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朝颜花》北宫伯玉

2、故歌（冢不二）

　　不二站在街上，透过对面那一家店的玻璃橱窗，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手冢和木久。木久园边，是手冢的未婚妻。而他们所在的那家店面，是婚纱店。

　　当然，还有一件忘记说的事情。今天，是情人节。

　　不二离去，他现今已是某跨国公司的副总裁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被暴露，将会对自己和公司产生多大的影响。

　　他必须抑制。

　　公司决定在今晚为社会知名人士中的单身男女举行一场聚会，自然，不二也被列入了其中。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年轻女孩对他的心思。多金英俊的优秀男子。他在别人眼中也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了。

　　在最开初进入公司的时候，不二是极其厌恶这些宴会的。太喧嚣，他不喜欢。渴望有个安静的归所，这是他伤痕累累后的唯一想法。但他最终还是融入了那种嘈杂。

　　放纵，是否就能遗忘？这是个连天才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不二在纸醉金迷之时却瞥见了一个人。

　　当他抬头时，恰好可以分明的看见那颗熟悉的泪痣。

　　不管怎么说，招呼还是要打的，“迹部，好久不见。”

　　“怎么？本大爷都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宴会。倒是不二你，这么久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对方的语气亦是嚣张而惋惜的。

　　“呐，”不二眼中有深深的寂寞，“你知道的。”

　　“他和木久园边要结婚了，你知道么？”迹部皱眉。

　　“我知道的。你不觉得他们很配？”

　　“真是的。”迹部咬牙，低声又恶狠狠地：“手冢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还不如跟了本大爷，本大爷绝不会亏待你的。”

　　不二笑了起来，脸上是单纯而疑惑的表情，“可是，忍足怎么办呢？”

　　“喂，那家伙跟本大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迹部。你无论再怎么样，心里装的，也只有那一个人吧。

　　外界的舆论，他人的观点，家庭的关系。你们，都可以弃之不顾。

　　可是，没有如果。

　　“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失陪了。”不二优雅地离去。

　　迹部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鸡尾酒，看着不二远去的背影。更多的是担忧，但是是担忧他们还是因为别人联想到自身呢？谁也不得而知了。

　　推开单间的门，不二无可抑制地呕吐起来，歇斯底里的。

　　又是这样的么。每次都是这样的。他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就想默不作声的流泪。那些失色的记忆，即使是在多年之后，侵蚀依旧。

　　虽然这一切都已远去。
　　“不二前辈，这是手冢总裁送来的请柬，他还让我问你一下是否能够出席。”说话的是新来的职员迟越崎子。

　　“哦。请柬放那边桌上就好了。至于出席么，”不二像是略微沉吟了一下，“我会到场祝福他们的。”

　　“恩，我知道了，”崎子答应，“但是，手冢总裁都结婚了啊，不二前辈却连女朋友都没有，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不二笑，抬头看着崎子，“希望以后会有吧。”

　　当能够学会遗忘的话，就会有了吧。

　　手机的日程在某一日开机的时候很突兀地跳了出来。

　　10月7日。是手冢与木久结婚的日子。当时看请柬并未注意到这件事情，可现在，偏生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十年前的今天，似乎是他们从初中部毕业的那一天吧。

　　依旧是全体成员一同去河村的寿司店。那一日，无论是平时活泼的菊丸或是经常拌嘴的桃城和海堂，都像约好了般一言不发。

　　“手冢高中会去德国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确定一下这个问题。

　　“是的。”手冢愣了一下。

　　“那以后，还有可能遇见么。”不二的眼眸中，那看不分明的情绪，是怅然或是迷茫。

　　“吃寿司啦，”河村把寿司端了上来，“大家不要再讨论这么伤感的话题啦。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河村像是恰到好处地缓和了尴尬的气氛，众人开始欢呼着吃寿司。

　　“不二前辈，到了。”崎子在前座小声提醒。

　　“啊，抱歉。”不二下车，开始微笑。

　　10月7日。手冢，这是我们分别的日子，是你结婚的日子，更是，你的生日呢。

　　不二忽然为这个想法感到分外寒冷，也是，都临近初冬了。
　　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手冢一眼就认出了在人群中的不二。不二，却是一直望着他这个方向的。

　　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在两年前再度回到日本的这个举动。是为何而来的呢？为了能在人口众多的东京于某月某日再见他一面么？

　　在刚到德国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与青学众人大多皆有电话来往。而不二，恰好是那少数。后来回到东京，开先他亦没有告之不二这个消息，也没有去他家拜访。

　　但当他有勇气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电话已变成了空号，当年房屋的主人亦早已搬迁多时了。

　　果然，假如能坦诚一点就好了。

　　新娘的手忽地就搭了上来，手冢惟有在心中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想什么呢？

　　接下来的事情，交换戒指，宣誓，揭纱。一步步地进行着，而新郎新娘，金童玉女，浑若天成。

　　看着手冢因为婚礼而不得不露出的丝丝微笑，不二想起曾经宁愿受罚也要去调侃手冢的情形。

　　自己忽然就去捏手冢的脸，想让他笑一下。在当时手冢眼里，自己必然是一番分外调皮的，模样吧。接下来是手冢温柔拿掉他的手，抚摩他的头发。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可空凭那些记忆又能如何？

　　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像回忆中惟有孑然一身。

　　自从上次参加完手冢的婚礼后，崎子发现不二前辈一天比一天消沉。

　　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消沉，只是越发寡言少语罢了。

　　她决定开导一下前辈，“不二前辈，你和手冢总裁以前认识吧。”

　　不二没有抬头，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我们在初中是同学。”

　　“是很好的那种吧。”

　　“是啊，”不二叹气，“很好很好。”

　　“实际上，不二前辈是喜欢手冢总裁的，对吧？”

　　不二惊愕抬头，看见崎子的眼眸中有洞彻后的清明。

　　“我的父亲也是一个同性恋，”崎子知道他想问什么，无所谓的解释着，“只是因为祖父需要一个继承人。虽然我是个女人，但还好有个哥哥才未被赶出家门。但自从知道这种事后，我就对同性的恋情分外敏感。”

　　“那么，会觉得，我很脏吧。”

　　“也没什么。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手冢总裁都结婚了，你也没必要还念想着那些旧事了。对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不二只听见关门时的撞击声，虽然力道不大，但崎子最后那一些略带嘲讽与鄙夷的话语依旧撞得他心隐隐作痛。

　　不二周助，他似乎在一日间改变了。

　　开始频繁的交女友，也学会了如何熟练的哄女人。

　　迹部很奇怪的试探：“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心如死灰？”

　　“不，”不二揽过一个女人的肩，“只是豁然开朗了。人不应该拘于死结嘛。”他暧昧的在身旁人脸庞落下一吻，“你说是吧。”

　　女人娇羞的笑了起来，妩媚的眼波流转。

　　迹部只有些不喜欢现在的不二，这样的他，根本就不是不二周助。

　　伴随着不二暧昧的语调和女人的娇喘，一时间，房内春色无边。只可惜，这一切都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对不起，你们继续。”来人似乎是走错房间了。

　　“怎么，没锁门？”不二皱眉，悻悻地去关门。但他却发现，闯入的人并没有离去。
　　“不二。”熟悉的声音。

　　“是手冢么？”不二有些尴尬。

　　“滚出去。”手冢极其不悦得看着床上的女人。

　　女人只好看向不二，不二却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阻止手冢的意思，只倚着墙冷眼旁观。她慌忙整理好衣襟，提着包跑了出去。

　　“不二，滥交不好。”

　　“怎么，总裁也有所耳闻么？可那些女人太热情了，我也没办法。”不二一脸无奈。

　　他走过去锁好了门，“但是，你把她赶走了。我怎么办？手冢，不如你来代替她吧。”

　　“你当我是什么？”

　　从那一晚后，手冢偶尔也会去找不二。

　　反正都无所谓了。不二是这样想的。即使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上的。

　　“手冢，听说你和木久的关系不太好呢。”

　　“我和她之间本就无什感情，”手冢冷笑，像是对这一桩婚姻的嘲讽。

　　不二默然，拿婚姻当道具的，本就不在少数。

　　“不然，你以为我会来找你？”

　　是呢，他都忘了。不二习惯的勾起嘴角，“抱歉，我都忘了我们的身份了。”

　　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拿手机，屏幕上的光让他有些许的不适。真是的，这光害得人想流泪呢。

　　凌晨了。不二起身穿衣服，手冢却依旧躺在床上。

　　“再见，手冢。”这是不二关门前的最后一句话。可以死心了吧，不二周助。他对自己说。

　　又一次的，伤害了他呢。这么多年了，曾经那年少的爱恋又残存几分？我不知道，不二，我只能放手。

　　不二，对你来说，去德国就任不也是你的梦想么？如此，我与木久的婚姻，也并非不值得。木久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即便她不爱我，却也断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有这种事情。

　　再见，再见，再不相见。不二，这就是你的意思吧。

　　独自一人踏上去往德国的航班，不二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日本。

　　恩，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即使崎子不说，他也应该猜得到是手冢专门指名要他去德国分公司就职的，这只是他一直在心中偷偷地不敢承认。

　　但是，手冢，我曾经那么想去德国的原因，是因为不想留在没有你的日本，你知道么？

　　再见，手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