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南舜

4、相见

　　顾梓阳再一次见到慕一凡是在半年后，他的妈妈去世半年后。
　　那天顾父带着一对母子回到顾宅，顾梓阳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温馨谈笑的三人缓缓走来，女人有些紧张，站在门前停步不前，嘴里在说着什么，一脸的局促。顾父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耐心地劝导着，同时将身边的小男孩带到女人的面前，边说边抚摸小男孩儿的头，那笑容刺得顾梓阳有点难受。如果爸爸的耐心和温柔能分给妈妈一半，妈妈也不会选择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人世。妈妈刚离世不久，爸爸就急着将那个女人带回家，心里就没有一丝不安吗？
　　顾梓阳恶狠狠地盯着楼下的三人，浓烈的恨意在眼底浮起。
　　慕一凡感觉到某处紧盯的视线，抬头就看见二楼的顾梓阳。那天的太阳有些刺眼，慕一凡看不清顾梓阳的表情，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得有些不真实。
　　但慕一凡的表情全然落在了顾梓阳的眼里。

　　慕一凡的目光没有在他的身上停驻，随即低下了头，沉默地呆在原地。
　　顾父没有发现二楼的顾梓阳，好不容易说服谢楠跟他回家，多年来心里空荡荡的洞终于要被补齐了，这一刻的欣喜让他彻底忘记了儿子的存在。
　　顾父搂住谢楠朝屋里走去，发现慕一凡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小孩子有些紧张，走过来蹲在慕一凡身边，柔声地安慰：“一凡，听叔叔的话，快进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这个字眼触动了慕一凡心底最柔软的的那部分，他点头跟顾父进了门。

　　顾梓阳从楼上走下来一脸防备地看着三人，顾父有些尴尬，没想到儿子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梓阳，这是谢阿姨，以后就住我们家了。”顾父向顾梓阳介绍身边神情不安的女人。
　　顾梓阳瞥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到慕一凡的身上，直直地盯着他。
　　“哦，一凡，这是弟弟，你以后要多多照顾他。”女人有些尴尬，看到顾梓阳的目光一直在慕一凡身上打转，以为是小孩子比较喜欢同龄人，就将慕一凡拉到身边。
　　“你多大？”顾梓阳仿佛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径直问了一句。
　　慕一凡很讨厌没有礼貌的顾梓阳，他也曾想过或许顾家的小孩不会轻易接受他们母子俩，亲眼见到顾梓阳不可一世的样子他还是有些恼怒。
　　“比你大。”慕一凡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淡淡地开口。
　　“我小是因为我爸爸不想我出生，才拖了这么久。”顾梓阳有些沉不住气了，讥讽地吐出这句话。
　　客厅里的几人都怔住了，顾父没有想到顾梓阳会说出这样的话。
　　“梓阳，怎么说话呢？”顾父脸上的表情讪讪的，不可否认的是顾梓阳说的都是事实。
　　慕一凡看着面前的只比他小半岁的男孩儿，却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性。
　　事故，薄凉。
　　还有不屑。

　　“好了，梓阳，带哥哥去楼上看房间。”顾父为了缓和紧绷的气氛，将慕一凡拉至身旁。
　　“保姆也能带儿子住我们家吗？”顾梓阳一动不动，盯着顾父的眼，一字一句地说。
　　顾父身边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僵掉了，“一凡，我们……”她跑到慕一凡的身边，将儿子护在怀里，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先回去了。”女人不敢看顾父的眼睛，低着头拉着慕一凡就往出走。
　　慕一凡淡漠地看着顾梓阳，他眼里的嗤笑揪得慕一凡有些疼。
　　他曾以为顾叔叔是救妈妈出苦海的人，现在看来他的儿子就站在海边等着将他们再次往海里推。
　　“顾梓阳！”顾父拽住女人的胳膊，“这是你妈妈，以后再敢这么对待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顾梓阳依旧仰着头，不去看楼下客厅里的三人。他眼里的嗤笑没有了，一丝苦涩闪过，又被他迅速地遮掩掉。
　　顾父没有看见儿子眼里情绪的变化，对于眼前年幼的儿子，他是十分陌生的。
　　今天若不是听见儿子的这番话，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儿子对他有多排斥。

　　慕一凡不想参与到父子两的战争中去，他喜欢顾叔叔，但绝对不会像妈妈那样已经完全离不开顾叔叔。
　　“妈妈，我带哥哥去看房间吧！”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同时，稚嫩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顾梓阳走到慕一凡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很有礼貌地询问妈妈的意见。
　　三人显然被顾梓阳前后的变化搞傻了，慕一凡试图从顾梓阳的掌心挣脱开了，他讨厌陌生人的接触，特别是喜怒无常性格怪异的陌生人。
　　谢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震惊地看着这个英俊漂亮的小男孩儿。
　　顾梓阳也不着急离开，回应着慕母的目光，耐心地等待她同意。
　　若不是有刚才的前奏，外人一定觉得顾梓阳是个有着良好家庭教养的小男孩儿。
　　不过慕一凡却觉得他是名副其实的小恶魔。
　　慕母看了儿子一眼，慕一凡很淡定地将头瞥向一边，不回应顾梓阳的突然示好。
　　两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你们去吧！”慕母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她要带着儿子融入这个家庭了。
　　顾梓阳听到回应，欣喜地拽着慕一凡就往楼上跑，慕一凡不情愿地要甩开他的手。
　　“谢谢妈妈。”刚跑了几步的顾梓阳突然回过头，开心地朝谢楠笑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