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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第二十六章

      白玉堂和汤梦兰重又坐下攀话,忽而软帘又是一动,进来一条大汉,后面跟着一个小童。手内托着一双朱履。白玉堂一见之下,此人正是欧阳春。欧阳春对小童说道:“找到你家相公了。”那小童擦了眼泪,对汤生道:“相公为何来至此处?叫我好找。若非遇见这位老爷,我如何进得来呢。相公请穿上鞋走罢。”汤生不明所以,抬一抬脚:“我这里穿着鞋呢。”小童听了不明所以,道:“这双鞋是哪里来的呢?怎么和相公的一样?”白五爷笑道:“不用犹疑,那双鞋是我的。不信,你看。”一抬脚,果然只是一双袜底儿。小童便将鞋放下,汤生主仆告辞去了。
      此间既无了旁人,白玉堂一执手,肃然说道:“此地原不便叙话,不知另寻他处可好?”欧阳春初见白玉堂,原是高兴的,然则转念又想,五义兄弟既已身入公门,他又怎会平白到了杭州,及至再看他神色,怎么也猜到了几分,因此道:“很好,正要领教。”
      二人便自板墙院角门出去,一前一后,离了慧海妙莲庵,再往前走,正是那片柳林。此时雨过天晴,月明如洗,星光朗朗,时已近初鼓之半。欧阳春见白玉堂突然驻足,方才的猜测更多几分把握,却问道:“五弟到杭州所为何事?”
      白玉堂面色微沉,正色道:“特为足下而来。”此言一出,欧阳春又曾去太守衙门问过,自是笃定无疑,依旧问道:“为劣兄何事?”白玉堂已打定了主意,既是奉钦命办案,自当秉公办理,诚实无私,绝不能人前人后不一而授人以柄,北侠虽或一时蒙冤,只消到了京师辩白,自可洗脱冤情,恢复旧望。此时四下已无外人,若动手拿人,当无第三者瞧见,更不致传出甚流言蜚语,四哥所虑之北侠顾及名望而不肯到案便不在话下了。
      因而白五爷更无隐瞒,将倪太守与马强在大理寺势成胶着之事叙说一遍,又道:“是我奉旨前来,访拿足下。”他虽是一派坦诚,只是这话在欧阳春听来,未免揪然不乐,北侠成名已久,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以邓车之势,仍少不得以礼相待,百般客气,被个年轻后生这么不留情面当面一说,心中实在不愉,称呼也变了:“如此说来,白五老爷却是钦命了。欧阳春妄自高攀,多有得罪。只是请问钦命老爷,欧阳春当如何进京,望乞明白指示。”他这言语中仍有试探交情的意思。
      若论江湖规矩,白玉堂心内自然分明,然则他所为非是私人恩怨,倪继祖一案牵扯甚广,朝堂之中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了这里,哪容得行差踏错半步。莫说是律法无情,容不得半点徇私,即便是按照四哥的主意请动了欧阳春,这一路进京,哪怕要掩人耳目也少不得按规行事,何来“如何进京”之说?思忖至此,因了先前钱万里之故,本已有了误解,此时不免误会更甚,以为欧阳春存了套交情以避担责的意思,说不得,被当作不懂交情也顾不得了。
      白五爷这番心思只在须臾之间,既有了计较,便说道:“此乃奉旨之事,今日既然邂逅相逢,只好屈尊足下,随着白某赴京便了,何用多言。”这话虽则没错,欧阳春听在耳中,以为他倨傲不恭,更加不喜,微微冷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儿,就是这等随你去,未免贻笑于人。尊驾还要三思。”这二人的话头实已岔开,一论公理,一叙人望,各有了盘算计较,两下里误会,不由得愈加掺杂不清。
      “欧阳春,我此番寻你非为私事,乃是公务,为何与你好说,偏不肯随我前去?”白玉堂说着话,实已气往上冲,亏他之前还特特吩咐白安备下酒席,虽说是秉公执法,到底也要款待朋友,哪知道欧阳春再三再四,竟是一味的推脱,“想必北侠客必然是要赐教个几招,才肯进京到案。”欧阳春一听此言,亦是按捺不住,连连说道:“好,好,好!正要领教,领教。”
      事已至此,动手势在必行。因才下了雨,地上泥泞不堪,白玉堂索性脱下朱履,仍是一双袜底儿,将英雄大氅随手搭在树枝上。他虽浑然无惧,然则心知北侠成名多年,威望甚重,必然有过人之处,因此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忽然抢上一步,左手一个拳花,右拳自肘底递出,一虚一实,虚实相应,此一招乃是“连环扣”,双招连环进击,端地厉害。
      北侠享誉江湖数十载,功夫自是不凡,一见白玉堂出招,心里已在暗暗赞叹:“怪道白玉堂在江湖中颇有名号,果然身手不凡,堪称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虽则如此,他自八岁学艺,练的乃是童功,用在武学上的年头超过白玉堂年岁两倍,若真是制不住这年轻后生倒是奇了。他也不赶步,只是身子一侧,脚下腾挪,便闪过了白玉堂方才的一拳。
      白玉堂一招落空,亦是少不得略感心惊,北侠功力深厚果然并不虚妄!然则职责在身,莫说是眼下情形,就是再险恶十倍,只身直面群匪恶盗,男儿汉大丈夫又岂能后退?当下又进一步,横肘扫出,同时一掌,内劲外吐,掌力暗含,按向欧阳春左肩肩头。欧阳春肩膀一耸,他本就身躯胖大魁梧,这一运劲于肩,肩头筋肉倒似块厚硬的牛腱子一般,又滑又硬,微微外弹,正好卸去了白玉堂的掌力,随即又已化解。
      欧阳春接连避开白玉堂两招,有心试试这年轻人的功力,突然左掌一翻,五指微曲,恰似反手外撩一般,向着白玉堂肋下打到。白玉堂怎会不识得厉害,知道对方这一招实已正罩在中路之上,上下左右,四方相顾,无论自己向哪方避,均难闪开他掌力所罩范围之中,实不好避开,然则若要以硬碰硬格挡,他这一掌有开碑断石之力,只怕亦是胜算无多。
      好个白玉堂,心念电闪,早已鸳鸯连环踢出,他人借着这一踢之力猛一提气,向旁斜斜飞出。欧阳春正待变招,忽见白玉堂脚尖一点地,竟又顺势飘了回来,右手呈爪疾探,反过来扣他脉门的。饶是欧阳春功力深厚,却不曾料到白玉堂有如此怪招,先是以斜飞闪避,随即却又大胆近照,不论其他,只说这份胆识就足以令人惊叹。
      一见之下,欧阳春也再度变招,左掌回撤,右掌又出,正与白玉堂对了一掌。白玉堂身躯一震,一个跟头向后翻开。欧阳春知他是以此卸去方才自己在掌上暗运的劲力,只是自己虽未移动身形,看似占了上风,却由不得心底暗赞这年轻人功力深厚,倘若假以时日,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倏忽之间,两人已交换了十余招,身法动作越来越快。若是寻常江湖比试也就罢了,然则此一役关系到朝局,一个处置不当必令奸党得势,白五爷又怎能不情急,虽说是抖擞精神,上一拳,下一拳,一步紧似一步,到底是心绪一躁,未免在武艺上失了从容。欧阳春又不是官场中人,虽也有了打算,毕竟不解这其中的关系利害,见他招招进逼,心中便觉有些不悦:“我尽力让他,他尽力地逼勒。说不得叫他知道知道。”只见白玉堂一招回马势,身形陡转,反臂疾打,他便跟着抢上一步,二指突地骈起,直戳白玉堂肋下。
      点穴之技本已属上乘武学,白玉堂虽曾自恩师处了解一二,但他到底年纪尚轻,气功修为时日尚短,因而所知无非粗浅之学。他深知武学一道,须得循序渐进,根基扎实,稳扎稳打,方才能御气练劲,有所大成,越到后来越有一日千里之效,因此原本未曾过于着急。然则欧阳春的一身硬气功已有五十余载功力,将内气运于指端这一点穴,以白玉堂又如何抵御?登时筋络闭塞,呼吸不通,整个人如同僵在了当地。
      欧阳春哈哈大笑,说了句:“白五老爷,承让了。”竟自走了。白玉堂心中懊恼不说,更兼气血不通,一阵阵地烦恶。也不知多了几许时候,恰有一阵风拂过,一枝柳条被吹起。白玉堂方才暗暗运劲冲穴道,虽限于年岁,未能立即冲开,却也有了几分松动,借此机会拼着受内伤猛一用力,整个人向着那柳条倒下。这一摔虽然狼狈,但身子被柳条一碰,到底撞开了穴道。
      自艺成以来,白玉堂从未尝遭此挫折。非但如此,此来杭州原是奉旨办案,如今却落得如此,第一宗罪便是有亏职守,违了圣意,况且此番前来乃是举朝皆知的,太师一党正要抓住倪继祖一案大做文章,唯恐牵扯相府中人不够多呢!差事这一办砸,回去之后怕是也难逃被构陷之虞,定是要受辱的了。
      他这一想,心中愈发难过,也不管那花氅、朱履,仍是光着袜底,一直走到寓所。叫开了门,店主人不明所以,开了门,只道相公怎地这会方才回来。
      白玉堂径直来到屋中,只见白安正等在外屋,桌上酒席陈设,三副杯盏,正是按他临走时吩咐的,酒菜却早已凉了。白安一见爷回来了,先是高兴,却又见他只一人进屋,便问道:“怎地就是爷一人回来了?北侠呢?”白玉堂心中正在烦闷,不由气道:“谁告诉你北侠要来?”白安跟了自家爷也有多年,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忙着解释道:“您出门之前吩咐我设下酒席,又说要请朋友回来,小的就猜到了,爷要请的必是北侠。”
      白玉堂瞪他一眼:“多嘴!”又吩咐,“去给我烹一碗茶来。”白安不明所以,但是爷有吩咐,自然照做,忙着出去了。白玉堂见他出去,就将软帘放下,进了里间,暗道:“罢了,罢了!我白玉堂又有何面目回转东京?现有倪太守的榜样,回去定然要受奸党羞辱,这抗旨之罪,若连累亲眷挚友……”想到此处,心里一叹,从腰间解下丝绦,蹬着椅子,就在横楣之上栓了个塞儿。他正值失魂落魄之际,才要伸颈,却见结的扣儿已开,丝绦落下。当下只想着莫非方才魂不守舍,结扣之时出了差错?复又结好,正在这时,突然感到身后似是有人。
      若以白玉堂的警醒,不是心神不稳之时,怎会觉察不到?一旦有所警觉,他心中自是暗惊,来人武功之高,竟也将自家一时瞒了过去,只是所为何来?便在这时,就见丝绦又已解开落下。他也不回头,未知身后那人系何意,所以再系结一回扣儿,竟是第三次开了。至此,白玉堂已然笃定,身后必然有人,此人当非敌人,然则其来意仍未可知。正在这时,后面果有一人出言道:“五弟,你太想不开了!”一行说,一行伸手拍上他肩头,赫然正是欧阳春的声音。
      白五爷忙回身一望,便见欧阳春站在当地,手中托定花氅,却是平平正正,上面放着一双朱履,底儿朝上,已是干干净净的。他面上一红,也不说话,反身坐在椅凳之上。欧阳春便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随手将花氅放在一边,看着白玉堂笑道:“五爷,你这事可做得不漂亮啊!难道竟要为此事寻短见不成?”白玉堂一时不知欧阳春的来意,心想:“此人艺业高过我,若是江湖比试,愿赌服输,我也绝无二话。然则公事压在身上,未免于回京受辱,我一时出此下策,他若要救我,直接出手便是,又何必再三解索?”这样一想,已是压了一股气,低了头不语。欧阳春又道:“多亏得劣兄快了一步,若是迟了,你岂不是在我身上加罪?本就有马家的官司未完,来访拿我的钦差再有个三长两短,劣兄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况且,你若有事,让我有何颜面去见你那几位兄长?如果你要上吊,不如咱们就着这一根绳子,搭连搭罢。”白玉堂实在忍不住了,心中有气,又是觉得尴尬,冲口说道:“我若寻死也是我自家之事,与你无干。”
      欧阳春摇头道:“这话可不对呀。你若是为查办他案,寻访哪个山岳的匪人,或是与我无干。但你此来是为找我欧阳春的,怎么说没干系?莫说是似方才之举,就是小有损伤,传扬出去,也是说我欧阳春以大欺小,不够江湖道义的。”白玉堂听了,仍旧不语。
      欧阳春坐到白玉堂身边,低低说道:“五弟,你我今日之事,不过游戏而已,有谁见来?何至于轻生?就是叫劣兄随你去,也该商量商量。你只顾你脸上有了光彩,也不想想把劣兄置于何地。五弟,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者,吾也欲勿加诸人’,五弟不愿意的,别人他就愿意么?”白玉堂是聪颖之人,听欧阳春说了这许多话,已然明白他倒不是企图徇私不愿到案的,只不过顾及身份颜面,不愿轻易就走,因而道:“欧阳兄,实不相瞒,小弟此来之前,我四哥曾专门吩咐过。”又将蒋平的主意说了一遍,方道,“只怪小弟年少气盛,顾失彼此,考虑不周,对你不住。”说罢双手一抱拳。
      欧阳春忙将他手按了下去,笑道:“我与五义神交已久,岂能不知你们的为人?五弟呀,你到杭州找我,一则乃是公务,二来更奉了旨意,谈何‘对不住’?更无甚得罪之处。况且便是你不来,劣兄原也有意到东京走一遭的,当日我既涉于马家的案子,被他们攀咬,总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牵连倪太守。只不过‘一样话百样说’,当时咱们兄弟若将话说开,自然万事好说,可是现如今,为兄也算是一把年纪了,若就这样随你去,却成了畏于官家权势,传出去只怕有些不好听。”
      “欧阳大哥,你也不必去了。这场官司再厉害,小弟回京只说未曾见到兄长,一力担下就是。”玉堂道。欧阳春摇头道:“你错理会了为兄的意思是。东京我是必然要去的,霸王庄一案,必得我亲自到案才能作数,既为倪太守,亦是为劣兄自家洗刷清白。只是要去,为兄的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茉花村丁氏昆仲,与五弟乃是至交,和劣兄的交情也甚厚,五弟不妨明日去请他二人,也无须提今日之事,只作你我尚未得见,由他们从中调停。自然,明日为兄也是要去茉花村的,只消丁氏双侠一开口,为兄立即答允进京,如此既不耽误公事,又能顾全你我兄弟的体面,彼此有益。五弟以为如何?”
      白玉堂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多承兄长指教,小弟谨遵教诲。”欧阳春急忙还礼:“五弟何必太谦?”说着一看桌面上的酒席,“有酒有菜,似是有客啊。这三副杯盏,可是有为兄的座儿?”白玉堂虽是原就打的这个主意,为欧阳春备下了席面,这时又怎能直承,岂不成了“笃定欧阳春定然要来”?赶紧一摆手:“哪里,小弟不知兄长能来。”忙着又喊白安,命撤下杯盘,重新换过酒菜。
      欧阳春也是聪明人,猜透了其中的关节,只作不知,拦道:“这酒菜纹丝未动,何必如此费事?只消热过就好。”白玉堂命白安见过欧阳春,方才令其出去找人。店家的厨下众人此时均已睡下,但有钱好办事,自然有人效命,不大工夫菜肴已然温过,随即开席。白安把盏,欧阳春与白玉堂二人推杯换盏,一番畅饮。二人皆是侠义之士,误会既解,自是意气相投,谈笑甚笃,直至更深。欧阳春告辞而去,白五爷也才就寝。
      第二日绝早起身,命白安结算了店帐,主仆二人直奔茉花村而去。
      及至见了丁氏双侠,白玉堂在陷空岛居住多年,与这兄弟二人比邻而居,虽说是底下人之间时有摩擦,但双方行侠仗义,本系同道,颇有交情。偏有个秉性诙谐的丁兆蕙,一见白五爷来了,存心玩笑,张口就来:“可是稀客!白五老爷如今是公门中的人了,担的也是公事,怎地今日就如此悠闲到舍下来?莫不是走错了门?”玉堂瞪他一眼:“这是哪里话来?难道我就不能来拜望伯母,看望你与大哥?”
      丁兆蕙一脸不相信的神气:“莫唬你二哥我,你如今哪有功夫看我们呢?我猜你是还有别的事吧?”丁兆兰见这兄弟越说越不像话,拦道:“老二,五弟远道而来,你怎么见面就闹这些没正形的?”白玉堂坦然道:“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饰,本就是小弟理短,当了这份差自是被拘住了,兄弟们不能时常亲近,无怪二哥恼我。此番前来,确是有一事相求。”丁兆蕙逮住了理,甚是得意,先跟大哥说道:“你看怎么样,我可说对了?”又转过脸来问,“五弟定是为的抓差办案之事前来吧?”
      白玉堂点头道:“正是。”丁兆蕙面上表情似笑非笑:“五弟要抓何人?难不成是欧阳春?”玉堂道:“然也。只是二哥从何得知?”丁兆蕙一笑:“这有何难?连杭州太守都已被抓进了京,霸王庄一事闹得如此之大,再要抓的是谁不就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了么?”白玉堂又一点头。就看丁兆蕙装作模样,笑呵呵地道:“五弟哎,不客气说,要抓欧阳春,也就是你亲身前来,哪怕换了第二个,任谁也难以办到。谅北侠有多大本领,如何是五弟对手。”白玉堂面上一红,直陈无疑:“二哥切莫取笑,小弟怎是北侠对手。”
      丁兆蕙一本正经地道:“五弟不要谦虚,北侠是何等样人,五弟焉能输与他呢!这话我可不信。”白玉堂便将与北侠比试一事,直言无隐,俱各说了。丁兆蕙听完,哈哈大笑道:“这回我倒是有伴儿了。”白玉堂不解其意,原来之前为剪除太岁庄马刚,丁兆蕙当街便要出头,被欧阳春好说歹说拦下,他就心中不服,以为北侠浪得虚名,还盘算着夜间盗用欧阳春的宝刀前去除恶。哪知尽被欧阳春看在眼里,神不知鬼不觉除了马刚不说,连取回宝刀丁兆蕙也全无察觉,闹了好一场笑话。自那一次,丁兆蕙才算是真服了北侠。
      说完,丁兆蕙又笑道:“如今咱们倒是‘见面发财,谁也别笑谁’了。”白五爷道:“二哥,北侠艺高,且有德有智,小弟是十分敬佩的。就是小弟此来,也是欧阳兄教导的。”丁兆兰听他二人说完,不由笑道:“咱们习武之人,自然是艺无止境。五弟能服高人,距进境不远矣!”丁兆蕙也称赞道:“好兄弟!二哥今日也算服你了!”
      丁兆兰道:“五弟来得巧了,我这里刚巧来了两位朋友,正好大家一道见见。”说罢转身出去,不多时,带过来三人,走在最前的正是欧阳春,后面是一个三旬之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白玉堂忙起身见礼道:“欧阳兄已经先到了?”欧阳春道:“愚兄也是适才到的。五弟,你来得好快啊。”随后又向白玉堂介绍身后那人,原来正是“黑妖狐”智化。智化命那少年人上前见礼,原来正是他的弟子艾虎。
      白玉堂拉过艾虎,细看一番,连声夸奖。众人见过了,彼此叙座。欧阳春年纪最长,坐了首座,其次是智化、白玉堂,又其次是丁家兄弟,最下首是艾虎。丁兆兰命人传了酒席,大家欢饮。酒过三巡,众人谈起白玉堂此番的公事,丁兆兰问北侠的意思,欧阳春直接道:“此事也不用商议,我定是要随五弟进京的。”
      智化眉心微微一皱,放下酒杯,说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并无外人,我就直说了。”丁兆兰忙道:“自然,智贤弟有话请讲。”智化便道:“不怕五弟见怪,若依我的意思,欧阳兄还是不去东京为好。五弟也说了,有郑王爷在堂上为倪太守说话,照样未能分辨出个是非黑白来。欧阳兄若去了,只怕是九死一生。”
      白玉堂问道:“智兄此言差矣。郑王爷无非是因丢了凭证,以至未能证实马家暗中所行的暗昧之事。我此来请欧阳大哥原是为的分辩清楚那日在霸王庄的实情,若非如此,马家咬死了他明火行抢,倒是污了大哥的美名。只要当堂辩解清楚,当不至于有甚么曲折。”智化道:“五弟呀,你虽是一片赤诚之心,奈何上位者却未必如此啊!以倪太守之清廉,又是包相的门生,还不是被马家攀咬住,轻而易举就给撤了?以郑王爷的身份威望,照样拿他们束手无策。倘或万一他们下手暗害欧阳兄,再将一应罪名推给了他,到时我等又当如何是好?”众人听他说得有些道理,一时难以决断。
      白玉堂道:“智兄所虑确有道理。只是倪太守为民请命,欧阳兄仗义除害,原本都是问心无愧的,一旦到堂辨别明白,是非曲直自会清楚。孰是孰非,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小弟此次动身之前,包相也曾有过叮嘱,必然要待欧阳兄到案,当庭对质,此案方能辩明。如若不然,莫说是倪太守这污名背定了,朝党上奸党只怕更要构陷欧阳兄,到时更无宁日,欧阳兄的清名亦要受损。”智化闻言沉思了片刻,说道:“若是这样当然最好。只是事关重大,为兄的宁肯多做些打算,以备一旦发生不测,当有应对之计。”
      欧阳春听着他二人议论,这时道:“二位兄弟不必再争了。像这样的案件,好能好到哪里,坏又能坏到何处?也就应了‘听天由命’四字。智贤弟,我主意已定,东京是必然要去的。愚兄既然插手了这事,自然须得担当到底,绝不能半途而废。何况此案并非愚兄一人之事,倪太守因马家遭劫被人构陷,正与愚兄相关,怎能在这关头抽身自保?”
      白玉堂听到此处,站起身来,向在座诸人一拱手:“请诸位兄弟但放宽心。欧阳兄此去,一切包在小弟身上。只要有我白玉堂在,绝不会让欧阳兄胸膛挨地、脸上受热。欧阳兄但凡有个闪失,我也就不用再见众位兄弟了。”朗朗言辞,掷地有声,他心意已定,话已出口,必然言出行随,绝无更改。
      智化见事已至此,也就再无异议。众人继续畅谈,彼此以义气相关,披肝沥胆,各明心志。其中艾虎与欧阳春有父子之情,更觉关切。酒饭已毕,谈至深更,诸人方才各自安寝。次日清早,欧阳春共同赴京,智化及丁家兄弟、艾虎送出甚远方回。
      杭州之于东京,一路上白玉堂与欧阳春兄弟相称,照料得甚是妥帖。到了离东京城还有十余里路之时,欧阳春便提出要带刑具。白玉堂知道他是为了要进京城,须得掩人耳目,也就答允了。欧阳春又将随身的宝刀交予白玉堂代为保管,白玉堂自是一力承担下来。二人进了城,少不得有百姓围观,说长道短。
      白五爷将欧阳春送至开封府,卢方等四义连同展昭、差官处众差官闻知消息,皆来看望。展昭道:“欧阳兄何必在班房里憋屈着?走,先去差官处坐坐。”欧阳春摇头道:“不必了。五弟一路上对我甚是照顾,原是我要求在此的。如今我身份不同,在这里彼此方便些。”展昭就张罗着,既请来了北侠,还是要向相爷回报,等相爷见过再说。
      他去了一趟,不多时回来,只和众人一道,忙着接待欧阳春。愣爷赵虎不明所以,在那里还问:“展大哥去见了相爷?相爷是怎说的?”展昭只含糊应了一句:“见过了。”便不再多言,面上仍是带笑。却被卢方看出来不对,悄悄地问道:“相爷是个什么意思?”展昭方才回说:“相爷说他不能见欧阳兄,只让先送至刑部。”
      卢方就是一怔,五弟前去请人,欧阳春肯来,全是因“道义”二字,这二话不说先“避嫌”,又是将人送到旁的衙门,到时有力也使不上,岂不麻烦。恰在这时白玉堂走到外面,他出远差归来,本该立即去见包拯复命的,只因为安排欧阳春还一时未得方便,见大哥和展昭说话,但听明白了其中之意,当下也愣住了:“若是如此,我还不如当初便不请欧阳兄来得好。”卢方赶紧道:“五弟你胡说什么,官家既有旨意,难道你还想抗旨?”
      说着话,几人已进了屋。展昭将包公的意思一说,众人俱各怔住。倒是蒋平来得灵醒,赶紧道:“啊呀,咱们这是有理的官司,送哪儿又怕什么?别管上哪儿,总得填饱肚子再说,今日我做东,大伙作陪,上外面叫一桌席面来。”展昭忙道:“算咱们两个的。”赵虎这时候插上了嘴:“干脆算咱们大伙儿的,花钱不在多少,总是一份心意,给北侠客洗尘了。”
      欧阳春一拱手,说道:“多谢诸位的盛情了。说句不怕兄弟们见笑的话,此时就是有龙肝凤髓,我心中有事也难以下咽。不如今日暂且免了,往后仰仗诸位兄弟之处还有不少,后会有期,总有相聚之日。目下只管按规矩来,该将我送往何处,照做就是。”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相强。当下,由白玉堂带领二名差人,将欧阳春解送至刑部,交差销案,领了回文,一应公事完毕之后,又陪同欧阳春直奔监牢,免去了许多麻烦。
      白玉堂怕欧阳春在监里受到难为,命人找来禁卒牢头。刑部监里的牢头名叫李世充,为人最是见风使陀,惯于阿谀奉承的,一听说是开封府的白护卫来了,本来张牙舞爪的模样立即换了笑脸,赶过去听候吩咐。白玉堂便命他照应着欧阳春。李世充忙不颠地满口答应下来。
      交托完了,白玉堂回到家中,又命白安送到刑部大牢一套全新的行李,几件干净衣服及二百两纹银,吩咐欧阳春的一日三餐必要在外包伙,不用牢里的饭食。及至安排妥当,五爷才又回转开封府,先面见包拯,再交割公事,之后找到公孙先生,询问欧阳春的官事到底要紧与否。
      公孙策只知白玉堂不在这几日,官家已经裁定,待到欧阳春到案,即进行五堂会审,堂审的官员也早已钦定。其中便有大理寺少卿、枢密院给事中颜查散。至于官司结果如何,如今满朝文武,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本案,马家人在其中运作了多少,当中是否仍有曲折,确实没人能预料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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