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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06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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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冷琛几乎是把从苏少衍那拿回的令牌砸在李祁毓脸上的,李祁毓从没见过花冷琛发过这样大的火,印象里这人永远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算动了怒,也决不会出手打人,而此时,花冷琛不仅打了他,还对他说了从没说过的重话,那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可花冷琛恼怒的声音又是分明,他说:
“为师把一个完整的少衍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尊重为师的?!”
李祁毓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没忍住的一阵心惊,心思缜密的连根针都差不进去的苏少衍,难道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不,这不可能。
他相信苏少衍,就像相信他自己。但他不知道,他的少衍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年少时,他一直认为保护这名文弱的少年是理所应当,待少年再大一些,他才发现少年并不如自己想象的软弱,他其实很坚强,甚至坚强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于是渐渐的他产生种过多的保护不过是在自作多情而已的念头,而待少年长成青年,他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但是他错了,原来他被时光模糊了记忆,原来少年一直是那个少年,只是少年没有在原地等他,而等他想要过回头追寻少年的脚步,才赫然发现,这些年竟不知究竟是谁追寻了谁的脚步。
一路兜兜转转,就仿佛一个过气的笑话。
“本王……我要去见他。”李祁毓对上花冷琛的眼,表情似竭力忍了许久才没冲动的去拎紧他的衣领:“你不能把他藏起来!”
“他现在不想见你。”花冷琛果决拂开他的手,一边冷笑声扫眼他身后跟着的那名和苏少衍面容几近相似的少年,如此单纯而无害的眼神,李祁毓啊李祁毓,你又是想在他身上找谁的影子?
“带我去见他,你开什么条件都可以。”沸开的水似地,但见眼前一双发红墨瞳怒视着自己,花冷琛却是不避,一声冷哼,又从袖中拿出一封墨迹微晕的密信,看罢李祁毓心中一声咯噔,青白着着脸,眼眶开始发红:
没想到竟是这样决绝而冷静的,处心积虑的不想见自己,苏少衍,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他不想见你,他现在谁也不想见,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还有,别做无用的事,不然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李祁毓,我真后悔把小衍交给你,比起你,殊白要好一万倍!”
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教了十来年的得意弟子,花冷琛微睐眼,一时血气只是上涌,这段时日,他已承受了太多,再好的脾气也会有限度,再好的人也会有底线,从前他不知他的底线在哪里,等到被亲手弄丢,他才明白何谓后知后觉。
“师父,把他还给我。”
从来不肯轻易叫他一声师父,为了苏少衍,他也肯服软了么?花冷琛这次没推开他的手,只是道:
“小衍还说,现在所剩时间不多,请王爷好生斟酌。”
为什么已到这个时候,这人还要为自己考虑?李祁毓心一沉,只觉那已经被人狠狠挖走了一大块的心又被人轻而易举的凿裂了一个大口,从来从来,只要事情一沾上苏少衍,自己就如着了魔不再理智。席君缪说,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万不可儿女情长,于是席君缪送来了自己的表侄陆容止,他看着那张相似的脸,也惊诧也犹疑,想自己并非不清楚席君缪此人的用心,但为何他还是犹豫了?
他想对自己说,也许这样也好,他喜欢的本就是当初那个不沾烟火气的苏少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对杀人与人杀面不改色的他。所以他甚至会去一次次的刻意刁难这人,看这人波澜不兴的湖色瞳现出一丝的为难,竟隐隐的得意。真正是疯了才会这样,折磨这人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明明,你就是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啊。
而现在,他已经不要自己了,他已经胆大到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了。想到这,李祁毓顿时一个冷噤,他想起那时自己对他说的话,说的那些故意害他伤心的话,原来,不过就像力气出在棉花上,天下之大,他若有心要避自己,自己又该从哪里找起?
除非……除非他一登九五,那样纵掘地三尺,也是天经地义。
“本王不会就这样放弃的,花冷琛你回去告诉苏少衍,本王会让他为今日的举动后悔,一定。”
咬牙切齿的声音,李祁毓握紧拳,仰头望着这如盲寂夜,久久的,久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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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一个要被历史铭记的夜晚,过了亥时,连巡视的侍兵们都少了起来。许是那经年不曾有人居住的含章殿难得的点了宫灯的缘故,暗夜里瞧着,也觉有生气了些。早些年,这里曾是幼年的熙宁帝和七皇子李承泫读书的地方,到了暮里时分,清一色的靛蓝八角琉璃宫灯随晚风一挑,便泻一地澹荡的光,就像流动的河,倒映出天幕的颜色。
最近这几日,熙宁帝总是睡的深且乏,隔着鎏金熏炉升腾的紫烟,他总不真切的看见他的小七一身素白的袍子,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小七散着发,眉眼依旧是年少时俊逸飞扬的模样,他说:“三皇兄,你看,到头来你还不一样是输了?
他很想上前去捉住他的手腕,告诉他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也很想告诉他这些年自己究竟有多思念他,但他很努力的张口,却是发不出声响,就仿佛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喉头,仅仅能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这人。
“三皇兄,你还在恨我么?恨我当时百般阻你当皇帝?”小七撩起衣摆在他的身边坐下,不设防的,袖间一股秋昙香窜入鼻底,这熟悉的味道,带些冷傲和绵远……他动弹不得,只能任小七没有温度的手捧起他的脸,就这么看着,瞳色一时纷杂。
“从前我心疼你,但现在,我可怜你。”小七勾唇,一低首,冰凉的触感停在他的眉宇间,却是不留情的重复:“三皇兄,我可怜你。”
“小七!小七!”涔涔的汗滴从额间冒下,熙宁帝终于惊醒,他用力咳了咳,咳的脸颊都通红了,他垂下手,终于看清来人不是他的小七李承泫,“原来是卿,来朕身边坐。”
屋内的光线很暗,恰当的遮掩了龙榻前那人红了一圈的眼眶,想问许多话,又不想问许多话,问不出,也没资格问。崔卿书低着头略略的抽着气,再看一眼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男人,孤独的目光中分明有种他不能理解的倦意。
深极,也远极。
“卿恨朕不恨?”分明询问的语气,分明自嘲的笑意,“朕是个自私的人,一直都是。”他勾起唇角,忽然睁大眼望着紧闭的风窗喃喃:
“听,这山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