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隼（重修版）》狂飆之嵐

5、第五章

　　第五章

　　江子靖被送回来以后一直没醒过来，给这村里唯一的老医生看过了，说是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桂一听诊断结果，都要急疯了︰
　　「没事？没事的话怎么会昏迷不醒啊？不行，医生你再看看、再看看哪！」

　　老医生被他哭得眼花花心乱乱，然而病人的状况看似严重，却只是睡着了而已，尽管浑身上下不断地发虚汗，可仔细一摸，体温很正常，也没有特别的病征，既然没撞到脑袋，说不定休息一个晚上就能大好。

　　刘生原本料想若是不行，就立刻开车带江子靖出发到镇上的大医院去，不过听完这席话，他考虑了半晌，决定采纳对方的建议，暂时休息一阵子看看情况，毕竟谁也不想在颠簸的路上平添什么变数。

　　是故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在村长安排好食宿的情况下，和林桂轮流照顾江子靖。

　　说也奇怪，明明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说晕倒就晕倒，江子靖跟着他一起上山下海那么多年，从没听过他喊一声苦，身体怎么可能这么娇弱？

　　不过此刻的他也没办法多想，别说江子靖，光身边那只小皮猴就不让人省心，看他平时那么讨厌江子靖，一出事情第一个哭哭啼啼的人就是他，弄得刘生一边要照顾病人还要一边安抚小孩，两头烧不完。

　　忐忑不安地守到夜幕低垂，江子靖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桂心里担心，又开始泪汪汪了︰
　　「生哥，怎么办，要是江子一直不醒，那我……」

　　「乌鸦嘴，累了就先去睡，不要胡思乱想。」

　　「但是……」

　　「去睡。」
　　刘生不容质疑的语气压得他一点气也不敢再吭，于是乎擦擦眼泪，窝在江子靖身边调整睡姿。

　　「要是江子醒了，生哥……」

　　「我会喊你，睡吧。」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床畔，手上拿着随手带来的摄影集，一页一页翻着。

　　其实他也很担心，怕江子靖就此一睡不起，只是他们三人身在外地，他又是他们的长辈，能够挑起的事他当然要尽量挑，要是连他都惊慌失措，那眼前这只小皮猴都不知道要蹦到哪里去了，所以刘生一直强自镇定，暗暗想着如果到早上江子靖还是没反应，天塌了都要把他送到大医院里去。

　　夜色渐深，墙壁上的小挂钟发出的滴答声响清晰无比。

　　林桂和江子靖规律的呼吸声像波浪一样，慢悠悠地打着节拍。

　　刘生本来精神很好，此时却不自觉地开始犯困。

　　起初他还为了硬撑而加快翻动书页的速度，然而越是想清醒，眼皮就越沉重，结果撑不到五分钟，便慢慢将头靠上椅背，歪着身子睡了，手上的摄影集哗嚓一声掉到地上，也不见他起来捡。

　　……江子靖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他的眼神晶亮有力，完全不像是今天晕过去的病人。

　　在微光的照耀下，他缓缓坐起身子，以不惊动人的力道，把压在他腰上的胳臂拉开，接着俯身细细拨开林桂睡得出汗的刘海，垂眼端详着那有些童稚的睡颜。

　　瞧着瞧着，江子靖的泪水沿着脸庞潸潸而下，他缩起颤动的肩膀，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声地啜泣，他的表情半是伤感，半是极致的狂喜，最后情不自禁地低头，在他最珍爱的人唇上印下一吻。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

　　江子靖下了床，靠到刘生身边，伸手摇摇他：
　　「生哥……生哥，醒醒。」

　　「嗯……？江子，你醒——」

　　「嘘——」
　　用食指轻押唇瓣，他说：
　　「别把桂花糕给吵醒了。」
　　随即拉住睡眼惺忪的刘生，将他拖起。

　　「跟我走，生哥，来……」

　　江子靖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虚无飘渺，刘生原本就要清醒了，却被这嗓音给催眠，半朦胧的意识里闪动着迷茫的光影，身体很自动地听了话，像被拉了线的人偶，一步步跟着对方。

　　二楼的窗户大开，两人踩着飘荡的步伐，一前一后出了村长宅，脚下诡异地半腾空，在夜色中疾行，周围渲染出一片妖异的红艳色彩，远远一看就像两只火红色的飞鸟，划破乌夜的云彩翩飞。

　　夏风猎猎，刘生于半梦半醒之际开口问道：
　　「江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怕，生哥，我们很快就到。」

　　江子靖不再说话，他牢牢地抓住刘生，脚尖轻点地面，又高高抬起，景色一转，竟瞬间来到后山、正对临时博物馆门前。

　　本该是二十四小时警备的地方，现下却静得连跟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大门的电子锁哔的一声打开，两人穿过黑暗的大厅，通往一处室内长廊，红光映照着阶梯，前方看似无止尽地蔓延。

　　当他们站在两人宽的平台上、一步跃下栏杆时，刘生依稀记起这里是白天到过的考古现场，他们快速地跨过底下正方的土坑，朝地下室最尾端的山壁前进。

　　不消多时，刘生就看见前方用绳子隔住的一道口子，那宛如活物般攀附四周的藤蔓兀自绿得发亮，缠绕深不见底的坑口，点点幽火向上浮动。

　　红光突兀地闪烁，于江子靖身前飞出，如丝娟般滑动，在空中勾勒出轮廓，形象逐渐立体，化为一名唇红齿白，身着古代服饰的红衣少女，她娇俏地立在山壁旁，嘴边沁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刘生呆望这番奇景，浑然不知江子靖是何时拉起他的手，递交给红衣少女。

　　「我来履行我的条件。」

　　闻言，少女笑容灿烂，迫不期待地将小手凑上。

　　感受手掌间冰凉的触感，刘生看向身边那认识好几年的工作伙伴。

　　眼前的人是江子靖没错，可又好像不是，心里顿时有股奇妙的违和感升起，他一下子抓不住，只能放任那感觉在心底流窜。

　　「你该走了，生哥。」
　　他说︰
　　「明天一早，曾经认识你的所有人都会忘了你，这里再没有你的地方了生哥，没有了……走吧，生哥，走……」

　　他想问为什么，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身体便听话地迈开脚步。

　　一脚陷入深不见底的坑口，他茫茫然回首，江子靖正背着手站在绳外，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生哥，伯佁祝您一路顺风。」

　　言犹在耳，刘生的视线霎时一片模糊，依稀记得那名红衣少女眼泛泪光，俯身对急速下坠的他甜笑，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碎成一片片红色的纸花，化为尘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