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隼（重修版）》狂飆之嵐

6、第六章

　　第六章

　　空气中充斥残忍血腥的味道。

　　一只浑身负伤的野兽在旷野中亡命奔驰，牠的长相极为奇特，牛头兽身，脊背隆起一座小山，身上倒刺的暗红色鳞片被伤口流出来的黑血渲染，呈现怪异又恶心的颜色，每跑一步，地上的干草便沾染上斑斑血迹，使牠一路行踪无所遁形。

　　尾随而来的追兵是三只壮硕的大喙鸟，牠们挥动结实的羽翼，矫捷地在空中盘旋，发出呼呼的裂风声响，森白的利爪由上而下狠狠扑上野兽，撕裂牠奋起的肌肉，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野兽失速着扑倒在地，周身漫出一滩血泉，预示死亡的到来。

　　确认对方已经无力再战，追兵洋洋得意地厉啸几声，翻飞离去。

　　伴随远去的声嚣，野兽临死之前幻化回人身，赫然是一身长九尺的大汉，他的意识逐渐抽离，放大的瞳孔对不住焦距，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隼……青隼……大……人……」
　　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呼喊，硕大的躯体一阵抽搐，慢慢咽下了气息。

　　天空，蓝得刺眼啊……

　　—北府焦宅—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拄着长杖端坐于正席之上，身为代代效忠于仙人一脉的家族长老，举手投足之间的稳静持重足以撼动族人千百，然而骤听方才捎来的恶耗，便是长老也不由得震颤起佝偻的身子，任由莹白的双目在微弱的灯火下扭曲成可怖的形状：
　　「妳说什么？图儿他——」

　　席下形容憔悴的女子一身缟素，俯身啼泣：
　　「媳妇万万不敢欺骗长老，此事……此事千真万确。」

　　后排一列武士齐齐顿首。

　　老太长杖一个重击，裂帛似的厉声骂道：
　　「胡涂！」

　　女子面露凄楚，红肿着双目不敢反驳。

　　老太巍颤着身子探手扶地，压抑心头一阵绞痛。

　　焦图，她的长孙，从小担起已故父亲的责任职掌家族印信，辛苦了数十载，竟然说没就没了，想她焦祁氏一生都为仙家殚精竭律，唯有长孙是她的安慰，若非双眼早在几十年前便再也流不出泪来，只怕她此刻已然放声恸哭。

　　良久，焦祁氏蓦地回过首来，烛火照得她半边脸形同枯槁：
　　「鲮鱼。」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黄衣少女迅速挽开裙摆跪到她身前：
　　「奴婢在。」

　　「……大人已经知晓了吗？」

　　「回长老，大人此间正在陵洞闭关，尚未获知消息。」

　　焦祁氏点点头，容色恢复成一片肃然：
　　「如今正临我动辄存亡之际，不宜徒加恐慌，丧失仙器之事，由老身亲自告予大人，任何人都不许再说，包括妳。」

　　与焦祁氏一双空白的眼珠对上，焦图的发妻焦孟氏赶忙擦干眼泪，低头拜道：
　　「媳妇领命。」

　　众武士同拜：
　　「吾等领命。」

　　焦祁氏一个伸手，贴身奴婢鲮鱼瞬即意会，上前扶住老太，起身离了间房席座，步向廊外。

　　望着外头如血一般的月色，她想起长孙总是在了结一桩任务以后，奔起那双健捷的快腿欣悦归家，承欢她的膝下，如今那双腿再快，也快不过敌人窝藏在他颈间的刀，不由得颓然叹道：
　　「天意……天意啊……」

　　今夜，焦祁氏注定无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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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刘生正在梦里辗转反侧。

　　喜气洋洋的结婚典礼上，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汗流涔涔，上气不接下气，依稀听他深情款款地，朝台上喊了一声『芷若』。

　　典礼的主角吴芷若闻言，竟不顾她新娘的身份，于众目睽睽之下拉起澎大的裙摆，一脚踏上铺着精美桌布的礼桌，一跃而起扑向那个男人，雪白的挽纱礼服在饭厅华美的水晶吊灯照耀下闪闪发亮。

　　男人紧拥着应该是属于新郎的美丽新娘，低下头忘情地亲吻，那梦幻的画面，有如书中的童话故事一般。

　　新娘眼角泛着幸福的泪光，一个回身，清晰又模糊地，对身后目瞪口呆的新郎满怀歉意地说︰
　　『对不起了刘生。』
　　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那男人的手离开。

　　耳边传来宾客在楞了半晌之后喧闹起来的吵杂声，刘生整个人僵在座位上浑身冰冷，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挤不出丝毫的反应能力。

　　……跑了？
　　新娘子跑了？
　　搞什么？
　　别开玩笑了！

　　——芷若！

　　刚要喊出来，喉间瞬间涌入大量冰冷的液体，直顶入肺部，他呛了一下，双手双脚反射性地扑腾，猛然间一股水流冲过他的身体，带起他胡乱翻滚。

　　他竟是在水里吗？怎么会？

　　此时的刘生已然清醒，他双目大睁，身体下意识想脱离这恐怖幽深的水底，然而胡乱的挣扎只让自己越来越痛苦，惊蛰恐慌之际，他脑里突然闪现几年前在工作室小姐添购的闲书中看过溺水时如何自救的安全手册，本着求生意志，他忙不迭地按照心中浮现的条文行动，死死憋着一口气，放松四肢顺水而飘。

　　过了彷佛一世纪那般长久，他终于在远处瞧见丝丝微亮，尽管那抹亮泽相当地浅，但对刘生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激动之余他奋力展开手脚，朝头顶那微弱的光华处拚命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