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减速黛黛

7、第 7 章

　　两个小丫头是一双姐妹，眉眼俱似，只是一个瘦些一个胖些。瘦的是姐姐叫芙蓉，恬静娟秀，不苟言笑处处谨慎，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妹妹叫霈儿，倒终日笑眯眯的，贪吃甜食。她们关系似乎并不和睦，时常看见霈儿拿些糕点跟在芙蓉忙碌的背后，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大多都是以芙蓉冷着脸把糕点掀翻臭骂霈儿一顿而告终。我没有使唤人的习惯，也就由着她们去。
　　饶是我再笨也看的出来，这两个丫头是专门派来看着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暂时想不出来。府里的人待我也客客气气的，苇淑妃病愈后就一直在联络朝臣，我每隔一日去把脉见他们议事却也不避着我。我不认为文淑妃会为救病之恩轻易取信与我，每次都是快来快走。他们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是医者普遍最忌讳的，治不好，有你受的。治好了，随便施点小恩小惠就觉得仁至义尽了反过来还要你感恩戴德。我师父就说过他宁愿给猪治病也不愿染指权贵。
　　知道处境变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苇淑妃痊愈数日，却没有丝毫把我送回宫的意思，终日好吃好喝的被作上宾款待，什么事也不用我干。
　　不做事便不错事，我便终日把自己锁在屋里看些医书，钻研药草。

　　就这样又郁郁寡欢的过了十日，闷了十日，觉得这样迟早要霉在屋里，还是按捺不住。试探性的对芙蓉说了我想上街转转的想法，她倒是做得了主，谁也不过问就爽快的带我溜出去了。虽然顺利得几乎有点邪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入宫本因孝炎帝，如今老头子早已入土，我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约束困住了。
　　出了王府，我就想逃。无论是王府还是皇宫我都受够了。主意一定，专挑偏僻巷子钻，芙蓉显然也看出了什么，一遍遍催回无果后索性眼泪婆娑，跪在路中央挡住去路：“姑娘再不回去恐怕奴婢性命堪忧，奴虽贱命一条不足惜可尚有幼妹无知全凭我一人加以照拂，”她顿了顿抹一把泪加重口气，“旁人轻贱是另外一回事也就是说更容不得自报自弃了，宁姑娘以为如何。”
　　我礼貌性的偏过头笑，心想你们这些不相关的人随便死几个我才不在乎。渐渐地，我却笑不出来了。
　　起风了。这是条窄巷又是背阴处，风自然更大些。
　　疾风像穿透了身体，后心入，前心出，席卷了我的所有温度后卷起树上三两片柳叶打着旋儿呼啸着破空直入。
　　芙蓉眼眶的泪被刮的干干净净，连带脸上的泪痕也消失无踪。她原本齐腰的垂顺乌丝此刻随风高高扬起，飘飘荡荡。
　　她缓慢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眼神毒辣：“背过头去笑就行了，你忘了我还能听见吗，无关紧要的人死就去死吧？我也听见了。真巧，我也正是这么想着的。”
　　她向我走过来，王府里下等丫鬟统一的宽厚裙服下隐藏着的曼妙身躯，此刻由风吹得凸显出来。流云阔袖翻飞，露出的纤细手臂上刺着极小的一朵黑莲花，紧挨着黑莲花的是一把精光匕首。
　　我这才发现几乎要冻僵的寒冷不是来自那阵怪风——其实也是。而那阵风又正是出自芙蓉。
　　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原来早有人为我排除万难，芙蓉，看来我今天是被这个深藏不漏的丫头片子给盯上了。
　　想尖叫，可四下偏僻无人，我的声音传到外街酒楼，杀只鸡的声音也会盖住。想逃跑，可巷子空荡荡的连个掩护都没有，只怕转身走不出两步，那匕首就会钉在我的脖子上。唯一能吓唬吓唬人用的那把师父给我的剑，也因削了太多水果有点生锈，恐怕杀人者的妹妹——佩儿现在还正用砂轮苦苦打磨着。
　　苦笑一声，宁子梨，你的运气坏到家了。师父，你只说我活不过二十岁，要我一早看开，多吃点，多玩点，多找几个男人消磨光阴。医术嘛，不学也罢，二十年刚够懂点毛皮，反正也救不了自己；剑术嘛，不学也好，二十年刚够懂点毛皮，反正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快。
　　我现在都懒得管芙蓉了，只想把我师父从土里挖出来当面问问怎么回事，说话老不算数——哦，我忘了，我离家时已经把师父从土里挖出来捎带着扔进行李里了。
　　日光惨淡，芙蓉的匕首闪射一道白芒，迫在眉睫。我赤手空拳护住心口连连躲闪，几个招式下来被扎了几下，衣衫褴褛苦不堪言。
　　芙蓉有些不耐烦，拖得够久了，该早早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纠缠了。她一个虚招轻飘飘向左，我昏了头分出右手试图擒拿她的手腕，她见得逞了极速反手直指我毫无遮挡的心门。
　　一声响亮的口哨，鸽子翅膀扑棱的声音。
　　芙蓉适才的招牌杀人者微笑凝固在脸上，脸色惨白，似乎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让她颇为忌惮，手里的动作也慢了，我险险躲过，衣服又破了一道口子。唉，就这么一件最贵的，还是在京城买的，才只穿了一次。
　　一大片黑色遮住若有似无的惨淡天光，落在墙头：“黑莲，现在停手吧，我已经传信了。”是一个一身黑衣，装备面具斗篷手套，全身掩藏于黑色庇护下不漏一片皮肤的……听声音应该是个得了肺病的男人。
　　芙蓉突然惊恐万分，胸口剧烈起伏，言语无序：“你，捷豹使，按规矩你是不能动手的吧？还有时间，没关系，我还有时间，杀了她再去截那只鹰，那只鹰……该死。”芙蓉双目放出狠光，静默凝视一秒后把匕首往空中飞掷，几乎就要插中我眼中的那只鸽子了，鸽子收起翅膀往下一坠躲过匕首，翻了个身子翅膀呈竖一状，以一个拽到不行的姿势继续飞远，发出沙哑拖长的凶诈鹰啸。
　　芙蓉听闻鹰啸声双腿一软又强撑着站住，咬住下唇，眼眶重新含满泪：“没关系，截不下也没关系，反正他迟早都要知道的。只要我杀了她，最重要的是要杀了她。”
　　那个被称为捷豹使的男人摇摇头，又一声呼啸，跃下墙头，不见踪迹。
　　只说两句漂亮话就走了？真够莫名其妙，喂，黑兄，把我救下，一起走啊。
　　芙蓉重新鼓足斗志，看来她是下定无路可退的决心了，没了武器长势，出手就更毒辣。
　　我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怎么招惹了人家，就因为我支使她半夜去敲庆封楼的门，给我买现做的小笼包子？就因为我把她的痛经治成了头疼？还是我失手打碎了王府的花瓶，却赖在她身上。不就是个花瓶嘛，就算是皇帝送的也还是个花瓶，就算是皇帝碰巧最近死了，九王爷借题发挥聊表孝心治下芙蓉目无尊上之罪也太严重了吧，再说又不是我治她的罪不！
　　我的小腿内侧被踢了一下，吼，真他娘的疼。我是再没力气躲了：“芙蓉姐姐，我错了，我回去就找王爷自首，是我打碎的花瓶，你好歹饶过我这次消消气罢。”我趴在地上抱住头哭的像条死狗。
　　窒息感消失了，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我咳嗽了几声：“好姐姐，你不怪我了？”我抱着头挣扎着站起来，去拉芙蓉的衣襟。臭丫头，下手真恨，我流了这么多血？有一桶了吧。
　　我顺着血迹找伤口，却看见一支箭贯穿芙蓉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