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梦江山》苏家轻言

2、贰

　　我知道，自己已很久没有睡。
　　因为一闭上眼，便是那个临窗而立的的女子皎白无瑕的面庞，她柔亮的眸子如水一样多情。窗外的晨钟响起，震落满园梨花枝头的雪。
　　她小心的系上了白色斗篷，在一片亮眼的白中抬起她优美的眼睛。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的发梢，她说：“长安，今日一别，但愿无再会之期。若有缘他日江湖相遇，只怕你我必势如水火。”
　　她笑，轻轻的抱住我，她的身体是那么柔软，她的声音是那么悦耳，她轻轻眨着眼睛，一个神情便足以颠倒众生。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后来皇后娘娘说她已自绝在师父墓前，因为雪下的太大，尸身在两个月后才找到。
　　她说找到她的时候许是因为天气冰冷，她的面容依稀如生一般好看。
　　在那之前我醉了很久，然后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忽然生出一种要振作的绝望。
　　是夜，天空星子泛滥，一轮明月高高悬起，冷寒一如天山万年不化的雪。
　　我对吾皇说，就让长安为陛下战死沙场吧。

　　于是在云潼关那场惨烈的麓战中，我中三箭，背部被砍了致命一刀。
　　我咬牙冲进城门的时候，便知道那场仗胜了，拿下了云潼关，庆国将至少得几年太平。
　　然而，我没有死。我被送回了青城。
　　醒来的时候，娘亲守在身边，见我醒来急忙擦流泪的眼。
　　她依然那么美。
　　眼睛通红，但是依然那么美。
　　唇色苍白，但是依然那么美。
　　她说：你醒了，真好。
　　只那么一个瞬间，我却哭出声音。
　　懂事以来第一次，伏在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
　　我说：母亲，我那么爱她，那么爱她。
　　母亲轻轻拍着我的背，她呢喃：世间情爱，向来伤人最深。可是，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吧。因为你死了，唯一记得你们爱过的那个，也就一起不在了。

　　雪来的时候，我陪母亲一起到了天山。
　　脚步印上厚厚积雪的时候，我依稀回到了十年前，满身伤痕的少女抬起脸，便是那一张比霜花更美的容颜，她淡淡一望，再有那一双比雪更干净的的眼眸。
　　她似乎微微一笑,没有娇柔雕琢。
　　那刹那的惊艳，从此惊了疼，艳了痛。
　　于是有了大漠孤烟的生死相随。
　　于是有了依依江南的翠柳寒山。
　　于是有了策马江湖的快意恩仇。
　　于是有了星子漫天的桃园归处。

　　她抬起那双优美的眼眸，声音比莺声更动听。
　　她说，长安，天涯望尽，水儿亦愿放下一切与你同行。
　　她说：长安，踏遍桃源，水儿亦愿不顾一切随你而去。
　　然后是她笑着的脸，落满眼泪,她说：你的对的。
　　长安，你是对的，我们便是死也不能死在一处。
　　我痛的不能呼吸，紧紧的捉住胸口的衣襟。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的痛苦。
　　因为，隔着家仇，隔着天下，隔着生死。

　　转身，天山的雪落了下来。
　　又是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