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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第十章

      包拯入朝,命展昭等人押解卢方三人来至朝房,随时照应。到了此时,卢方低头不语,蒋平暗自沉吟,唯有愣爷徐庆东瞧西瞧,说不出的新鲜,一时不得安静。不多时,忽见包公的家人总管包兴从那边跑来,口内打哧,又是点手,展昭就知道是皇上过寿山福海那边去了。遂同卢方兄弟三人随着包兴往里面去,包兴悄悄地叮嘱卢方道:“卢员外不必害怕,圣人问话只需据实陈奏便可。若要问别的,自有相爷代奏。”卢方连连点头。
      一时来到寿山福海,只见宫廷楼阁,说不尽的金碧辉煌,丹墀上文武排班,气势雄浑,庄严肃穆。顷刻钟磬之音响起,宫娥内监一对对提炉,引着圣上,升了宝殿。霎时间一片肃然寂静。包公出列,牙笏上捧定一本,写定卢方等人名号:陷空岛五鼠,第一名盘桅鼠卢方,第二是彻地鼠韩彰,第三名穿山鼠徐庆,第四是混江鼠蒋平,第五名是锦毛鼠白玉堂。并奏明现韩彰、白玉堂不知去向,其余三人皆已带到。至于“盘桅”、“混江”等绰号,是因为卢方、蒋平原有的名号有犯圣忌,包公筹划已久,不得不暂且改了,算是避过风口,免得多生事端。
      天子宣到殿上,问了数语,便问有谁去宣旨带人。老伴伴陈林自李太后还朝,因着一片赤胆忠心的功绩,被加封为千岁,随侍在圣驾左右。因感念白玉堂救命之恩,亲自出列,来到丹墀上,宣道:“旨意带卢方、徐庆、蒋平。”早有御前侍卫将卢方等人带上丹墀,又将三人一按,悄声说道:“跪下。”这三人到此境地,自然不得不跪,匍匐在地,侍卫逐向两边一闪。
      圣上命卢方抬起头来,卢方秉正向上,仁宗便问道:“居住何方?结义几人?作何生理?”卢方一一回奏。皇上又问起因何投到开封府,卢方忙叩首奏道:“罪民因舍弟白玉堂年幼无知,惹下滔天大祸。全是罪民素日不能规箴、忠告、善导,方至酿成此事。唯有仰恳天恩,将罪民重治其罪。”奏罢又是叩头。
      皇上见卢方甘心替白玉堂认罪,果见慷慨义气,不由得圣心甚悦,有心要试三人武功。恰好见到忠烈祠旗杆上的黄旗被风刮得抖动乱响,两旁的飘带有一根绕在杆上,一根却裹住滑车,正好出题,说道:“卢方,你既叫作盘桅鼠,那边旗杆上飘带缠绕不清,你可能够上去解开么?”卢方细细一观,奏道:“罪民愿勉力一试。”皇上即命陈林将卢方领下丹墀,开了刑具,脱去罪衣罪裙。
      卢方略一活动手脚,挽掖衣袖,便一纵身,蹲在夹杆石上,双手扶住旗杆,犹如猿猴一般,迅速之极,沿杆而上,顷刻间到了挂旗处,先将绕在旗杆上的飘带解开,又用腿盘柱旗杆,一探身形,把滑车上的飘带也解脱下来。底下众人看得无不喝彩。卢方却忽然伸开一腿,只用一腿盘住旗杆,身体一平,在黄旗一旁来了个“顺风扯旗”,又用了个“拨云探月式”,左手一甩,将那一条腿也离了旗杆。下面众人正惊异时,卢方早用左手单挽旗杆,再用一招“单展翅”,将头一低,滴溜溜顺着旗杆滑了下来,众人以为他失手,不免担忧,他却无事一般从夹杆石上跳了下来。天子看得满心欢喜,连声称赞,到了这时,方知江湖之大,能人异士倍出。
      因韩彰不在,卢方之后,便是徐庆献艺。徐庆有在陷空岛上连钻十八孔的功夫,在万寿山下一钻,霎时不见踪影,再瞧时,却又从另一侧山窟内穿出,兀来兀去,灵活至极,来去甚是自如,果然称得上“穿山”二字。
      继而到了蒋平,皇上原见他身形渺小,面黄肌瘦,形如病夫,内心有些不悦,只是到了这里,无可奈何问道:“你既然称混江鼠,想来是会水了?”蒋平倒不客气,直称:“罪民颇识水性,在水中能开目视物,还能在水中整个月住宿,因此唤作混江鼠。这无非是罪民的小巧之技。”天子听他这般口气,更不喜悦,正好太师庞吉在侧,趁机献计:“他既然自称通晓水性,不如以金蟾一试,便知真假。”皇上依言,命取了金蟾来。
      这金蟾乃安南国进贡之物,宽有三寸,长有五寸,两只眼睛如同琥珀一般,一张大口犹如胭脂,碧绿的身子,雪白的肚儿,衬着两个金眼圈儿,周身的金点儿,委实稀奇。陈林知道金蟾之贵,唯恐蒋平不能捉,悄悄告诉他道:“此蟾乃圣上心爱之物,你若不能捉,趁早实言,以免到时失手吃罪不起。”蒋平却不在意,只道:“公公无须多虑。”换上了水靠,见那边太监将金蟾倒在御河内,等了片刻,待金蟾潜身在水中,才将身一顺,也入了水。
      过了半晌,始终不见蒋平踪影,皇上暗暗着急,心想难道蒋平捉不住金蟾,畏罪自溺不成?倘若如此,传扬出去,岂不成了为一蟾要人一命?恰在此时,水上起波,波纹四下散开,水中露出一个人来,先是面朝下,忽然将腰一拱,竟在水中跪了,正是蒋平。
      蒋平双手上下合拢,这时将手一开,金蟾在他掌内呱呱乱叫。皇上大喜,称赞道:“果然非同了得,不愧是混江鼠!”待到回转金銮殿,便宣包公进殿,道:“朕看他等技艺超群,豪侠尚义。国家总以鼓励人材为重,朕欲加封他等职衔,使得日后有本领的各怀向上之心,卿家以为如何?”包拯正有此心,连忙跪倒:“皇上圣明,天恩浩荡。从此大开招纳贤才之门,实乃国家之大幸。”仁宗甚悦,即刻传旨赏了卢方等三人六品校尉之职,俱在开封府供职。又传旨着令务必访查白玉堂、韩彰等二人,不拘时日。包公带领卢方等人谢恩不提,独独气煞了一个庞太师,原打算借着撺掇命蒋平捞金蟾的机会,狠狠报得一箭之仇,哪知蒋平顺利捞回金蟾,反令圣心大悦,实是出乎意料。然则他日前曾借有人假冒包拯之侄包世荣勒索地方官员一案,蓄意制造伪证、陷害包拯,反闹了个灰头土脸,这时虽不甘心,亦不敢轻易再生事端。
      却是皇上新封了三义一事,传遍宫中。旁人听了,无非好奇而已,想着到底是怎样高手,竟内风中盘桅杆、水内捞金蟾,得此封赏。田甜儿知道此信,心中便是一惊。卢方等三人的名字被如此这般一传,她便是想不知道都难,不由得暗想二哥若知此事,三位结义兄长皆投了官府,不知是何等的失望难过。田甜儿与白玉堂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气,他原本无非是想找展昭比武较技,比过之后,无论胜败,无非一笑,绝不致萦于怀,偏偏被人这么再三再四如临大敌地阻拦,势必激起他的性子来,更何况做这样事的还是他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本来无事的,也要出些事来。
      珊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看着小姐在那里细细思量,着急道:“小姐,你看如今怎么办?要不要去跟太后求个情,说清楚二爷就是老爷夫人在世时为小姐订下的未婚夫婿……”田甜儿从沉思中被打断,摆手道:“二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要做什么事自有他的考量,必不喜我在后请托人情的。”珊瑚道:“那要如何是好?”田甜儿又想了一想,先命准备纸笔,写了一封书信,然后道:“珊瑚,记得帮我准备好衣裳,再去通知白福,收拾行囊,对了,霍姑娘留下来的讯号筒,你还收着吧?我明日一早就去面见太后,咱们准备回去了。”珊瑚不明所以,但见小姐吩咐下来,只能遵命照办。
      田甜儿当初婉拒了太后收养之意,本来就是表明了随时出宫还乡之心的,这时提出来要走,李太后虽有不舍,但一则是之前应允过的,二则人家姑娘还乡祭奠父母、预备婚事,也是人之常情,自是无有不允。于是便命择定良辰吉日,亲自为女神医送行,额外还有赏赐。此外,田甜儿一直居于后宫,固然得太后宠爱,与仁宗天子的曹皇后相处也甚好,皇后另有赠送。当初入宫时,原是派了老成宫女、皇家皇家护卫从金华接来的,既要走,太后便有心吩咐准备车队。田甜儿一一婉拒,推说派车队护送路上未免张扬,多有不便,恰好有当年在师傅门下时的几位姐妹来京,人人身怀绝技,不必畏惧盗匪之流,可以相伴一道还乡。
      李太后还不放心,听甜儿说那几位姐妹都是去太医院路上遇见的,便想请来一见。田甜儿已料到如此,她请霍莹莹相见便是为此,霍莹莹带了几位女教众进宫,参见太后,虽不似展昭、卢方等人在皇上面前献艺得封一般,也显出几手绝技来,李太后亲眼得见,这才放了心。这才待到择定之日那天,送霍莹莹等护送田甜儿一行出宫返乡。
      这一行除了白福一人,都是女眷,直到离了汴京城,临近祥符县地界,田甜儿才吩咐:“白福,不必回金华去,你带路就好,咱们直接上陷空岛。”白福闻言一怔,只是他乃白家的家生子儿,知道田小姐的地位、分量,既然吩咐了,不敢不听,遵命便是。田甜儿又道:“霍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几番相处下来,霍莹莹已对她甚是佩服,自然无有不从。
      原来田甜儿料想等卢方三人献艺封官一事传出去,白玉堂知晓之后,难过之余,必然有事发生。她自己又不懂武艺,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即是陪伴在侧,纵然是他罪犯了天条,总要追随在他身畔就是了。只是她若一走,莫说太后必有赏赐,累累赘赘带着东西定走不快,就是她这身子,也禁不得颠簸,赶不上二哥策马扬鞭的驰骋,并非畏惧辛苦,然则这样一来,若是再病倒了,到时反增拖累。为的如此,她唯有先行一步,让白福带路先去陷空岛,即便武艺上帮忙不得,能在一些小事上替他多留些心也是好的。唯独一样,她不能等,非得先行不可,只是若让白玉堂事先知情,必不肯放她独自上路,那时必然还是拖累,然则若不告知,二哥定然挂心不可,何况上元那日两人也早已有了约定。这便是她请霍莹莹来的另一重原因,要上陷空岛,非得白福带路不可,但也须得有人将她事先写好的书信交予白玉堂。
      霍莹莹得知了田甜儿这番打算,暗自佩服她的精细不说,自然也无有不应允的。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一番念头,田甜儿身边只一个珊瑚、一个白福随侍,没有可靠之人保护,万一真有意外,白玉堂决计轻饶不得她,因此这信虽然重要,她也不能亲自去送。再一个,她可是也想上陷空岛久矣。这样一来,只能派教众前去送信,不过要往何处找到白玉堂,还得田甜儿亲自指引了。田甜儿对此无甚异议,指点了方法,要求待自己一行离京满了五日,方可将信送去。霍莹莹深以为然,当晚找下处投宿时,便将一切办妥。
      白玉堂自那日假作中计、气走韩彰之后,文光楼也不再住了,正好他在大相国寺有位好友,寺院乃清净之地,少俗人烦扰,可以投奔。他心中本就有气苦之意,虽敬重几位兄长,然则当初自己无意管什么“御猫”,却再三再四地提及,似乎笃定了要来找其麻烦,索性便如了他们的意,进京走这一遭,也无非是以比武较技为本心,怎奈江湖人惯常的切磋,到了展昭这里便是如临大敌,被当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也罢了,哪知几位兄长竟也不肯理解,反倒把比武切磋等些微小事看成了大逆不道一般,若说包相爷对大哥的知遇之恩,无非是包公秉公执法,怎知也成了他们相帮外人的缘故?因此烦闷,栖身寺院之中,与好友清谈,倒可略解一二,便几日未曾出门。
      没过几天,来寺里的香客无意间议论起京城里的众口传说的新闻,当今万岁广开门庭,招纳豪杰,新近又连封了三名江湖侠客,听说是各展奇能等等。白玉堂闻知,一听便是卢方、徐庆、蒋平三位义兄。人各有志,兄长愿意为官,投效了朝廷,也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和展昭成了同僚,又怎能还在这开封城内与展昭比武?若说就此罢手,先前费那一番功夫,闹到如今这般所为何来?他便暗暗有了打算,若是京城内比不得,便回陷空岛去比,输也罢,赢也罢,轰轰烈烈,方才不失男子汉大丈夫的畅快淋漓。在心中盘算了两日,该当如何行事,怎样才算能避开几位兄长,单引展昭到陷空岛去,接下去又当如何,他遂在心内有了一番计较安排。这一日,正预备向好友告辞,忽然有小沙弥进来通传道:“白施主,外面有人求见。”
      白玉堂微微一惊,他在此处,唯有甜儿知道,难道是甜儿出了甚事,打发白福来的?请小沙弥让进来人,却不是白福,而是个黑衣的中年人,眉间贴着火焰印记,一进门,也不等白玉堂问话,直接躬身施礼道:“白五爷,我教圣女受田姑娘所托,让我送这封信来。”直接呈上了信,又道,“圣女现与田姑娘在一起,所以请五爷放心。至于其他事,我等职位卑小,也不能多知。”说完告辞出去。
      白玉堂拆信来看,甜儿在里面将情由都说了,一时读罢,心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论理,他要引展昭去陷空岛,必是甘冒大不韪的大事,决计不愿拖累甜儿,然则二人之前才有约定不提,就说他前番已不得不违了承诺,为了护送大理公主没能及时去接甜儿,若此时再单人独骑一走了之,撇下甜儿独在京城,那是无论如何不可的。念及至此,他又怎能不明白甜儿真意?虽说是去陷空岛是她早有的心愿,然而此时出行,又是有意先行一步,分明是不愿拖累自己,但又有心生死与共,誓死相陪!
      白玉堂心里感念甜儿,她们的行程提前了五天有余,这时再追是追不上了,好在有霍莹莹伴着她,倒不必过于担心。既如此,他当然更能放开手脚,做一番大事。这一日筹备所用之物,兼养精蓄锐,自然不必多提。第二天一早,他向好友告辞,出得大相国寺,先找了一家偏僻的小店,权作安身,待到晚间,扎缚停当,收拾得紧身利落,在房内桌上撂下店钱,直奔开封府。
      这地方白玉堂已来过数次,熟门熟路,先将随身携带的皮人安放在二重院落西首耳房的屋顶上,借着一处树木掩映,脚下用鸡爪钉扣定瓦栊。确保了来往人等一时难以发现,发现则必然生疑,他即转奔前面书房,用脚勾住屋檐,倒挂着身子向内观看。屋内有烛光,映着人影,有说话声音,听来是两名衙差在向包拯回话,说的是前日韩彰在一处什么宝善庄仗义救人,不单救下一对遭恶霸劫掠的父女,还连二名衙差一并救下之事。
      包公听完回话,又细细询问一遍韩彰的情形,赏了二人银两,那二人才出来。五爷连忙将身一缩,贴住房檐,隐在黑暗处。书房内似是仍有他人,就听得包公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人听:“圣人并未加罪卢方等人,且皆已封官,韩彰听说此信应有向上之心,他缘何仍不肯来?”有人说了几句“大人无需多虑”的话,包公忽然又道:“是了,是了,白玉堂未来,韩彰是决不肯先来的!”
      听他们议论二哥,白玉堂心中一暖,又想到二哥不知流落在何方,既是挂念,又免不得一股无名的憋屈怒火,强压了压,扬手向院中“啪”地丢下一物。屋内人显然听到,即刻出来一人,白玉堂在天昌镇时见过,乃是包拯的管家包兴,伸手捡起,见是一个纸包儿,上有“急速拆阅”四字,便急忙送回了书房内,交予包公。包公低声念道:“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归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玉堂在屋顶听了,暗暗忍笑。
      包公自然不知头顶有人,一见此言,即刻命包兴前去查看,又着令另一名管家叫李才的,去请展昭过来。白玉堂缀在包兴之后,他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只见包兴到了后面院落一排屋子,似是库房的模样,打开了锁,进去验看,不多时即出来,嘴里还嘀咕着:“相爷这回可得放心了,三宝藏得好好的,哪里有丢?”
      五爷等包兴一去,即刻跃了下来,挥刀削断锁头,入内一瞧,里面陈设也简单,无非是几处箱笼。他早已听说,开封府闻名的三宝乃是游仙枕、阴阳镜,并包夫人家传下来的古今盆,前二者乃是包公“日审阳,夜断阴”所需之物,后一类传闻用以求取甘露,十分灵验。因此要找便容易,转眼找齐三宝,就手用包袱皮包了,出到外面,一直到了二进院子,取出火折子,在西耳房的窗纸上一点,自己却一个倒翻以一招“蜻蜓点水”之势,急掠过院子,跃至东墙,矮身伏在墙沿上,细看端底。
      那窗纸何等轻薄,等火一燎,即刻燃着,有往来的仆人见了,失声呼唤走水,喊人来救火。这院中一乱,便有仆从提了水桶等物赶来,包兴也来了,张罗着分派人手。展昭赶来,听人嚷房上有人,抬眼间应是看到了那被火光映现的皮人,抬手就是一袖箭,飞身跃上房檐一瞧,却拿了个皮人下来,也不知他表情如何,只管抓着包兴问三宝怎样,包兴犹不知发生何事,只道三宝无恙,展昭令他即刻再去查看。玉堂在墙上看得好笑。便在这时,卢方等三人,连同王朝、马汉诸人一并到了。
      那火已被扑灭,包兴却回去看了一回,慌慌张张跑来道:“不好,三宝果真被人盗去了!”展昭与卢方、徐庆、蒋平分别上房,四下搜寻,底下有王、马、张、赵前后稽查,但五爷是久走江湖的行家,岂能轻易被他们找了去?原先没有即刻便走,无非是心中虽气,倒地牵念几位哥哥,既料到他们必来,宁肯冒险等上一等,远远见上一次也就放心了。这时看他们三人衣冠楚楚,料想这官做得顺畅,那还有什么,便想悄无声息离开。就在这时,三人和展昭皆从房上下去,展昭拿了皮人给三人看,徐庆嗓门大,脱口而出:“这是小五的。”院内灯笼火把明亮,在五爷的方向上,恰可看到蒋平暗捅了徐庆一下。
      展昭铁青了脸,卢方摇头叹息不语,蒋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要说话,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相爷!”几人忙回身,原来是包拯得了包兴去送的信,亲自前来查看。见此情形,展昭便又将方才不慎中计之事述说一遍,卢方惭愧,便要追赶,蒋平赶忙打岔:“未知五弟向何方去了,这不是望风捕影么?”包公安慰道:“此事原也怪我派人查看。三宝并非急需之物,你们莫要声张,等明日慢慢访查便了。”展昭却道:“五弟是回了陷空岛了。”趁着包公吩咐话的空隙,忙着将白玉堂投石问路之事言明,又念出了字柬上的言语。卢方听了,甚是难受。
      包公便言更深露重,带同众人一齐至前面书房。白玉堂看到这里,亦不再耽搁,自墙头跃下,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对他而言却无甚难为,施展轻功翻越城墙,连夜走出数十里路,天亮时才在县城里买了坐骑,一路径回陷空岛。
      路上非止一日,白玉堂回到岛上,先去向大嫂请了安,随即回到自己的庄子,田甜儿和霍莹莹只比他早到一日。白玉堂其实并不想见到霍莹莹,只是仍欠她一个人情未还不说,这次又多亏了她护送甜儿上岛,总不能即刻就将人赶下去,只能吩咐下人好生招待。等到都安置妥当了,一行向甜儿述说之前去开封府盗宝,一行递过去一个大包袱:“糖球儿,这个你收好了。”田甜儿接了过来,已知里面是何物,含笑不语,随手放在一边,珊瑚犹不解,问道:“二爷这是又拿了什么好东西啊?”
      田甜儿淡淡横了她一眼,才又笑道:“二哥,既然卢大哥、徐三哥、蒋四哥都在开封府做了官,你又有什么打算?”白玉堂知她话中未尽之意,停了片刻,才道:“几位兄长的意思我并非不解,只是原本毫无关碍一场比武,闹到如今,竟成了轩然大波,我若再罢手,岂不成了虎头蛇尾之人?我引展昭前来,就是为的免使大哥他们难做,远离开封府,以便好生比试一场。待切磋完毕,也不需他们怎样,我自行上开封府去投案便是。”甜儿眸中闪过一抹忧色,道:“我们来的路上,霍姑娘得到她教中的传讯,蒋四哥曾上翠云峰,说是想请韩二哥来,说是……说是要劝解你,因此展昭并未过来。”
      白玉堂自然知道那“劝解”二字背后之意,微微冷笑:“以二哥的为人,就算被找到了,又怎会听他们的话前来做这等事?”话音未落,突然止住,目光望向门外。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珊瑚过去开门,霍莹莹进来,她已听到方才五爷和甜儿的谈话,并不掩饰,直接了当道:“我方才收到消息,韩二爷有意避开了四爷,不令找到。只是四爷中途插手了个什么案子,好像是有关开封府,你们的包青天之侄的,因此回开封府稍晚,展昭已经等不得,直接起了路引向松江府而来。啊,他是在三日前起程的。”她清楚白玉堂不愿自己派人注意几位结义兄长的动作,只是到了这时候,先得消息总能先做准备,因此就当作没看到白玉堂皱起的眉头,实说无疑。
      田甜儿亦知此意,抢先道:“三日前?展昭是直接从开封府起了路引来的,沿途衙门应该都予他行了不少方便。若是以快马行程计算,一路顺利,再有十日就当至松江府地界了。”霍莹莹感激地冲她笑了笑,突然道:“另有一事,五爷才回来,怕是还不知道。荡北茉花村,新招了展昭做女婿。五爷虽不作他想,只以比武为念,奈何亲疏有别,怕是旁人关心至亲,有了旁的猜测揣度,反倒多生枝节。”
      白玉堂确未得知此事,不由问道:“哦?”田甜儿点头道:“此事属实,昨日我们到后,听白文说,二哥你那日离岛不久,不知荡北出了什么事,又有人到水下赶鱼。有个头目叫邓彪的,派人拦截,双方不知怎地打了起来,被茉花村的丁二员外用弹子打下了水。后来卢大哥赔罪,就是那一次,在芦花荡上,由丁家二位员外引见了随在他们身边的展昭,当时就已言明,什么比剑联姻,总之是在丁老夫人面前,将展昭与丁家三小姐的婚事做了准的。”白玉堂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略坐了片刻,便让甜儿和霍莹莹说话作伴,自己起身出去,找到白福、白文等,交待事项。
      等到次日,有下人来报,柳青上岛求见。柳青早与白玉堂相识,二人交情甚笃,他既前来,白玉堂自然高兴,盛情款待。原来柳青此来是为的答谢前次邀请三义出手,劫下孙珍给庞吉的生辰纲赈济灾民一事。到了今日,白玉堂方知这件畅快人心的大事原来是自己三位哥哥连同柳青做下的,倍感痛快之余,想起二哥,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唯有暗下决心,待比武之事一了,开封府要怎么断案也不必说了,倘或仍能有一线生机,那便无论走至天涯海角,也要找回二哥,当面认错赔罪,请二哥谅解。
      老友多年不见,白玉堂即留柳青住下,说道有一桩盛事可瞧。柳青原不解个中含义,只是这数月以来,倒也听闻过东京汴梁城的不少传闻,随口问来,白玉堂一一据实以告。柳青听来,想象东京城的热闹情形,尤其是听到杀郭安、戏耍庞太师等事,不由得大呼畅快过瘾。他深知白玉堂的脾性,说是争强好胜,也无非在于武学一道,江湖中人,在武艺上互相切磋乃是进取之道,能目睹高手比武,亦是增长见识的良机,自然留下。
      接下来数日,白玉堂无非每日与柳青钻研武学,或谈论在江湖上快意恩仇、行侠仗义,除向大嫂请安外,余下的便是陪伴甜儿,在岛上散心,一览松江景致。倥偬之间,十日已过。这一日,有人来报,说是展昭已到了松江府地界。白玉堂正和甜儿说话,听了便罢,未露声色,让人下去,霍莹莹却又到来,一手抓着只信鸽,一手捏着张纸条,正好和前来报信的下人擦身而过,不由得笑道:“看来五爷已经得到消息了?展昭到松江府来,先投了文书去见太守,命太守派人使船上岛……这还是今日的事,想来他若要兼程,今晚就能上岛了。”
      白玉堂只淡淡应付了一声,便再不提此事,转而去跟甜儿说些旁的趣事,见甜儿渐渐露出倦色,这才让霍莹莹和珊瑚陪她回房休息,自己转到前面来。见了柳青,也不提这些事,只吩咐庄丁设宴,欲与柳仁兄一醉方休。
      这边他二人酣畅痛饮,不觉已至二更时分。另一边,展昭有意趁夜上岛,再三交代了跟随使船的当地衙门中人,吩咐妥了若自己三日无回,便需即刻回府禀告太守,这才借着月色,直奔卢家庄。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一座庄园,却是五座,五座合而为一,分为五个大门,高墙大院,门内另有乾坤,乃是按照“周易·八卦”而建的。展昭绕墙走了一圈,也未见得从何而入,更不知哪座庄园是白玉堂的,也亏得运气还好,遇上了几名夜间打鱼的渔人,经人指点,沿着一带坚固高墙走了一阵,方见得有个哨门,只是入口,却栅栏紧闭,推了推,内里是锁着的。恰好那几名渔人也也经过这里,见此情形,又指点展昭去拉门上的铜铃,这边一拉,触动机关,里面闻得铃响,便知有了人了。
      展昭谢过渔人,听到里面有人问道:“什么人深夜至此?”便高声叫道:“在下展昭,任职于开封府包相爷处,特来见你家五员外的!”里面人便问:“可是江湖赫号南侠,受封为御猫的护卫展老爷么?”展昭道:“然也,你家五员外在家么?”里面的人便应道:“在家,在家,等展老爷好些日子了,略为少待,容我禀报。”接着便是脚步声向里去了。怎知偏生凑巧,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醉汉,满口胡言乱语:“深夜来打扰人清静,什么人这般没规矩?竟还打扰到卢家庄来了,也不知敢不敢进来呢。”一边说,一边歪歪斜斜走了。
      前日在开封府,蒋平曾提醒过陷空岛不是好去的,展昭当时虽不服气,可也自多加着小心。加上他心里有事,便将醉汉的醉话疑在白玉堂身上,不由得大怒:“这些庄丁好生可恶!分明是白玉堂事先吩咐了的,我若不入内,倒让他小瞧了!”一怒之下伸手扳住栅栏,一个翻身纵跃,倒垂式用脚扣住,又把手一松,身体卷起,斜刺里抓住墙头,两脚一拱上了墙。下面虽是平地,展昭仍深恐有埋伏,又投石问路了一回,方才转身落在墙里,直奔广梁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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