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莫河谷》大象无形

11、夙微谷

　　悠悠八年过，重回夙微谷。沈嘉莫看着昔日的山谷，依旧山青水绿，四季如春。只是看不出这里曾住着一个族群，茂密的青草，浓郁的花香，遮掩了沉寂多年的废墟残垣。熟悉的顺着记忆里的小路，沈嘉莫来到谷外的小溪边，像年幼时那样站在水里，看着鱼儿从身边游过，不知忧愁。顺着河流上走，约莫半柱香便可看见一汪清潭，上游瀑布的水流急冲直下，落在潭边经年的礁石上，溪水便是这从清潭流向谷外的。
　　飞身落下，穿过瀑布，沈嘉莫打开记忆中的石门，水帘之后别有洞天。这是小时候一次沈年风带沈嘉莫到谷外玩耍，告诉她的一个夙微的秘密。
　　一个关于夙微神族的秘密···
　　“莫儿，你可知这里是哪儿？”
　　“爹爹，为什么这里的墙上会有这么多的夙微花？”这里见不到阳光，空气稀少，这些花儿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沈年风抱着小小的女娃，走向石洞深处，越往里，越是吃惊。满山洞的奇珍异草，鲜活的生长着，竟比辩机在药园里种的还要品种繁多。女娃惊讶的，稀奇的打量着这个房间般大小的石洞，里边有一张石床，像是很久没有人睡过，落满了灰尘，石墙上有许多暗格，放着许多画卷，大小罗列不等。
　　“这里曾经是夙微族先祖练习秘术的地方，这些都是修炼的成果。夙微皇族的心头血可以点画成真，但大多数都只是幻想，无法真正的存在，这些花草是极少数天赋异禀的先祖留下的，借用洞里的秘术得以维持鲜活的生命，但一旦离开石洞便会枯萎。”
　　“爹爹是想找到带它们离开山洞却不枯死的办法吗？”女娃低着小脑袋，甚是认真的看着爹爹。
　　沈年风慈爱的笑笑：“我和你娘这一生修炼数载，最大的成就便是塑造了三个人，只是秘术维持不了多久，数十年之后，依旧只能是画中人。”
　　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沈年风面露忧愁的低喃：“可是莫儿是不一样的啊。”
　　莫儿的血可以令其永生，不必约束于秘术的限制。
　　但是这不并是福，而是祸啊。
　　因为永生，便意味着逆天。
　　永生？
　　如何才是永生？！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这孤独万年的血来换你们的生命！
　　沈嘉莫悲戚的看着这满室的盎然春意，眼中情绪翻涌，她咆哮着扯掉墙上的夙微，身体颤抖的将药草连根拔起，嘲笑般的撕毁着暗格里的画，却在陡然翻开的一幅面前停住了。画中男子白衣散发，手执夙微，丝带飘飞，神情妩媚，唇齿勾笑间，女子无颜。画底隐现小字，夙微下七年三月。
　　那是她出生的年月！
　　原来你真的是那第三个人。
　　泪打在纸上，浸湿了男子的衣裳。痛苦的发不出声，沈嘉莫呜咽着抚摸画上的人。辩机，是不是，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不记得怎么离开的山洞，她想找到挽救辩机的办法，可是毫无所获。只能漫无目的在谷中游荡，却遇到了她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天阙！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赶来的主仆二人，沈嘉莫冷然的转过身。
　　“你——”天阙艰涩的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得知云家夫人失踪之后，他连夜不停的赶到莫山，他知道她一定会来这儿。
　　“这谷中再也没有夙微花了，天下也再没有夙微了。”像是喃喃自语，沈嘉莫留恋的看着这片山谷。
　　天阙眼神闪动，心里滋生着前所未有的后悔：“你，可恨我？”莫儿。
　　“恨？你？”像是听着什么可笑的事情，沈嘉莫嗤笑着流出泪水：“不，我恨的是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救你？恨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恨我为什么会害死我的亲人，我的族人？！”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可你却是我和夙微的劫，我改不了命运，救不了他们。”
　　心口微痛，天阙攥紧着拳头，想要说出道歉的话，却只能僵硬的伫立在原地。
　　“你走吧，趁我没杀了你之前。”死亡从来都是痛快的解脱，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活着到你失去所有，孤独死去。
　　“大胆，竟敢对皇上——啊——！”
　　烈焰炙火瞬间将天阙身旁的侍卫烧成灰烬，而天阙却毫无所动。
　　绘着烈火的画卷飘落在地，渐渐消散无形。
　　沈嘉莫从小便不爱练武，只会轻功，而修炼秘术从来都是不点自通，可她从未曾真正的试验过，因为她不想，不想让辛苦练习的哥哥气馁，不想成为族人心中的期望，她只想平凡的在谷中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我来，是将你的东西还给你。”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放在草地上，天阙默默的最后看一眼这片曾经美好的土地，狼狈的转身离去。
　　精致墨玉雕花的盒子里躺着一颗平淡无奇的石头，沈嘉莫苍白着脸色，将石头收入袖中，拖着疲惫的身体渐渐远走，消失在绿意的尽头。
　　天阙，如果可以，我情愿从未遇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