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 38 章 ...

  •   第三十七章

      白玉堂早料定了对方这一着,目光觑定,将右手石子飞出。前面那人忙中出错,忘了“打人一拳,防人一脚”的道理,面上“啪”地着了一石子,哎呦了一声,也就顾不得救人,负痛逃命去了。因是夜深孤身追敌,玉堂虽浑然不惧,却需防着按院衙有失,而且已然摸到被擒那人背上背的是印匣,便也不再追赶。
      身后灯笼火把,随即来了多少差役,因听雨墨说白五爷追赶贼人,故此赶来帮助。既见五爷按住贼人,大家遂上前解下印匣,将贼人绑缚起来。只见这贼人满脸血迹,鼻口皆肿,却是连栽带跺的。差役逐捧了印匣,押着贼人,随白五爷回到衙署。
      此时西厢房的火已扑灭,颜大人与公孙策俱在大堂之上,雨墨在旁乱抖。房上之人也已拿下,却是个吹起的皮人儿。差役先将印匣安放在公堂之上,雨墨一眼看见,也便不抖了。然后又见众人推拥着一个满脸血渍的矮胖之人到了公堂上。颜大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申虎也不下跪,声音洪亮地道:“俺号‘钻云燕子’,又叫坐地炮申虎。随我前来那个高大汉子,他是‘神手大圣’邓车。”公孙先生听了,忙问道:“怎么,你们是两个同来的么?”申虎道:“何尝不是,他偷的印匣,是叫我背着的。”
      公孙先生方命将申虎带将下去,白玉堂已到,将追贼情形,如何将申虎打倒,又如何用飞蝗石退去邓车等事述说一遍。公孙先生听完晃动了两下印匣,里面“咣当”一声,不禁疑虑,说道:“如此说来,这印匣须要打开看看,方才放心。”
      白玉堂听了,说道:“先生过于小心谨慎了。”公孙策道:“小心总无大过,还是查看过了无事才好。”便吩咐雨墨将印匣打开。雨墨上前解开黄袱,揭起匣盖,不禁又乱抖起来,叫道:“不……不好咧!这……这是什么?”众人忙围上前一看,哪里有什么大印,竟是放了块黑漆漆的废铁。
      白玉堂登时连急带气,不由得剑眉倒立,面目变色,两太阳上的青筋直蹦,动了真怒。颜查散心头一凉,可是见五弟情形不对,哪里还顾得上气,急向前道:“事已至此,五弟千万莫要着急。慢慢访查就是,至大不过哥哥这官不做了。”公孙策在旁,也将好言安慰。
      可是白五爷心中委实难安,到了此时一言不发,唯有愧愤而已。公孙策请大人同白玉堂且上书房:“待我慢慢诱问申虎。”颜查散会意,携了白玉堂的手,转到后面去了。公孙先生便叫雨墨将印匣暂且包起,悄悄地告诉他:“第一白五爷要紧,你与大人好好看守,不可叫他离了左右。”雨墨领命,便也跟着上后面去了。
      公孙策就吩咐差役将申虎带到自己屋内,松了绑缚,换上手镯脚镣,却叫他坐下,以朋友之礼相待,先论交情,后讲大义,嗣后替申虎抱屈:“可惜你这样一个人,竟受了人的欺哄了。”申虎不解其意,公孙先生逐笑道:“你果然是诚实豪爽人,我不说明,你也不信。”将匣中并无印信、只有一块废铁的情形说了。申虎如梦方醒,登时咬牙切齿,深恨邓车。
      公孙先生又让人备了酒肴,陪着申虎饮酒,慢慢细问情由。申虎便将那日在王府银安殿上邓车定计之事说了,又道:“其实我等前晚就来了。因不知衙署里的情形,故前晚只是探看,昨晚再来,不知印放于何处,因此邓车定计试探,雨墨果然要去查看印信,我等听了十分欢喜。怎知白五爷赶回,吩咐雨墨不必忙在一时,唯恐隔墙有耳。我等深服白五爷精细,就把雨墨认准了,方才回去。因邓车夸下海口,要在三日之内盗印,所以我等今晚又来,可巧雨墨正与人讲说护印之事,他在大堂的里间,我们揣度印匣必在其中。邓车就安设皮人,叫我在西厢房放火,为的是惑乱众心,匆忙之际,方好下手。”再叙后面情形,正与方才的乱相相合。
      “他们将印盗去,意欲何为?”公孙策听罢多时,逐又问道。申虎便说了襄阳王定下的计策,要将大印先在冲霄楼存放三日,三日之中若有人敢去闯楼,管叫有来无回,三日之后,便将印丢在洞庭君山的逆水寒潭之中。公孙策探问明白,饮酒已毕,就叫人看守申虎,自己到书房见过颜大人,将方才探得的情形说了。颜大人虽则惊疑,却也无可如何。
      公孙策左右一看,不见了白玉堂,便问:“五弟哪里去了?”颜查散道:“刚才出去,他说到屋中换换衣服就来。”公孙策闻言一惊:“嗐!不该叫他一人出去。”急唤雨墨:“你到白五爷屋中,说我与大人有紧要事相商,请他快来。”雨墨去不多时,手上拿了一张字笺,回复道:“我问了白五叔的伴当,说他换了衣服就出去了,留下这张字笺,要过一时才能给大人。”公孙策急忙接过一看,失声道:“不好了!白五弟走了,他已知襄阳王将印藏于冲霄楼,决意闯楼,取回大印。”
      颜查散一惊,本是正站起身子想要接过字笺来看的,双腿一软,险些栽倒。雨墨慌忙过去扶住,颜查散双眼发直,也不知道是有力气还是没有力气,雨墨扶他坐下,他就坐下,隔了好一阵子才说出一句话来:“适才就该叫雨墨跟了五弟去的。”
      公孙策见大人如此情形,心内甚是担忧,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甚,隔了好一阵子,方道:“五弟决意要去,就是派雨墨跟着,他也要把他支开的。此时徒急无益,或不必过于焦虑,想来以五弟的武功身手,便是一时得不回大印,也未必就陷在了冲霄楼。大人稍安勿躁,或天亮五弟即会回来。”又想让雨墨先搀扶大人回房休息,可是到了这种时候颜查散哪里还能安稳高卧?执意不肯,要等白五爷回来。雨墨自也担心。公孙策无法,他又何尝不是忧惧焦虑,只是这时候却也由不得他了。
      颜查散委实牵挂至甚,一直等到了五更天,曙光微现,仍不见白五爷回来,急得咳声叹气,不由得心生不祥。公孙策见了他这情形,让雨墨去熬了参汤送来,雨墨端着汤,小心翼翼送到大人面前,说道:“大人,请喝口汤吧。”颜查散将碗一推,愣呵呵地问道:“雨墨……你说,你五叔,可还能回得来么?”
      雨墨跟随大人多年,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惊怕之余,几乎带了哭腔:“大人,五叔能回来……一定能回来!”公孙策劝道:“事到如今,大人应当稳住心神,保养身子为要。”颜查散仍是两眼发直,道:“先生,是我害了五弟!若非我请他同来襄阳,怎会出此不测?”一行说,泪已落下。公孙策急忙劝解:“此时尚未知五弟是否出事,大人请暂且放宽心。依学生的意思,不如派人前去王府打探一二,再作打算。”
      闻听此言,颜查散眼中似是恢复了些神采,说了声:“正是。请先生安排。”公孙策得了大人的话,遂到了前面,找齐衙门中的三班六房,特别吩咐张雄、李豹二人:“请二位辛苦一趟,三天之内,务必打听到白护卫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是要听准音信的。可听明白了?”那二人领命而去。
      公孙策分派好了人,满以为等他们回报即可,哪知道张雄、李豹二人竟也是一去不复返。一连三日,人影不见。待派人到二人家中去问,家属竟也毫不知情,只知道衙门里有差事,因此三日不曾沾过家门。
      在这三日内,颜查散行坐不安,一天天从白日盼到昏黑,从昏黑盼到天亮,茶饭无心,瞠目不眠,只一人闷在房中默默流泪。到了这时,公孙策自也焦急,想到临来之时包丞相曾再三嘱托,颜大人年纪尚轻,要己在诸事上务须多警醒些,哪知道来襄阳不过数日,竟至落到这等境况,不由得既愧且虑,只是万般事由无从下手,这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忽有差人进来禀报:“先生,王府有人来了。”公孙策忙问:“所为何事?”差人回复道:“说是要走公文,请大人用印。”公孙先生心里一抖,知道这事到底还是来了,没奈何,只得吩咐:“去回复来人,告知大人身体抱恙,暂时不能处理公务,请改日再来。”差人一脸的为难,咕哝道:“都是按照你前几日的吩咐说的,他们只不肯走,一定要今日办妥。”公孙策心里着急:“不肯走还想怎样?”差人道:“说是要往京中发的紧急公文,耽搁不得的,大人身体不适,就请师爷用印。”
      公孙策心里自然明白王府的用意,心知推拖不得,只得命人将下公文者带进,原来是襄阳王府的一名旗牌官。来人见了他,随便一拱手,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大人?”公孙策道:“大人身体染恙,暂不能料理公事。有事请改日再来。”来人问道:“敢问阁下是?”旁有差人道:“这位是我们衙门中的师爷。”旗牌官一听,便道:“那就请先生看看,我这公文可耽搁得么?”说着话,伸手一递公文袋。
      公孙策也不去接,直接道:“我不必看你的公文,事情再急,大人有恙,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恕难从命。”“不过是盖上大印便好,难道非得大人亲自经手不成?”旗牌官道。公孙策道:“这是自然,既用到了大印,当然须大人亲自经手。若是由旁人做了,成何规矩体统?”旗牌官显是领命而来,不肯放弃:“既这样,不知大人哪日方能办公?”公孙策摇头道:“这便说不好了。大人何时痊愈,自然何时处理公务。”
      旗牌官闻言瞪眼道:“岂有此理!我家王爷吩咐了,今日非得用印不可!你且瞧瞧,这上面已有了王爷的大印,布政司的大印也有,只缺你按院衙的。你若是拖延公务不办,那就讲不起了,跟我一起见王爷去说吧!”上前来就要拽公孙先生。旁边的差人赶紧上前解劝:“这位上差,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公孙先生心知肚明,取出十两纹银来塞在旗牌官手中,温言道:“这位老弟,请你多想办法通融了。只消缓得几日,咱们便都过去了。”既有了银子,那便好说话,旗牌官语气才有松动:“这个,好吧,只是你们须得给我说个明白日子,我才好回去交差。”公孙先生道:“再缓七日。”旗牌官忙道:“不可,至多五日。”公孙策道:“那好,便是五日。”旗牌官一边揣起银子,一边道:“咱们可说准了,我五日之后再来,你们可要备好了大印,不能再推诿了。”说完径自走了。
      差人问道:“先生,五日之后又要怎样?”公孙策摇一摇头:“如今只能且行且看了。”正说话间,忽然又有人进来送信:“先生快请去瞧瞧,张雄家里的来了,正在大堂上啼哭。”
      公孙策惊道:“啊?出了甚事?”差人苦着脸道:“他们是抱着张雄人头同来的。”“什么?”公孙策大吃一惊,急忙来到大堂,只见一个三旬妇人领着两个小儿,正跪在大堂上哭天喊地,泪人一般。那妇人童子面前还放了个竹筐,上面蒙有苫布。公孙策跟随包拯经年,见这情形,仗着胆子上前来一掀苫布,登时心头一悸,里面正是张雄的人头。
      公孙策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有差人上来劝那妇人,妇人哭哭啼啼,总算说了个大概。原来张雄三日未登家门,自从听衙门里来人说当家的并未在衙门后,她忙着去亲友家问,只是不得消息。就在今晨,忽然有人敲门,送来了这竹筐,说是张雄在乡下买的猪头,托其送回来的。她不知端底,还想着先洗干净了再说,怎知揭开来看却是当家人的人头。说罢又哭,两个小儿也跟着母亲哭成一片。
      公孙策听完,暗地打了个寒颤,襄阳王竟如此大胆,这几乎便是公然杀害衙门差官了。又想到张雄既已遭难,只怕李豹亦是凶多吉少。然则事已至此,只能先顾眼前,忙着劝慰了那妇人一番,命差人到账房里支领钱粮,先预备棺木成殓逝者,待找到尸首一并下葬,另外又支出五十两纹银,作为张雄家人的抚恤烧埋费用。好说歹说,总算将这一家人劝走。哪知道这边事才了,李豹家人得了消息,亦找了来,求见大人,闹着要找回儿子。公孙策只得又是一番好言相劝,只说李豹公出,不日定将返回,才将李家人劝得暂且回去。
      还没等擦把汗,雨墨忽然跑来:“先生请快去看看,大人晕过去了。”公孙策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赶紧又往后去。他赶到上房,只见颜大人双目紧闭,晕倒在床,急忙命人端了姜汤来,撬开牙关硬灌几口,唤道:“大人,醒来。大人,醒来。”
      颜查散微微睁开双目,第一句话便是:“玉堂贤弟,是我误了你!”公孙策宽慰道:“大人不要胡思乱想,五弟未必有事。”颜查散叹道:“嗐!整整三日无有音信,怎会没事?”就在这工夫,有差人慌张跑来:“大人,师爷,门外来人了!”
      “啊?”公孙策一阵焦头烂额,然则不得不问,“是谁?”差人道:“开封府的蒋平蒋护卫。”一听蒋平之名,公孙策总算来了精神:“这便好了。”跟着又劝颜查散,“大人,蒋四爷既来了,定能找回五弟。”说完匆忙迎了出去,径直来到前面的签押房,只见蒋平风尘仆仆正等在那里,不由失声道:“四爷,你可来了!”
      蒋平见情形不对,忙问:“怎么,出事了?”公孙策张了张口,见蒋平一头一脸的汗,说道:“你且歇歇,擦一把脸,再说不迟。”蒋平人最机灵,愈是如此,愈觉必有大事,说道:“别介,先生还是先说吧。”公孙策自是清楚迟早总免不了,只得将邓车盗印等情由,连同这几日衙门中的诸般事宜,一一述说。
      蒋平听罢,愣了好一阵子,才道:“原来如此。”“四爷,如今衙门中群龙无首,我只能空自着急。”公孙策道,“你来得正是时候,要再晚几日,只怕我也撑不下去了。”蒋平“噢”了一声,眼珠转了转,突然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这等小事。”公孙策一愣:“这事还小?”蒋平一派轻松,口中说道:“这事确实不大。丢了印,找回就是了,五弟也丢不了。想当初,他连进皇宫都如履平地,小小一座襄阳王府岂能挡得住他?照我看,五弟定是寻着些什么蛛丝马迹,然则不及送信回来,只能先追着查下去了。就凭五弟的身手,先生方才提到的那些匪人都是他手下败将,怎能奈何得了他去?只管放心,绝不致有甚不测。”
      公孙策被蒋平一说,颇觉有理,心里登时敞亮不少,想了想,说道:“四爷,你这番话该去跟颜大人说说。这几日大人日夜担忧犯愁,已三日不曾水米沾牙了。”“是吗?”蒋平一听,拍着胸脯保证,“我去瞧瞧。见了大人,我保管劝开大人,三句话让他下地,五句话就能吃饭。”公孙策自然高兴,忙着陪蒋平到了上房。
      此时颜查散仍倒在床上,双目紧闭,似是毫无知觉,面上泪痕犹未干。公孙策轻声唤道:“大人请看,这是谁来了?”颜查散睁开眼,虽瞧见了蒋平,但这几日水米未进,又不得好生歇着,一时间竟似未认得出来,不由怔住。蒋平忙道:“见过大人了。”颜查散这才想起方才公孙策似是说过蒋平到了,又费力地瞧了瞧,“哎呦”一声,道:“四义士,你是怎么来的?”
      “嗐。”蒋平说道,“之前我随着大哥、二哥、三哥到杭州访查花蝴蝶的下落,因此番时日隔得略久,给他钻了空子,遍寻不着。正在我们兄弟焦急之时,展南侠带了相爷的信笺找了去,因此才知五弟保护大人来了襄阳。相爷的钧谕,是怕襄阳的地皮儿太硬,五弟人单势孤,所以命我们前来相助。因我大哥有意先去寻访北侠,以便一道前来,所以二哥、三哥随了大哥同去的,独我一人先来一步。”
      “这样好啊。”颜查散听了此话,高兴之余,想起五爷来,更增难过,“只是……四义士,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啊!竟不能再见五弟一面。”说到这里,更止不住泪水。蒋平方才就在盘算着,此时忙道:“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我怎么就见不着五弟呢,前日还见了的。”颜查散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赶忙问道:“在哪儿?你见着五弟了?”
      蒋平一脸认真:“见着了,就是在路上遇见的。”“那……”颜查散大悲之下乍闻喜事,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续道,“他要做甚去?”“他去杭州啊。”蒋平信誓旦旦地道。颜查散未解其意:“他好端端要去杭州做什么?”蒋平道:“大人还不了解小五?他年轻气盛,爱惜颜面,大人丢了印,他去王府未能找回,怎能挂得住?所以他有意到杭州求援,找我和大哥他们同来,所谓‘人多势众’,一起破了冲霄楼,大印自然就回来了。”
      颜查散见蒋平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得不信,猛地一拍大腿:“五弟呀五弟,你好歹送个信儿回来呀!险些活活急煞了愚兄!”说着就要下床,又问,“那他为何不曾与你同来?”蒋平这话既已说了出去,自然要想法去圆,说道:“小五是要去迎我大哥他们,一道回来的。”
      颜查散这才放了心,待要下地,但他连日上火,又未进饮食,乍一起床,不由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蒋平上前一步扶住了:“大人,这是怎地了?”雨墨在旁道:“大人已是三天不饮不食了。”蒋平像是才知道的模样,说道:“大人这是何苦?雨墨,快去告诉厨房,做些软烂的面食过来。”颜查散既放了心,也就晓得饿了,听到腹中“咕噜噜”一响,面上先自红了,口中只道:“不必麻烦了,有什么现成的点心,随便用些就好。”
      公孙策暗暗佩服,心道果然不愧为蒋四爷,当真劝好了大人,只是少不了担心,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待颜大人得知真情又当如何。然这当口却也顾不上日后怎样了,忙着打发雨墨去张罗,不多时端来了点心汤水。颜大人用过了,果然精神见长,气色复健。
      蒋平这才细细询问了大印丢失的详情。他虽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谈笑自若安抚了颜大人和公孙先生,心中实则沉重,暗暗地担忧:“啊呀!只怕五弟凶多吉少!”正在此时,忽有差人进来,呈上一封紧急公文。
      颜查散接过打开,原是县衙门送来的,今日一早在北门之外,有人发现一具无头男尸,报到了官府。因尸身上带有按院衙的腰牌,所以县衙不敢耽搁,紧急上报。颜查散一惊,将公文递给了公孙先生,公孙策便将张雄家人一早前来报案之事说了,道:“大人,张雄的人头被送至其家,尸身却无下落,只怕县衙报上的就是了。”
      颜大人这才知晓此事,便吩咐派出两名素日与张雄交好的差役,前去验看。蒋平因担着一股心事,生怕是五弟遭到了不测,遂要同去。颜查散不明所以,见他坚持,于是准了。派出黄林、周恺两名差人,随蒋平同去。
      三人一径到了北门以外,按照公文上报的地名找到一片乱坟岗。地保正在此处等候,将三人带至一处土谷祠后,指引尸身所在之处。原来正对着祠堂的地下铺着一片席,尸首就卷在其中。周恺上前拽开席面,仔细瞧了瞧,点头道:“没错,是张班头。”黄林也上前看过了,附和道:“是他。”
      蒋平跟着过去验看,只见死者身上多处刀伤,其状凄惨,但从这身形体态判断,绝非五弟,也算是小小舒了口气。因此吩咐黄林,速回按院衙禀报,并准备棺木,好成殓逝者,早日入土为安。蒋平吩咐的言语才一出口,就听身后有人说道:“一副棺材够用吗?不多备下着,要用的时候来不及啊。”
      蒋平一个激灵,急忙回转身形,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满面髭须,目露凶光,正是“神手大圣”邓车。邓车身后,又有人分左右过来,左首那人手持钢鞭,乃是“震三州”李四虎,右边一人斜背长戟,正是绰号“小瘟侯”的徐敞。
      蒋平一见之下,暗叫不好,这正是“冤家路窄”,竟被这些贼人三面围住,背后又有土谷祠挡住去路,连条脱身的路也没有。邓车双手抱膀,斜眼瞥着蒋平,冷笑道:“姓蒋的,你还准备往哪儿跑?”蒋平自己知自己事,然则嘴上不肯饶人,叫道:“废话!四爷逮你们还怕逮不着呐,还用得着跑?”邓车脸色一沉,阴森森地道:“你这病鬼,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黄林、周恺二位公差瞧得明白,今日这是遇上了贼人,同时伸手拉刀,分东西两路,盯住了徐敞、李四虎。这些人哪把他两个放在眼里,邓车讥讽道:“怎么,就凭你们还想比划两下?”一旁的地保早吓得哆嗦成了一团,蹲在地上哀告:“各位好汉,这里并无小人之事。”
      蒋平大声道:“不用怕!这里全无你们的事!我说,你们二位,”转头向着黄林、周恺道,“把家伙带起来,有什么话,让他们冲着四爷我一个人说!”接着又道,“哎,姓邓的,你想怎么地,划下道儿来吧。”邓车瞧蒋平硬气上了,便也道:“好说。姓蒋的,你乔装改扮扰了我的六十寿宴,毁了我的邓家堡,害我家败人亡,今日我便要讨还这笔账!”蒋平道:“啊,你是要找我报仇啊,那你们两个又是甚打算?”后一句是向着徐敞、李四虎问的。
      徐敞咬牙道:“你少装糊涂!你头一个毁的就是我的家宅!姓蒋的,我跟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李四虎随后道:“你们五鼠仗着官府势力,毁了我们三人的家宅,不在绿林中,反坏绿林道,背叛江湖,投靠官府,还多说什么!我很不能将你扒皮抽筋,吃肉喝血,方解心头之恨!”
      蒋平心里清楚这些贼人恨白道中人入骨,今日只怕实难脱身了,然则“翻江鼠”也是堂堂男儿,宁可打死,总不能让人吓死,面上只作轻松之态,叫道:“小子,你这是妖精啊。”邓车喝道:“少废话,上!”蒋平一声尖叫:“呆着!”那三人一怔,蒋平借机道:“你们三个听着,常言道‘君子无德怨自修’,孟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们触犯国法,招致身败名裂,不说反省,反来怪我。你!”伸手一指徐敞,“你与采花淫贼江永志沆瀣一气,那江永志盗取国宝,奸杀人命,你既要替他窝赃隐瞒,就该想好了必有报应等着!你!”又转过来冲着李四虎,“你鱼肉乡里、维护淫贼不说,连你妹子都与那淫贼无耻厮混,你们狼狈为奸算什么东西?”最后转向了邓车,“还有你!你们自己干过些什么勾当难道自己不知道?你们三个皆是匪首,在河南八府坐地分赃,二八劈账,以为官家不知道还是以为凭你们能瞒过了天?就凭你邓车窝赃国之钦命要犯,还召集群匪、殴差拒捕,晴天湛湛,就不可能饶过了你去!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三人咎由自取,还想赖到四爷身上不成?”
      李四虎等三人闻言不禁怒气勃发。邓车道:“蒋平,我知你仗着一张利口巧言善变,今天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邓爷也要取你的狗命!”蒋平嬉皮笑脸道:“这有何妨?你家四老爷敢作敢当,我这堆儿这块儿就豁在这儿了,有七刀八攮只管往我身上捅,反正两面随你便!只有一节,你既还认‘江湖’二字,那就得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带牵扯旁人的。得让他们先走。”说罢指向黄林、周恺及地保三人。
      邓车笑道:“行,看来你蒋平倒还没忘了江湖规矩!”遂对李四虎及徐敞道,“让他们滚!”黄林和周恺迟疑地看向蒋平:“蒋护卫……”蒋平双手乱挥:“走走走,这里面不碍你们的事,快走!”那地保胆子最小,听了这话,扭头便逃。两名差役稍稍一愣,随即想到此乃蒋平有意为之,命他等回去送信,因此后撤数步,离了李四虎和徐敞的包围,亦是急忙跑走。
      蒋平原也正是这个意思,这三人留下来也无非是枉送性命,不如自己一人想办法跟这些匪人对付,虽说是打不了,好歹能拖就拖,能跑就跑,至多不过一个“死”字,也省得拖累旁人了。然则对面那三人也是江湖上混过来的,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首领,如何猜不到他这点心思。邓车笑道:“蒋平,你打得好如意算盘!想让人回去报信,好来救你?实话告诉你,那三个是回去报丧去了!”
      蒋平不由得一悸,却仍不肯输嘴:“甭废话,你们想怎么地,划下道儿来吧!”李四虎插言道:“我们划道儿?行啊,蒋平,你既然以皇差自居,就不能死在此地。我们兄弟早给你找好了风水宝地,走吧。”蒋平心里一沉,知道这三人早有防备,将自己带到他处下手,到时别说来人帮手,怕是连尸首都无处去找。只是眼下这情形不走不行,于是一晃脑袋,叫道:“好啊!够朋友!头前带路吧!”
      邓车果然当先而行,蒋平一迈步,徐敞和李四虎就跟在了他身后,一边一个,四只眼睛专门盯紧了他。蒋平被夹在中间,暗暗叫苦,依着这阵势是逃也不能逃得了,因此又想不若留下个记号,多少能让衙门中人有迹可循。所以走了一阵,突然左脚一踩右脚,故意踩掉了一只鞋。可正要再往前走,徐敞喝道:“站住!把鞋穿上!”蒋平无奈,只能故意嬉笑着:“唉哟,看四爷我光想着等会儿怎么动手了,鞋走掉一只都未发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