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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第三十六章

      殿上虽不乏邓车、徐敞等武林高手,然则这些人只看得出雷英和白玉堂较劲,到底谁输谁赢,哪边占了上风,并非他们这些局外人瞧得出来的。突然见到白玉堂冷然相对,雷英险些摔倒,殿上殿下的这些人等皆不由得大吃一惊。
      邓车等人虽曾与白玉堂交过手,但是他们来到襄阳多时,皆知雷英的武功、力道,未曾想到竟被白玉堂举重若轻破了。震惊之余,更是想到:“这白玉堂竟进境如此神速!若不早做准备,以后再想对付他,只怕更加不易了。”
      襄阳王虽不通武艺,可是见了此番情形,猜也猜得出来方才雷英和白玉堂暗中定是有过较量,雷英还吃了闷亏。他虽属意白玉堂,有意收归己用,到底雷英追随他多年,又一向忠心,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哈哈大笑,吩咐道:“来呀,给客人看座!”
      有宫人奉上座椅来,颜查散、白玉堂这才谢了座。襄阳王又打量二人一番,有心试探,开口道:“颜大人身边只带了白玉堂一人,便敢到我襄阳来,倒使孤王想起了一位古人哪。”颜查散听出这话中有话,遂道:“王爷请讲。”襄阳王道:“遥想当年,刘备下东吴,身边不是也仅带了一位常山赵子龙?”颜查散听到此言,正色道:“王爷过奖了。下官怎敢比刘皇叔,白玉堂亦非赵云将军。遑论若要如此比法,王爷岂不是自比作了鼎足而立的孙权?”
      襄阳王微微一怔,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间有些不快,但他随即想到此时当着众人之面,颜查散一时不便顺承接话也是有的,于是不怒反笑,赞道:“说得好!颜卿实乃辩才!机智过人哪!孤王素有爱将之心,有意将你二人留在身边,委以重任,不知你们意下如何?”这话既是说开了,却也是有意试探,且看颜查散如何应对。
      白玉堂闻言暗中一惊,正待开口,颜查散已然拱手道:“承蒙王爷错爱,下官等身为人臣,效忠朝廷,忠贞不二,乃是理所当然。若是卑职在襄阳任职期间,有哪些地方不明,还望王爷多多赐教。”宛转述明立场,虽是留了余地,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口风。
      襄阳王脸色微沉,知道颜查散是将方才自己那番话又端了回来,然则心中恚怒,当众却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暂记下了这笔账。他随即又是哈哈一笑,传令道:“很好。来呀,摆酒。”颜查散忙站起身拦道:“且慢。王爷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下官委实不敢叨扰。兼之卑职初到任所,仍有公务须待料理,不敢偷闲。王爷的厚意卑职心领,必改日再来问候。今日权且告退。”襄阳王沉下脸来,怒气更胜,冷冷说了声:“送客!”
      颜查散、白玉堂随即告退出来。襄阳王本是一团高兴,有意招纳人才,孰料几次三番被顶回来,心里甚是不愉,面沉似水,暗想道:“孤乃当今皇叔,颜查散他是何等样人,竟敢倨傲至此,折孤家的颜面,实实令人可气!他倚仗是包黑子的门生,又有小皇帝的钦派,就敢藐视孤家。孤家要是叫他好好在这里为官,还如何能够统领众人、成其大事?必须设计将他害了,一来出了这口恶气,二来也好举事!”雷英伴在王爷身边多年,深知他心思,趁便说道:“父王,这颜查散、白玉堂皆是不识抬举之人,您也不必烦恼,让我带人去砸了他的衙门!”
      底下有几个匪人见是个卖好的机会,亦上来道:“王驾千岁,让我兄弟今晚去把颜查散的脑袋给您拎来!”
      襄阳王见他们一通乱说,想起方才见过的白玉堂英姿飒爽,气魄逼人,只可惜不能依附于己,自己手下的都是这一类人,颇不耐烦,申饬道:“你们这些人,除了□□还懂些什么?卧虎沟的沙龙至今不肯归附,朝中又要新换襄阳太守,派素与孤家不对的金辉前来上任。有这些事牵着,要行大事便得慎之又慎,刺杀朝廷命官——你们是嫌朝廷对孤家的防范还不够么?”他这一发火,那些贼人一个个垂头丧气,退在一旁,皆不敢做声了。奸王却正好瞧见了立于一旁的沈仲元,他素知沈仲元多智,有“小诸葛”之称,因此问道:“不知沈义士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沈仲元想了一想,双手一抱拳,说道:“王爷,恕属下直言,依我愚见,还是不要轻易动颜查散得好。”“为何?”襄阳王挑眉问道。沈仲元就借着方才他的话,说道:“正如王爷方才所说,此人乃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属下放肆说一句,根本便是冲王爷来的。如今王爷的大事尚未筹备齐全,不便仓促起事给朝廷以口实,颜查散拿不到铁证,便奈何不得。但是他若出了事,死一个颜查散事小,却正好授人以柄,给了朝廷借口,于王爷的大事不利。何况白玉堂武功高强,并非等闲之辈,入皇宫大内如履平地,连在大理……他又有诸多义兄相助,行刺颜查散之事万一失手,只怕反而后患无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续道,“因此理当慎重,请王爷三思。”
      沈仲元这番话既是劝说之语,也暗合襄阳王方才流露出的意思,因而奸王听了,颇觉有理,不由捻须点头。正在这时,邓车上前道:“王爷,属下有话要说。”襄阳王正好还有迟疑,便道:“但说无妨。”自从邓家堡被查封,邓车一直深恨白玉堂、欧阳春等人,后来霸王庄再出事,这恨上加恨,只是北侠行踪不定,便是有心报仇也无处施展,白玉堂却不一样,且方才见了他武功精进如斯,深怕若是再不下手害人,日后就报不得这仇恨了。所以听沈仲元一说,邓车既不服气,又恐错过机会,因此道:“王爷,沈贤弟未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了。若似这般‘前怕狼后怕虎’,还做甚么大事?白玉堂再厉害,又不是三头六臂,就算他们五鼠一起来,再加上个展昭,难道我等就是在王爷这里吃干饭的不成?”他此言一出口,众绿林匪人纷纷喝彩叫好:“邓大哥说得是!”“不错!”“五鼠算得了什么,和他们抻练抻练!”
      襄阳王心道:“既有如此士气,那便不该折了自家的威风。”一摆手,说道:“各位稍安勿躁,且让邓义士把话说完。邓义士,你且说。”当着众人,邓车自以为有了面子,一拱手,续道:“王爷,属下并非有意蛮干,因为大事要紧,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颜查散耽搁。不过既已知道他来意不善,那也不必让他在襄阳坐稳了,无论如何也要收拾了他,非但如此,还要让朝廷追究不得。”徐敞听得蹊跷,开口问道:“收拾颜查散虽说容易,可是让朝廷无法追究……不知邓大哥有何妙招?”邓车先看襄阳王,说道:“请王爷给属下三日时间。三天之内,我必将颜查散的大印取来!只要他丢了印,便是渎职之罪,越是奉旨钦差,这罪便越大,到时王爷便是不想亲自要他性命,只消上一道奏折,这颜查散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说到最后,不禁得意洋洋。
      底下那些豪强见王爷并不怪罪,跟着轰然叫好,纷纷地道:“邓大哥这主意果然高!”“妙计!妙计!”
      襄阳王先压下了底下众人的喧嚣之音,然后道:“好,这主意甚佳。印拿来之后,可以暂时藏于冲霄楼上。我也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若是有人敢登孤家的冲霄楼,管叫他有去无回。若是没那个胆子,三天不来人,那便讲不起了。孤王到时将印送往洞庭君山,扔进那深不见底的逆水寒潭。颜查散哪,小娃娃,我让你到下辈子也找不回印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沈仲元听得分明,心内暗暗吃惊:“哎呀,好厉害的毒计!”忽听襄阳王问道:“沈义士,你看此计如何?”仓促之间,沈仲元不好明面上反对,只能推诿道:“这……属下一时尚未理清。”邓车道:“王爷,既然沈贤弟未曾理清,就让他慢慢理好了。只是良机不可错失,属下愿为王爷分忧,今晚便去按院衙门探看。若是得着机会,连三天亦不必用,便能为王爷除此心腹大患。”襄阳王笑道:“好。若你能办到,孤王必记大功一件。”
      邓车谢过了,又道:“只有一件,此事关系重大,属下唯恐单人失孤,难顾首尾。因此需有人相助。”说到这里,向四下一张,“诸位,哪位愿随我同去?”这一回却无人应声了,这些人无不是在绿林浸淫多年的,个个都是人精,皆知道给人打下手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做得好了,功劳归人,做得差了,过失就得落在自己头上,万一再有不测,就难免成了“替死鬼”。所以没人响应。邓车在人群中踅摸一遍,见到人人噤声,忽然一乐:“怎么,各位兄弟是信不过我邓某人,怕我不懂交情?咱们不妨把话说在头里,无论哪位兄弟随我同去,事情顺手,功劳二人平分,倘或风不顺,砸了锅,我一人顶着。怎么样,哪位兄弟捧哥哥这个场?”说到这里,仍无人出头。
      雷英见此情形,眼望众人,说道:“各位,‘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有骨头的就请站出来,哪位自告奋勇?”,话中带激。襄阳王虽未开口,可是双目却也未曾离开众豪强匪盗。果真就有那年轻气盛、沉不住气的,经人一激,挺身而出:“我去!”沈仲元循声看去,原来是“钻云燕子”申虎。他自来了襄阳,也没少暗地结交人,这申虎为人憨直,他本是有心交纳的,哪知道偏在这时候挺身接下了这差事,事出突然,闹得连拦也来不及。邓车自是高兴,夸奖了申虎一番,连送上几顶高帽,此事便就此定了下来。
      邓车遂与申虎告退,先行去打点准备。襄阳王自然准行,许诺待二人归来,必把酒庆功。
      且说白玉堂与颜查散回到按院衙,见到了公孙先生,谈及今日在王府所历,公孙策一阵后怕:“虽然按道理推算,襄阳王不致仓促举事,仍需得筹备万全了,但就看他敢于在大人面前露迹,只怕这一日不远矣。”接着说起他白日打探出的消息,外面传说最多的,也是冲霄楼。传说为盖这座冲霄楼,足足用了两年零八个月,楼成之日,所有盖楼工匠都没能出来,自然,对外只说是天热发了痧。因出够了钱,且王府势大,顾工匠家属无一敢有异议。至于其后之事,过去办案,衙门里有人多少和王府中人打过交道,知道冲霄楼乃是襄阳王爷存放紧要事物的所在,内中机关重重,有个甚么八卦铜网阵尤其厉害。这与马朝贤的供词相合,只是再往深里,衙役能识得的王府之人身份地位有限,便无从得知详情了。
      白玉堂听罢记在心里,到了夜间人静之时,改扮了行装,出了衙署,直奔襄阳王府而去。他脚程甚快,到了之后,先将大概看了,然后越过墙去,处处留神。从银安殿屋顶上过去,先到了后面的集贤堂,窃听了多时,夜静无声。遂从房上越了几处墙垣,借着月色,已瞧见那边有一高楼,直冲霄汉。五爷心中暗道:“怪道起名冲霄楼,果然巍耸,且自下去看看。”回手掏出一枚飞蝗石轻轻问路,仔细听去却是实地,于是连忙飞身跃下,蹑足潜踪,滑步而行。
      五爷身法极轻,未曾有一丝声响。待来至切近一立身,他却摸着木城板做的围城,下有石基,上有垛口,垛口上面全有锋芒。中有三门紧闭,用手按了一按,里面关得纹丝儿不能动。只得又走了一面,依然三个门户,也是双扇紧闭,一连走了四面,都是如此。五爷暗道:“我已去了四面,大约那四面也不过如此。他这八面每面三门,想是从这门上分出八卦来。闻得奇门上有个‘八门逢阖,三奇入木’。惜乎,我不晓得今夜是什么日子。看此光景,必是逢阖之期,所以各门紧闭。这门俱都紧紧关闭,是我今日来得不巧了,莫若暂且回去,改日再来打探,看是如何。”这样打定了主意,刚要转身,只听那边既有锣声,又是梆响,知是巡更的来了,留神一看,见那边有座小小的更棚,遂隐身到更棚后面。
      不多时,锣梆齐鸣,来人到了更棚歇了。原来此处共是四人轮换当值,有的想要偷懒,有的嘴碎玩笑,说笑了一阵子,才换过了班巡更去了。白玉堂逐趁着锣梆声音,暗暗离了更棚,窜房越墙,回到署中。此时天已将近五鼓,他见并未惊动衙署中人,逐悄悄进屋安歇。
      第二日,新任的襄阳太守金辉有手本呈上。颜查散即刻相见。金辉进来,细说上任时的情形,原来他曾因弹劾襄阳王遭贬,此番被重新启用,叫襄阳王得知,几次三番派了人,在他赴任途中发难。亏得路上多遇侠义之士相助,在赤石崖捉了盗首蓝骁,现在卧虎沟沙龙员外处看守;又在十里堡拿了刺客方貂,交到长沙府监禁。因此说道:“此二人系襄阳王赵爵的硬证,必须解赴东京。”颜大人听说,吩咐赶紧办了奏折,写了禀帖,派妥当差官先到长沙起了方貂,沿途州县俱要派役护送;后到卧虎沟押了蓝骁。因听金辉说起北侠客欧阳春、丁兆蕙皆在那里,所以不但有官役护送,并请他们一同戒备。
      只说白玉堂,白日因相伴于大人左右,听金太守说起了卧虎沟的诸般情形,襄阳王将蓝骁作为了一员干将,多次派人前去攻打,如今虽喜幸无事,且捉了蓝骁,然则去了一个蓝骁,必然还有别人,只要奸王不除,后患必然无穷。因此五爷动了侠义情肠,想到当初在洪泽湖时众乡老的惨况,为今之计,不若直接挫败奸王计谋,方是一劳永逸地为百姓计。要行此着,还是当以取得盟单为要。所以他借着闲暇之时养精蓄锐,只等天黑,再去探一探那冲霄楼。
      待到用过了晚饭,白玉堂暗暗地装束停当,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等过了一更好出门的。忽然有人敲门,他开门看去,原来是颜查散。颜查散深知白玉堂为人,他白日听了蓝骁带人去卧虎沟骚扰的情形,必然想到“为民除害,当剪除后患”,十之八九就要去冲霄楼盗取盟单,因此不放心,特地前来。白玉堂在夜行衣靠外面罩了素日穿的衬袍,倒是不担心被义兄瞧出破绽,可是颜查散直说请他前去书房商议,总不能推辞,只得跟着一道去了。
      两人进到书房,公孙先生亦等在这里。颜查散并无隐喻试探,照直问道:“五弟,你今晚可是有意要去那冲霄楼?”白玉堂见问,便也坦然道:“正有此意。虽然金太守与沙员外等取了蓝骁,但襄阳王手下尽是些亡命匪徒,有他在得一日,自然少不了其他贼人为之卖命,残害百姓。倒不如直接去了盟单,拿了证据,剿除这反王,好得天下太平。”颜查散听了,虽说感动,却也担忧:“哪有如此容易。为兄的知你是一片赤诚之心,可是五弟呀,这冲霄楼若是个好去处,怎能够得起做襄阳王府的重地?可万万去不得。”白玉堂道:“兄长不必担忧。昔日我在师门,亦曾习得机关消息之术,这冲霄楼在外人说来奇妙,其实也不过是依照九宫八卦的奇门之术所建,内合干支五行,只要看破其中关窍便无有可虑的。咱们昨日又见过了聚于王府的那些匪人,不过是这些年被破了巢穴的一些绿林客,亦无甚居奇之处。”
      公孙先生道:“五弟切不可大意!恰恰因了你能震慑那些匪人,成了众矢之的,他们才愈要在你身上打主意。小心谨慎总是不错的。”白玉堂道:“先生此言差矣,若是为了顾忌匪人打主意就畏手畏脚,岂不是纵容了恶人继续为非作歹?既然要除祸患,那便迟不如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声夺人,攻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方是正道。”公孙先生还想劝说再观望些日子,待更稳妥些为上。玉堂道:“‘兵者,上者伐心也’。只怕是时间耽搁久了,王府有了准备,倒真是不好施展了。”颜大人听二人争论,心中委实担忧得很,只是他与白玉堂相交日久,所知甚深,情知拦是拦不下的,只得道:“五弟既执意走这一趟,为兄的也不便阻拦,若能探看清楚也好……”停了一停,继而道,“只是当以谨慎为要。须知道,如今我身边仅有你一人护持,切切出不得差错。因此务必速去速回,你若离开衙门时辰大了,我也没了主心骨。”
      这话正说到了白五爷心里,他纵然一身是胆,不惧风霜险恶,却不能不顾及义兄安危。因此终是答应下来,回房去携了兵刃,束了百宝囊,等到一更鼓响,离了衙署,蹿房越脊,再赴襄阳王府。此番已是第二次来,熟门熟路,直接到了冲霄楼。因是肩上担着干系,五爷果然处处留神,步步谨慎,先在院墙上观望,之后看过天时,已到亥时,此时应走乾位西北方向,于是脚下别步,以万字为准行走。
      九宫八卦阵乃是上古年间传下的奇门阵法,八卦之中,每一卦又分出数支,阵中变化无穷。冲霄楼外木城恰是据此排开。只消稍有不慎,踏入的便是死门。白五爷来至楼前西门处,从院落中到冲霄楼的入口,尚有八级台阶。他在八段乾位处用刀鞘一试探,发觉无事,方才迈步。
      待到了门前,五爷伸手扣住门上的兽面扣环,向左一拧,连扣三下,随即一拽铜环,即刻俯身贴地。门一打开,三支火箭立即射出,亏得了五爷灵醒,早有防范,方不致有何不测。五爷提步进去楼门,只见四壁墙上皆燃着油灯,到时将内里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地下镶有方砖,心知若要前行,须按时辰方位计算步子。好在方才他已看准了天色时候,心内飞快默默计算一番,当机立断,继续前行。
      这冲霄楼占地甚大,内中虽有乾坤,然则玄机暗藏,抬眼望去,直接可见一道楼梯通上。五爷仔细看过了,正待举步,忽然脚下闷响一声,心中顿时一骇,只觉脑后生风。当下不及多想,身形一侧,只见对面墙上射来两条铁链,几乎便是擦面而过,钉在楼梯之前。五爷心中暗捏一把冷汗,心道这楼果然邪门,令人防不胜防。
      因此时楼门大开,方才的铁链是从对面墙上射出的,却还不知道外面的木城又有甚机关,白玉堂凝目一张,借着灯光、月色,果见外面木城中影影绰绰,不知何故。他料想外面若是有人,当非王府中人,怕只怕又是甚么暗藏的消息埋伏,与方才的铁链一般,出其不意,突然生变。因此摸出一颗飞蝗石子,指上加劲,射出楼外试探。
      那颗石子啪地一声击在最外一层木板上,随即呱嗒落地。木城中果是有人,顺着这石子落地声响,不知在内怎么曲曲折折转开,径向这方向来了。白玉堂见此情形,猜测所来的当是同道中人,不妨助他一助。索性便按照适才的方位步伐倒退数步,直接回到楼门处,看准了外面木城上倒映的人影所在,又是一颗石子,啪嗒一声,打在其斜前方的木板上。那人果然依着路径出来,先伏低了身形,似是不知前面所系何人,仍然戒备。
      玉堂依原路下了丹墀,低声道:“小弟乃是白玉堂,智兄几时到来?”原来来人正是智化,忙回道:“劣兄已来了些时候。叵耐这些门户闹得人眼迷心乱,再也看不出方向来。不知贤弟何时到此?”原来这木城之中各处墙面邪正不一,大小不同,什么真的假的、通的塞的、明的暗的,种种不一而足,莫说夜间,便是晴天白日一样令人眼花迷乱。
      白玉堂猜想智化当是被这木城绊住,因此道:“小弟也来了许久了,这里果然门户曲折,令人难测,方始侥幸踏出一步,不想恰好得遇智兄。”智化皱眉道:“劣兄进来时心内明明白白,让这左旋右转地一通,就闹得糊里糊涂,不知方向了。”正说着话,忽听有人接言道:“不用着忙,我来引二位出去。”智化和白玉堂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走来。智化留神一看,满心欢喜,道:“原来是沈贤弟么?”
      沈仲元道:“正是。”他昨日曾见过白玉堂,但银安殿上人数众多,白玉堂又须着意小心谨慎着,以防有人对颜查散不测,因此并未留心沈仲元。智化便为二人引见了。沈仲元将智化,白玉堂让到了冲霄楼的丹墀之上,说道:“今日乃小弟值日之期,方才听得有物击木板之声,便知是兄弟们来了,所以才迎了出来。亏得是小弟,若是别位,难免声张起来。”白玉堂只一笑,沈仲元道:“五弟,不知你今日到来,还是快些回衙署得好,这襄阳王已定下了毒计!”便将昨日他与颜查散走后,银安殿上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白玉堂闻听,吃了一骇,急忙要走,沈仲元追上来叮咛:“五弟既已来了,便也不在这一时,请听劣兄一言。以后千万不能再来此,这楼中的消息线索厉害非常。奸王唯恐有人盗取盟单,所以严加防范,每日派人看守楼梯,最为要紧。”智化问道:“这楼梯却在何处?”沈仲元道:“就在楼底后面,犹如马道一般。梯底下有一铁门,里面仅可存身。如有人来,只用将锁簧上妥,尽等拿人。这当中制造的底细,一言难尽。二位回去,见了众家兄弟,谆嘱一番,千万不要到此。倘若遇了圈套,后果不堪设想。”白玉堂问:“他既设此机关,盟单藏于其内,关系重大,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沈仲元忙道:“如何就罢了呢?不过暂待时日。待有机缘,小弟探准了诀窍,设法破了锁簧,只要消息不动,那时就好处置了。”智化谢道:“全仗贤弟帮助了。”沈仲元应下。白玉堂惦记着衙署,急忙告辞回转。
      这一去一回,便到了三鼓半时分。白玉堂见颜查散书房仍有灯光,知义兄定是放心不下,心中一暖,正想前去告知一声,忽见书房门开,雨墨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因天晚不辨路,一头撞进怀里。五爷忙拉住了他,问道:“雨墨,你往哪里去?”
      雨墨见是五爷回来,似是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似哭非哭,说道:“五叔,你可回来了!大人的印丢了!”白五爷正惦记着这事,闻言不禁一惊,忙把雨墨拉回到书房,见了颜查散,正一脸焦急,忙问道:“兄长,衙署内出了何事?”颜查散见他回来,方放下了心,却又递过一张字笺来,说道:“这是方才隔窗被人掷进来的。”
      五爷接过,借着灯光一瞧,只见上写“有人盗走官印”几字,急忙问道:“兄长派人去看过了?”颜查散道:“雨墨正要过去查看,可巧你回来了。”白玉堂心里一松,笑道:“幸好还未曾去。有道是‘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这字条不会凭空而至,若是我辈侠义中人送来讯息,总不致如此藏头露尾。只怕是奸王那里派人前来窥探,雨墨若去了,正好提拔他了。当初我在开封府盗取三宝之时,原不知三宝放于何处,因此用了个拍门投石问路之计,多亏郎官包兴领路,我才知道三宝的所在。‘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颜查散连连称“是”,遂放下了心。于是便向玉堂道了辛苦,请他回去歇息,看看时候不在,自己逐也回房安歇了。
      白玉堂回到房内,想起沈仲元之言来,料想襄阳王派来的贼人必是不知衙署的路径布置,因此昨日只是探查,未敢贸然动手。天幸今日自己遇上沈仲元,得了消息及时赶回,方才挫败了他等的谋划,只是襄阳王给出三日期限来,明晚乃是最后之期,须得谨防这些人临了一搏,再生事端。心里既装了事,便未得好生安眠。
      及至天亮,不免精神短少。五爷暗暗提防,直等了一日,却不见人来,到了晚间,心不敢放下,虽然早早就寝,但是躺在床上不过浅眠,脑中仍是思绪万千。后来惊醒,索性起来,穿好衣服,佩上兵刃,系好了石袋,来到院中,前后巡查。刚刚由西边转到东边,猛听得人声嘈杂,嚷道:“不好了!西厢房失火了!”
      五爷急急从东边赶来,抬头时只见火光一片,照见正堂之上有一人站立。忙回手从袋内取出飞蝗石子,扬手打去,只听得噗嗤一声,倒而复立。白玉堂暗道一声:“不好!”此时众衙役俱各看见,忙着救火的,叫嚷有贼的,乱成一片。五爷一眼看到雨墨在哪里指手画脚,分派众人,连忙赶向前来,说道:“雨墨,你不护印,张罗这些做什么?”一句话提醒了雨墨,跑到大堂里面一看,顿时带了哭音,唉哟道:“不好了!印匣失去了!”
      白玉堂无暇细问,转身出了衙署,一路直追下去,早看见前面有人在飞跑。五爷一壁赶,一壁掏出石子,暗运指劲,抬手掷去,正好打在那人身上,只听咯当一声,却是木器声音。那人打了个踉跄,五爷已然赶到,喝道:“好蟊贼,把官印给我留下!”
      那人听到声音已近在咫尺,慌忙之中用一招“旱地拔葱”,嗖地一声蹿起足有一丈多高。这人正是申虎,他外号“钻云燕子”,轻功自是不错,只是那燕儿钻云,是往高处去的,若是爬树翻墙、登楼上房用起来自然稳便,可要逃脱追赶,只见其高,不见其广,那也无用。白五爷见申虎腾起,正待追赶,却见此人随又落下,与方才蹿起处相差无几。
      五爷不觉好笑,上到前来,伸手一抓。申虎正好往前一扑,可巧跑得脚急,收刹不住,噗通摔了个嘴啃泥,趴在尘埃。五爷正好抓到申虎后领,跺了一脚。申虎之前本来还有一人在逃,忽然抽身回来,将手一扬,弓弦一响。白五爷跺脚伏身,眼光早已注定前面,见那人回身扬手弦响,知有暗器,身形随之一蹲。那人顺势凑近一步。五爷心念电转,故意的将左手一握脸。前面那人只当白五爷着伤,急奔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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