。好在外面只一条大路沿路追击总不会错。
      四人赶了一段路程,未见晏风踪影,路却分为了两条,一条径自朝着山上去了,一跳则通往山下。众人一商议,此患不除不知还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除恶务尽方是正理,因此分作两路,卢方、徐庆沿下山路追赶,柳青与蒋平往上山路寻查,以天亮为限,届时若仍找不到晏风便回原地碰头,再做打算。
      这乡野间的山路崎岖难行,道路两旁尽是些石头砂砾,虽说是极难藏得了人,但方才一番交手已然彰显晏风其人奸猾无比,为免得这祸害成漏网之鱼,柳青、蒋平二人一行攀爬,一行在路两旁细致搜寻。这法子虽好,却甚耗体力,两人一路上到山顶,虽未见晏风踪迹,却各累出了一身汗来。柳青忽道:“那边还有路!”蒋平顺着他指点去看,果见另有一条道路依着山势,曲曲折折向下延伸开去,与他们上山的路径恰好相对。柳青不觉道:“既然另外有路,那厮定然是往另一边逃了。”
      蒋平仔细看了又看,说道:“这却也未必。咱们上来时固然不易,但咱们为了搜寻免有遗漏耗损精神,那个晏风不知道咱们几时能上来,一味仓促逃命,未尝不可能狼狈不堪。想来也是要先找个所在养精蓄锐的。”说着话,双眼已盯住了斜前方山体上的窄窄一围院墙,看其房舍大致情形应是道观。
      柳青的师兄即是道人,对庵观之类处所天然有种亲近之意,然则蒋平之言不无道理,因此无甚异议,两人直接往那道观去扣门,坦然言明追查贼人至此不见,望观内可容留稍作歇息之意。看门的小道人入内禀报,须臾便回,笑容满面请二人入内。
      此时天色已有些朦胧光亮,蒋平、柳青二人见那庭院中央是一座二层的石塔,旁边立着一座钟楼,两边各有数间厢房。蒋平便问:“小道长,我出门在外,想烧柱香图个吉利,你们的大雄宝殿在哪里?”那小道士道:“敝观地方狭窄,天尊神位均在塔内。师父现下正在塔里等候二位,先生若有心,见了师父,再谈焚香参拜之事不迟。”蒋平听罢口中连道多谢,心中则暗暗留意。
      及至那小道士将二人让入塔内,果见正面供奉着三清神位,香案上摆满香花宝烛,香烟缭绕,神位前各有一个蒲团。大殿两旁各有一道耳门。小道士带两人自左手边耳门走入,原来里面的房间不小,这方是此地观主日常起居会客之处。那老道士六十上下年纪,须发皆白,太阳穴上高高鼓起,显是功力不弱,一见二人,笑面相迎,让过了座,又命小道士去奉茶来。
      蒋平、柳青与这老道士通了姓名,得知此地名为青云观,老道士姓梁,法号道兴。梁道兴问:“二位夤夜来此,要抓的究系何人?”柳青便将所见的晏风所为讲述一遍,梁道兴听了只是摇头,柳青不由问道:“梁道长在山上,可曾见到这般形貌的贼人?”
      小道士恰于这时送茶进来,梁道兴遂就势转开话头:“山野之中无甚好物,唯有清茶一杯,请二位差官不要嫌弃。”柳青实则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只是端起茶杯,便觉这茶水清虽清,隐隐却仿佛有些异样。他心念一动,偷眼去瞧蒋平,只见蒋平浑似毫无所知,举杯就喝。他遂亦举起了杯,灌了一口茶水,却压在舌下,听蒋平正问:“道长若是知道贼人下落,万望指点。”梁道兴说:“贫道有占卜之术,确是能为二位解惑。但今日这个‘惑’却恕贫道无能为力了。”蒋平追问:“这是为何?”便借着他二人谈论工夫,悄悄将茶水吐在手里,用衣袖笼了。
      梁道兴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本,你们既要捉人,那个‘白莲花’给你们捉住,必然性命难保。贫道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送命,因此不能泄露天机。”柳青听这话甚是别扭,仍待开口,就见蒋平突然两眼一翻,张口打个呵欠,说声:“不泄露也罢了,我倒好生困倦。”从椅子上滑落。柳青心知不妙,然则犹未能全解,于是照样翻一翻眼睛,瘫在椅子上。
      梁道兴哈哈大笑:“二位差官,贫道为你们引见一人如何?”话音才落,一人自屏风后出来,赫然竟是“白莲花”晏风。
      一见倒下的二人,晏风不由咬牙道:“蒋平,柳青,你们也有今天!”大步上前,提剑便待动手。梁道兴劝道:“老弟何必如此着急?你不是说盗走颜查散全系沈仲元的功劳,正愁没机会独自立下大功?正好此二人送上门来,将他们捆绑了送交到黑水湖伍寨主手里,难道不是大功一件?”晏风一听有理,只是心中愤恨正深,岂能轻易放下,抬起一脚就往蒋平身上踢,门外突然有小道士急忙忙进来,禀报道:“师父,又有两人自称开封府的差官,说是到山上来找人的,想到咱们观里讨杯茶喝。”
      “哦?”梁道兴看一眼晏风,晏风道:“来的应该是卢方和徐庆。”于是梁道兴让小道士再叫一个师兄弟进来,把柳青、蒋平二人捆了关入柴房,再带来人到右手的耳房去。他自与晏风先行过去。原来他这两边的房间陈设布置皆是一样,单就为了似今日这般不断有人前来而备下的。
      这两人到了另一侧房内,晏风依样暂且隐身屏风之后,心内不满,口里逐嘀咕:“可恨便宜了蒋平!”梁道兴便说:“这有何难,等连卢方、徐庆一同抓到,老弟你跟哪个有仇,只管出气就是了,留下一条性命便可。”晏风自是赞同。然而等了片刻,不见小道士进来,晏风不耐烦道:“怎么回事?”梁道兴道:“切莫焦躁,许是卢方、徐庆秉性啰嗦,多问了几句话。”可是再等一时,门外仍无动静。
      梁道兴便亦不耐烦,起身到了门口。他本意无非是探探外面动静,一旦有人,也好立即回归本位。岂料他才到门边,那门突地开了,一件兵刃随即伸来,被直接插进小腹。梁道兴哼也不曾来得及哼一声,颓然倒地。
      晏风原以为仇人被带到,正待屏息静气,蓦然觉察不对,探头看时,但见卢方、徐庆、柳青鱼贯而入,站在门口正将峨眉钢刺从梁道兴身上拔出的则是蒋平。他便知道不妙,屏风后面的墙上装有翻板,朝外是一条通道,可通往观外,梁道兴是给自家安排的后路,他二人臭味相投,这些都是晓得的,便起身一跃,撞开翻板,直接被卷到墙外通道上去了。卢方等人再想缉拿,已然来之不及。
      原来蒋平早看出了此处的道人举止怪异,所以梁道兴请二人喝茶,他看似饮得痛快,实则大半都顺着下巴流到了脖颈深处,余下的一小半则借着聊天聊得唾沫横飞,从嘴角、舌尖喷出,半点也不曾实落到肚里。只是他虽知柳青出身,总还是担心其不懂作伪,露出破绽来,索性假作被药翻,亦是给柳青提个醒。柳青果然依样效仿。待梁道兴、晏风离去,他们立即制住了小道士,开门迎了卢方和徐庆进来,为怕贸然闯入打草惊蛇,干脆就在右厢房外守株待兔,不费吹灰之力料理了梁道兴,只可惜让晏风逃了。
      当下卢方审问小道士,得知梁道兴还有一个徒弟,姓花名冲,竟是当年自刑部大牢杀人反狱的“花蝴蝶”江永志。这小道士不明其中详情,只知乃是几个绿林人物护送江永志前来养伤,后来其人与观主投契,于是改投在观主门下。梁道兴有一独门轻功,可弥补腿伤之不足,传了“花蝴蝶”,并为他改名花冲。这师徒二人与后来的晏风狼狈为奸,在此一带做下无数□□杀戮的勾当,就在目下,石塔下边有个地窖,还藏有六七个被他们掳了来的妇女。
      听说此言,卢方便让徐庆、蒋平等前去救人,放还那些妇女回家。此外梁道兴已死,晏风逃脱,花冲自师满之后常常外出游荡作案,月余不回乃是常事,如今也等不得他,只能容后慢慢查访。所以再有的,无非是将观内四名小道士送交当地官办,依律处置。
      待一应事宜妥当了,蒋平便告知大哥、三哥方才偷听到的梁道兴说话,这确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于此处得了颜大人的消息,实可谓巧之又巧了。因此几人便往黑水湖来,行至西鲁村外,遇上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力分顶架的双牛,不想正是鲁馗独生子鲁世杰,得知鲁馗在此居住,遂登门拜访并商议大事。
      玉堂听大哥讲了别来情由,听闻晏风就在黑水湖,江永志亦有了下落,精神为之一振,又听说鲁世杰天生神力,甚觉好奇。再看四哥面有得色,除此之外,面皮上竟还微微有些红晕,正待开口,卢方已猜到他所想,笑道:“五弟呀,该恭喜你四哥了。”徐庆早忍耐不住,抢着道:“小五,你四哥这回不单收了个好徒弟,还给你找着四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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