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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第三十九章

      卢方素来知道这位四弟机智百变,他既能如此笃定,便是有他的道理,再望一望那新坟,亦觉似是有些不妥。所以道:“三弟,四弟说得也是。林姑娘也切勿太过悲伤,此事未定,贸然相信了,反而不吉。此番既是前来捞印的,我们还是先以公事为要。老天保佑,五弟平安无事,如果,如果万里有一……咱们捞回了印来,想方设法擒拿奸王,便是为他报此深仇大恨了,他必然不会有所嗔怪。”蒋平听大哥说到后来语气又不对了,忙道:“嗐,大哥呀,您就别磨叨了,谁能怪您?何况五弟好好的呢,你们信我的话,没错!”
      几人见蒋平信誓旦旦,心里不由得宽松几分,宁可先往吉处多想想,又往高岗上看了几眼,遂又急忙赶往后山。等绕至君山北坡,天已近午。只见北坡山根之下,山势立陡悬崖,约有数十丈高,一道飞瀑,倾泻直下。离着尚有十余里路,已能听到雷鸣也似的响声。
      远看得飞瀑如雪,近看得深潭森森,只见一片波涛翻滚,寒气袭人。蒋平见这潭方圆约有三里,于是寻了根干树枝扔进水里,眼睁睁看着水面打起一个旋儿,树枝遂沉了下去。卢方惊道:“大家可看着了?竟真是连树枝也要沉底。”蒋平满不在乎道:“这个确实要沉。大哥你看,上面的瀑布水流是多大的力道,砸在这水面上,别说树枝,就是鹅毛也非沉不可。”说到这,话头一转,接着道,“不过,大家放心,最后它还得漂上水面。快看,那不是又上来了?哎,可惜上面的砸下来的劲头太大,又下去了。”顺手一指,果见方才那树枝在另一头又浮出水面,打了两个旋儿,到底再度沉下。
      蒋平绕着水潭走了一段,自顾嘀咕:“这潭确是不浅,我要下也真有些费事。”卢方本来就担心着五弟,再看四弟这边又要冒险,不禁问道:“怎么,当真要下?”蒋平一派轻松:“瞧您说的,不下水我干嘛来了?”卢方禁不住劝道:“四弟呀,还是莫莽撞得好。五弟已经不知下落了,万一你再有个好歹……”声音先哽住了。
      蒋平“嗐”了一声,道:“大哥,你怎么就不往好处想想呢?我不是说了嘛,五弟无事。”说着话,他已脱去了外面的长大衣裳,走到树林中,再出来时,换上了水靠,腰后别着峨眉钢刺,转着圈儿一抱拳:“大哥,三哥,林姑娘,你们在此给我瞭阵,我这就去也。”卢方犹不放心,叮嘱道:“四弟,你可要多加小心。”徐庆蹲下身,伸手一试探水,冰冷入骨,不由“唉哟”一声,叫道:“这水可凉,怕你下去受不了啊!”
      蒋平逐自兜囊中取出酒葫芦来,“咕咚咚”连灌两口,才呲牙一笑:“大哥,三哥,放心吧,老四这点本事你们还不知道吗?”放下酒葫芦直接来至瀑布近旁,一纵身,用个“燕子抄水”式,直接跃入潭中,水面上只停留了须臾,随即钻入水底。
      卢方、徐庆,连同林琮,看着蒋平入水,全都屏住了呼吸,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是这事又帮不得忙,只能眼巴巴盯住水面。
      蒋平这一去好大的工夫,徐庆越等越急,只觉时间过得忒慢,忍不住来回走动。卢方却是呆立潭边不动,双目不离水潭。林琮站在卢方身后,到这时候,她亦感到了自身之无奈,本是决心代五爷找回印信来,偏又事到临头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盼着四爷回来。
      正在此时,突然水面翻花,蒋平浮出水面,双足连蹬几下,游到岸边,徐庆忙拽他上岸,只觉触手冰凉,叫道:“老四,你……”再看蒋平,上下牙“咯咯”打架,嘴唇发紫,本来就瘦小,现下更是哆嗦成了一团。卢方忙道:“四弟,你怎么样?”
      蒋平哆嗦着道:“挺,挺好……就是挺,挺凉快……”林琮早将他那个酒葫芦拿了来,蒋平接过,又连喝了两口,徐庆在旁帮着前胸、后背地一通揉搓,这么内外的同时作用,蒋平方才缓过劲来。卢大爷看看天时,此刻已是正午,但此处乃是山阴之处,竟连一点阳光也无,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四弟,你方才可下到底了?”
      蒋平道:“到底了。这水面上虽不住翻花,底下却极平静。依我估算,足有二十余丈深浅,因此水底昏暗,极不易视物。”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旁的倒还好,就是这水寒彻肌体,确实有些难捱。”卢方闻听,问道:“那你到水下,可还好找?”蒋平道:“这个倒还好说。潭底不过是些砂石,只要印在下面,我就能捞上来。”林琮忍不住插言道:“四爷,那你多喝两口酒,好好暖暖身子再去。”
      这边众人正说话,就听后面有人喊:“哎,在这儿呢!”四人回头看时,但见十余个人自北山坡而来,一个个手持兵器,什么长枪、短刀,不一而足。蒋平一看不好,以为是方才逃走那军卒从山上叫了人来。卢方、徐庆、林琮三人站起身来,将兵刃挡在身前,预备迎战。此时来人已近在眼前,为首的二人,一个三旬年纪,白净面庞,肋下佩剑,一个二旬年纪,手持托叉,与后面的众人皆作猎户打扮。
      卢方、徐庆见不是君山上的寨兵,正在不解,林琮跨上一步,问道:“诸位,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那三旬之人拱手施礼道:“请问,方才在前山救了一名妇道的,可是诸位?”徐三爷不开口则已,开口就是声如洪钟一般:“是啊,怎地?”那人忙道:“诸位不要误会,你们救的乃是拙荆。因此我等特特前来寻找恩公道谢。”
      蒋平听了,先是一乐,方才道:“你们这道谢法可好咧,带着家伙气势汹汹而来,胆小的就得吓个跟头。”卢方忙制止道:“四弟不要说笑。”那人却也笑了,解释道:“只因我等打算捎带寻找方才那贼算账,倒让恩公见笑了。请问四位贵姓高名?”蒋平道:“些些小事,何足挂齿,何必要问姓名?萍水相逢,未必便要相识。”
      那人道:“这个却不尽然。若是在下不曾认错,阁下便是人称‘翻江鼠’的蒋四爷。”蒋平这才惊讶:“哟,你认识我?”那人笑道:“我不但认识阁下,这位——不像韩二爷,应是徐三爷了。这位一定是卢大爷了。”卢方拱手道:“在下卢方。”因林琮是女眷,那人不便多看,才道:“只是这位姑娘,在下却眼拙了。”卢方介绍了,又道:“恕我眼拙,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阁下,请问尊姓大名?”
      这人一笑,说道:“卢大爷谦虚了。咱们不曾谋面,我只是久闻五义英名,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敝姓陆,单名一个彬字,家在本地陈起望,因喜结交,所以得了个小小的绰号‘赛孟尝’,这个,”又引见那二旬之人,“是我内弟,名叫鲁英,几位方才救下的乃是他的长姐。”鲁英上前来施礼道谢,卢方兄弟三人及林琮忙还礼不迭。
      陆彬于是问道:“不知几位在此何干?”卢方为人实诚,因此不加隐瞒,直接述说了捞印一事。鲁英便罢,立即说道:“此事在下正好知道。前些日子我在这附近追赶一头豹子,正好瞧见了有人扔印。”蒋平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当真?你怎知道那就是大印?”鲁英道:“我不知那是按院大人的官印。只不过我看来人行事鬼祟,扔进去的是个四四方方、黄澄澄的物件,上面系有红绸。”蒋平点头道:“对,那是印绶。”鲁英道:“那时我不知来者系何人,只是纳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来寒潭这里丢弃,所以多看了几眼。”
      蒋平赶紧问道:“他们是在哪里扔的?”鲁英伸手一指不远的一处高台:“就在那里。”陆彬好奇问道:“是谁来扔的?”鲁英摇头道:“来人是个生面孔,我不曾见过。只记得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衣着极为华贵。”
      蒋平得了准信儿,甚为高兴,于是细细询问鲁英,来人扔印的准地方。陆彬、鲁英等一干村民就是本地人士,皆知道这逆水寒潭厉害,从无人有胆下去。所以对蒋平这破天荒的第一人极为佩服。于是鲁英仔细回想那日来人所站的准确地方,趁着这工夫,陆彬及众村民点起一堆篝火,供蒋平烤干了身子。
      蒋平再喝几口酒,请鲁英捡一块石头,按照当日那人的手法扔下潭去。借着石入潭水,蒋平纵身一跃,二次入潭。这一次便宜多了,不过半刻功夫,蒋平就已露出水面,却被水花一滚,打将下去。奋力一挣,好容易扒住岸边岩石,卢方、徐庆急忙拉他上来。
      蒋平冻得面青唇白,浑身打颤,卢大爷心疼道:“四弟呀,性命要紧,千万莫要下去了。”蒋平才被搀到火堆边上,说道:“我的好大哥,这回您再往下推我,我也不下去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印来,“有了它,我还下去做什么?”
      那些村民看得目瞪口呆,无不佩服。忽然,有村民道:“员外爷,山上来人了!”众人一瞧,山上的小路走下来一行人,手里各有兵刃。鲁英道:“姐夫,这是山上的喽兵,咱们正好找他们算账!”陆彬一摆手,道:“不得莽撞。”转而向卢方等人道:“诸位,你们请暂避一时,在下应付他们。”卢方等人便往潭那边的一片林中躲避。
      不多时,山上的喽兵已到了近前,陆、鲁二人认得为首的是巡山大寨主闻华。闻华见了众人,上前一抱拳:“原来是陆员外。不知员外因何来此?”鲁英心头有气,顶了一句:“这地方来不得?”闻华陪笑道:“我并非此意。只是想到若无大事,陆员外不致轻易来此。”
      陆彬遂沉下了脸,说道:“我倒确实有事。实不相瞒,刚才贱内探亲归来,到了山坡之前,被山上一位弟兄劫了!”陆彬也是本地有头面的人物,平素与寨中相安无事,时不时还有些买卖往来,闻华乍听此言不由吃了一惊:“啊?把东西劫了?”陆彬冷然道:“若只劫东西也还罢了。最可恶的却是他要强行无礼,幸好有人路过,方解了围。”
      闻华跟随钟雄多年,一向严守寨规,纪律严明,再不料竟有这种事的,听了也是愤怒:“果然有这样事来的?”陆彬道:“我想,自从钟寨主坐寨君山,兴仁义之师,替天行道,对我等百姓秋毫无犯。今日却有这样事情,令人惊疑。难不成是我姓陆的不够朋友,得罪了哪位寨主?”
      “陆员外千万不要多心。山寨向来承蒙关照,今日之事怕是误会了。许是外来人做下的。”闻华忙着解释。鲁英道:“不可能,我姐姐认准了那人,穿着你们山上的服色,就是山上之人。”闻华问道:“他是哪寨的?”鲁英大声道:“就是在九棵松看坟的。”闻华得了这话,又一拱手:“请二位容我回去详查,只要查出此人,定然将其绑缚了到府上请罪。再会!”说罢带领手下众人往前山去了。
      卢方等人这才从林中出来。卢方抱拳道:“多谢陆员外仗义。我等告辞了。”陆彬不放:“卢大爷何必着急?请到敝庄上略为歇息,容我聊表心意。”蒋平几次下水,消耗甚大,这时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说道:“大哥,陆员外既是一片诚意,要不然咱们就去串个门儿。”陆彬连声称是,将众人让到陈起望的家中。
      一行人等进了庄门,来到待客厅上,只见宏敞煊赫。陆彬先让庄丁伺候蒋平换了衣服,鲁氏夫人出来拜谢恩人,又命下人预备酒肴。不多时酒宴齐备,大家叙座。酒过了三巡,蒋平问道:“这座君山上,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马?”陆彬道:“提起这君山来,势派确然不小。统辖洞庭八百里,水旱二十四寨,战船、巨舰上百艘。山上的总辖大寨主自称‘水旱两路军大元帅’姓钟名雄,又有个绰号叫做‘飞叉太保’。此人颇不简单,有文韬武略、经天纬地之才,又在手下招收了众多文武人才。就在寨门外,长年悬挂有招贤榜,公然张榜招贤。前来投奔者,只管根据榜上列出的细则比对自身,有哪样才能,就能得什么职位,绝不埋没。”
      蒋平点了点头,又问:“听说,他也是襄阳王的人?”陆彬道:“这个不错。他在此就是为替襄阳王招兵买马、聚草屯粮,操练水军。”蒋平“呀”地一声,说道:“既这样,陆员外对此人很是熟悉了?”陆彬道:“实不相瞒,钟雄亦曾想要邀我入伙,只是我不想淌这浑水,所以谢绝而已。”蒋平问了这几句,到底心里是压着一块大石,思忖再三,还是婉转问了出来:“方才我们经过前山的山岗,看到岗上有一座新坟,不知那是什么所在?”
      这句话一问出口,卢方、徐庆、林琮全都凝气凝神,心中既存了希望,又怕听到什么不吉之言,可是到底情切关心,皆仔细注意陆彬郎舅二人说话。
      鲁英正好说道:“几位看见了?这件事我亦觉得甚奇。”他年轻性直,尚未察觉,陆彬却瞧出了些端倪,说道:“那地方名叫五峰岭九截松,峰上的新坟听说是……”看了看众人的神气,才又续道,“听说是白五爷的。我亦纳罕,不知白五爷是何时没的,还想着得便向诸位问起来。”
      蒋平见到不好,赶紧笑了两声,尽力遮掩说道:“我家五弟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事情!这坟不过是个幌子,是他们用的一条毒计,既用鬼魅之法作祟,也是设下了圈套埋伏。二位请想,王府那些人在此安了一座空坟,打着我五弟的幌子,若有不知道的侠义朋友见了,未免就要祭奠,岂不是正好中了埋伏?”
      鲁英恍然道:“怪道,怪道。”陆彬瞧了瞧卢方等人的神气,亦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些日子有时路过那里,我也不免疑惑,白五爷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怎地就会没了?既是这么着,倒是明白了。可笑反王费煞苦心,也无非就剩下了这些鬼祟的伎俩。”蒋平也道:“可不是,一咒十年旺,怕他作甚?来干!”除了徐庆心直,卢方、林琮听了陆、鲁二人的言语,看他们神情态度,多少都心中疑惑加深,只是这事绝不敢往深里想,宁肯仍留一线希翼。
      卢方便找了话头岔过去这节:“这座山寨看来是襄阳王在此的一处要塞。或迟或早,这里的钉子必然要除去。如将来有一日朝廷发兵前来,还望陆员外、鲁义士鼎力相助。”陆彬、鲁英满口应承,自无二话。
      众人谈得热闹,酒饭既毕,天色也晚,陆彬遂命人收拾客房,留卢方等人过夜,又特别在后院内宅收拾了房间,给林琮居住。四人心里有事,如何睡得着。到了五鼓,便起身别了陆、鲁兄弟,离了陈起望,赶回襄阳,一路无话,直接回到按院衙门。
      公孙先生见众人回来,甚是高兴,说到大人正在念着。蒋平问道:“王府那边可有动静?”韩二爷道:“别的倒还罢了,唯独天天派人到衙门来吵嚷,催逼用印。印可找回来了?”蒋平就等着这句话,一撇嘴,得意洋洋道:“什么话呢,要找不回来我干什么去了?”说完自行囊中取出大印。韩彰、展昭见了,少不得夸奖佩服。徐庆道:“四弟,这次你就只管可劲儿吹罢。”蒋平小眼睛一翻:“三哥,你这就取笑了不是?”
      说毕了话,卢方一行人去见过颜大人。颜查散正在书房,一见大印失而复得,真好像“拨开乌云见天日”一般,喜出望外,感激之余,又问及详细经过。卢方等人未敢提及见到白五爷坟墓之事,只将旁的事情述说一遍。
      正在这时,有差人进来禀报:“回大人,王府又派人来了,还是旗牌官,正在大堂口吵嚷发火,说是再不用印就要拆了大堂。”颜查散听了,当即脸一沉,怒道:“好大的胆子!”随即传下令去,“升堂!”
      差人领命而去。须臾间堂鼓声响,众差官两厢排班伺候,颜查散换了官服,端带提袍,自屏风后转出,端坐于上。随即传命:“来呀,将咆哮公堂之人带上来!”底下的差人素来不敢惹王府的老爷们,然则这次有了大人做主,也都壮起了胆子,于是黄林、周恺二人出列,下去带人。自张雄惨死、李豹失踪之后,他二人便替补了班头之位。
      堂下共站了四名旗牌官,一个个横眉立目,趾高气昂。黄林、周恺问明了谁是头目,便将其锁了,带将上来。走到堂上,黄林喝道:“跪下!”那旗牌官还有犹豫,捉摸着该不该跪,黄林直接照准他腿弯一脚,这人身不由己,“扑通”跪倒。
      黄林遂禀道:“回大人,搅闹公堂之人带到。”颜查散向下望了那旗牌官一眼,肃然道:“方才可是你在我的大堂上吵嚷?”这人原本仗了王府的威风,又以为颜查散不过一介文官,软弱可欺,因此只管肆意抖开威风,哪知道这位颜大人竟风骨如此挺硬,一时有些胆怯,嘟囔了几声,才大着胆子回道:“啊,额,是我。”
      颜查散沉声问道:“听说你放话要拆了我的衙门?”这旗牌官一愣,感到有些不妙,急着辩解:“我,我那是玩笑之语。”颜查散一拍惊堂木,怒道:“大胆,公堂岂是容你胡闹的所在!”抽出一支签来,吩咐左右,“来呀,拉下去重责四十!”随即将签掷下。
      差人们答应一声,上前来便架这旗牌官。此人见势不好,急得扯开了嗓子叫道:“谁敢打我?我是王爷派来的,有公务在身!”颜查散冷然道:“打完再问!”众差人得了大人之令,自是不敢怠慢,架起这旗牌官到堂下,噼噼啪啪,如数打了四十大板,打完了才又把人夹回来。
      颜查散这才问道:“说吧,你有何事?”这位旗牌官自从在襄阳王府当差,从来只有作威作福的,除了巴结上乘,哪里吃过这个苦头?这倒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耍蛮了,一边呲牙咧嘴吸溜着一边老老实实道:“小的来投递公文,用印。”颜查散问道:“公文在哪儿?”旗牌官取出公文来,由差人接过,转呈在大人的公案上。
      颜查散只扫了一眼,便转手交给公孙策:“用印。”公孙策捧过印盒,取出大印来盖好了,便将公文往下一丢,说道:“那去吧。你既是王府中人,便当懂得规矩,下不为例。”这旗牌官心中虽说疑惑,可也不敢耽搁,慌忙捡起公文,一拐一瘸地下堂会齐同伴,回王府复命去了。
      颜查散下了堂,回到书房见了众人。公孙先生说道:“大人今日打了王府的旗牌官,虽则立威,却也是削了襄阳王的颜面。王府定要来人报仇。况且大人用印,必然引起他们疑惑,想来定会另有毒计。”徐庆大咧咧道:“怕甚么?俺只怕他不来,若敢来时,管他什么匪人,定叫有去无回。”公孙策道:“此言差矣。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只怕他们行踪不定,有意拖着咱们。况且王府中豢养了诸多匪人,毒计迭出,万一大印丢失的故事重演,那就糟了。”卢方亦赞同此理。
      于是几人商议,分工负责。由展昭、卢方保管大印,韩彰、徐庆、蒋平三人只管保护大人,林琮居中策应,哪一方需要帮手,便去哪一方支援。然后又定下了轮班守夜,除林琮是个女儿家不算在内外,其余诸人皆分派定下了守夜的日子、时辰等。
      这一日无事,第二日又是安安稳稳一个白天。到了傍晚时分,正是快要用饭的时候,众人正在一起,议论夜间安排,蒋平眼尖,忽见门缝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他急忙摆手,示意大家快看,随即起身推门一瞧,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出去在院中跑了一圈,又往屋顶上看,皆不见人影,又问院中当值的差人,竟是众口一词,皆言道并无外人进来过。
      没奈何,只得回到房中,捡起信来,大家看了,信上只写了五个大字“今夜有刺客”。韩彰又仔细看了看信,突然道:“这好像五弟的字迹。”卢方等听了,仔细又看。卢方有些迟疑:“这字迹倒有几分五弟书法的神韵,可是落笔无力,略见散乱,不似五弟所书。”林琮看了又看,正面看了不忘背面也要看看,忍不住道:“若真是五爷所写,为何他不现身,却要以书信相告?”蒋平这回倒是有他的道理:“看,我就说五弟无事吧。都能写信警示咱们了,肯定没事。”徐庆还不相信:“大哥不是说了吗,这虽然像五弟的字,可是不一样啊!以前花蝴蝶还冒充过五弟的笔迹,在宫里闹事留言呢。”
      众人议论难决,请公孙策看过了,公孙先生亦道虽则极像,只是这信恐并非出自白五爷之手。大家好生失望。然则信中透露之事非同小可,卢方、公孙策皆道“宁可信其有”,应当早作防备。蒋平虽在前几日安抚了颜大人,但是一直未得五弟消息,大人心中总是不安。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将信与颜大人看了,只说五弟得了消息,因此传书示警。颜查散仔细看过那信,只觉这字迹似像非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架不住蒋平一张嘴,宁可信其有,信了这传书出自五弟之手。所以听从他们安排,暂时搬出正房,到厢房小住。众人又安排展昭与大人同住一室,时刻不离左右。
      这边安排妥当,诸人再作准备,只等刺客前来。
      用过晚饭之后,诸般防范也已筹备停当。徐庆换上了按院大人的服饰,按照蒋平的主意,伏在桌案之上假寐。他是个粗鲁汉子,素来性急,然则这时却也由不得他。直等到过了一更,外面已无人声,忽然听到外面似有轻微风声,像是夜行人的动静,跟着门“吱”地一声开了。
      徐庆是背对房门而坐的,正在细听着来人的动静,忽然门外有人叫道:“来人了!”他倒吓了一跳,因卢方和公孙先生已再三吩咐过差役不闻号令,不得盲动,所以不免暗自琢磨:难道来了不止一个刺客,这刺客之间还起了内讧?当此关头却也来不及多想了,进门那人已到了近前,他猛地抬头,叫道:“好小子,你来啦!”
      来人正是邓车,才举刀要砍,哪知竟非颜查散。徐庆伏在桌案上,钢刀就横放在双臂底下,这时抄起刀来,抡头就剁。邓车一看一见徐庆之面,就知不好,急忙将自己的钢刀一架,挡住了徐庆一招,心知必是中了埋伏,扭身就往外逃。
      这时卢方、韩彰分别自东西两个套间内奔出,大声喝道:“站住!”各持兵刃,拦住邓车去路。邓车还想向右侧窗口退去,忽听耳畔劲风响起,急忙回手将刀后撩,当地一声,金属相撞之音乍响,回眸看时,却原来是一个少女挡在这一路。此时徐庆也正追来,邓车三面受敌,忽然虚砍一刀,作势向林琮攻到。林琮双足一点,平平飘开,邓车借着这机会,一个翻身从窗口纵出,继而一跃上了屋顶。
      韩彰、徐庆紧追出去。林琮曾见过邓车,知道就是这人盗走大印,害得五爷冒险去闯冲霄楼,也要追出,卢方忙喊道:“林姑娘慢行!需防贼人有诈,调虎离山!”她听此言有理,方才驻足不追。就在这时,却听到外面黑暗中有人叫道:“并肩子,房檐底下藏不住,露迹啦!”
      原来韩彰、徐庆到外面时,邓车已无踪影。正不知何处去找,忽听此人之言,徐庆便就手举刀顺着房檐一划拉。原来邓车正挂在房檐下的椽子上,突被叫破,再隐藏不住,只得跳下来夺路而逃。他脚下功夫厉害,转眼到了按院衙的大墙底下,一个跟头翻出墙外。韩彰、徐庆兄弟虽不示弱,但逃窜的东逃西窜,又能躲藏,随心所欲得多,追人的却没这么自在,只能跟在其后奔忙,而且天黑,又不易辨别贼人所逃路径。所以迟了一步,虽亦翻墙追了出去,却又不见邓车踪影。
      他们兄弟二人仔细分辨,不见四下里有何动静。正在这时,又听见有人喊道:“并肩子,还不快扯呼!影子后面猫不住!”韩彰、徐庆都是老江湖,知道绿林黑话中大树即是“影子”,二人得了指点,直接便找过去。邓车离了树后,赶忙继续奔逃。韩彰兄弟继续追赶。
      这时在按院衙中,颜查散也已起身,卢方、蒋平、林琮、展昭护持着他,连同公孙策和雨墨,一同到书房等待消息。又过了一阵子,韩彰、徐庆押着邓车回来,说起不知系何人,一直暗中相助,几次提点邓车的藏身之处,又暗中告知需防邓车的铁弹暗器,提醒了韩二爷,以弩箭伤了邓车,才拿住了人。
      蒋平听说此事,道:“这相助的必是朋友!”急忙出去寻找,却哪里还见得到人影?四外找了一圈,仍落得个无功而返。
      却说颜查散,见拿回了刺客,当下连夜升堂审问。邓车到了这时,拿出一股子劲来,硬要充好汉,站在堂下立而不跪,满脸不忿之色,颜查散问他姓名、籍贯等语,他也一幅大喇喇爱答不理的神气。
      颜查散问道:“前番盗走大印的可是你?”邓车大声道:“是我?”“那你此番所为何来?”“特为取你项上人头!”这几句话出口,堂下的众护卫人人愤怒,其中徐三爷最藏不住性子,大步上前,一拳打在邓车肋下。邓车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坐到地上,嘴上却叫道:“打得好!”
      徐庆还要再打,被卢方拦下了:“三弟不要莽撞,且等大人问完了话。”颜查散遂问何人指使邓车前来行刺,邓车道:“没人,我想来便来了!”颜查散问道:“本院初来襄阳,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刺杀我?”邓车高昂起了头,说道:“刺杀你无非是个由头,我来就是为了找什么五鼠、御猫算旧账!他们毁了我的邓家堡,害我半生基业尽毁,此仇不共戴天!邓爷虽运气不好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也就随你们,有白玉堂给我垫背,我邓车死也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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