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女子系列之《水西流GL》》江焉

26、第七节 天水西流（1）

　　水西流回到红江城的时候，已经斜阳深红正盛。

　　贺兰让祭灵完毕，她才终于换上了白衣以外的衣服。红江城很大，红江水也很长，悠悠向东，一直汇入远方。她拥有了这一切，也将再也没有人要跟她抢。

　　曾经语出年少的不屑轻狂，记忆深处的稚子纯真，如今只当空梦一场。

　　贺兰婕偶尔还会再问一问关于云清的去向，但，谁也都不记得数年前曾经一剑动江湖的罗轻了。除了水西流和罗轻自己，其余的都是看客而已。

　　她忙完城中事务后，背着‘欺情剑’，访来了水榭安台。无论如何，还要再去见她一次，这是水西流对着红江一个月的发呆后，终于得出的答案。

　　水榭安台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台前有所谓的高水，也就是比地面更高的湖泊，层层傍水环绕，将入口遮蔽成了天然屏障。水西流向那湖泊里重重掷入一石子，方才换了浓浓的内功传音：“何人要找老夫？”

　　“谢前辈，红江城水西流到访。”

　　“所为何事？”

　　“水西流来见您的二徒儿云清公子。”

　　“老夫的二徒儿是老夫贴身武侍，不见客。”

　　“谢前辈，”水西流四下张望，不知谢孟川到底人藏在哪里，索性跪下身来，“水西流数月前与公子江湖相遇，得公子相救后一直感怀于心。后知公子重病在身，特意奉来神药，此药可解世间百毒，化万症，有起死回生之效。更可以助她恢复武功，亦可再度扬名江湖。”

　　谢孟川好似没有答话，忽见那高水湖泊中出现卷卷漩涡，呼啦一声巨响，有水柱高起立去云端，再一看，原来是有数道石柱从水底腾升了上来。随之腾升而起的，还有六根柱内的石桌一枚。

　　“将你所谓的灵药放在桌上，便可离开了。老夫代小徒谢过城主。”

　　水西流一听，当然不愿意，立刻虔诚拜下去，“前辈，西流希望与二公子相见。”

　　“不见。”

　　“前辈不让见，还是二公子不愿见？”

　　“他不愿见。”

　　水西流鼻子捧灰了，撅起了小樱嘴。这鬼地方四处不见人的，阴阳怪气，心里头也没好感。她双手一展，飞向前方的小桌，让药放在桌上后，那几颗石柱立刻快速往水底里降了下去。水西流瞧见那坠落的速度，知道自己若是动作不快，怕是也要沾水了，便也立刻朝后飞了回去。

　　水西流本就是不屈不挠的性子，当下心里头骂了几句死老头，耽误人家姻缘之类的话后。也不管谢孟川看不看得到，反正她是非常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声似恭敬道，“西流只剩下一个时辰与公子相见，望公子见西流最后一面。”

　　她抬起头来，见回应自己的只是平静的水面上的微微涟漪。索性扬高声音，“西流盗取北昆皇宫神药‘千雪威蓝’，是北昆将军好心放西流来见公子最后一面，西流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西流就必须伏法认罪了。”

　　水西流说完，又狡黠地去看了看周围的动静——居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歪了歪嘴，那真是非常的不甘心，罗轻分明是对自己有情意的，虽然爱得很累，但无论如何感情上做不了假。水西流大叹一声，声带悲怆，“二公子为何不愿见西流？”

　　忽然，高水再次发出翁鸣骤响。方才落下去的水柱再度伸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道：“既然如此，请水城主把药拿回去，不要因此惹了杀身之祸。”

　　水西流抬头一瞧，方才那墨绿色的包袱竟然完好放在石桌上，连一滴水都不沾上。但见对方退货，这还了得？罗轻还追的到手追不到了？“送了公子就是公子的，水西流这条贱命能换公子重新拿剑，就是值得了。”

　　没人理她。

　　“公子若是不愿见西流，西流便在此守候公子最后一个时辰。时间一到，西流自当离开便是。望公子日后珍重，也期待公子重新名扬江湖的一日。”水西流一边说，一边解下身上的佩剑，朝那石桌上扔了过去。她用力到位，宝剑一下深入桌底泥土数寸，斜插在地上，“不知天下何人更配这把剑，西流留之无用，也一并送给公子了。”

　　很长一阵时间的沉默后，前方水天交接处，有人踏水而出。水西流心头狂跳，小心地挑起杏眼去瞧。

　　那人站在另一头，双手背在身后，似乎眉宇间染了愁绪，“水西流，你很奇怪……”

　　水西流见罗轻终于要见自己，当下心头大喜，大声喊了一声，“阿轻！”

　　罗轻并不晓得水西流已经看穿自己身份，仍旧带着易容的装束走了出来。她身似鸿羽般轻盈，竟然踏水无痕，就这样直直从水面的另一端走了过来，“水西流，你这是何意，你的女儿不要了吗？”

　　见罗轻终于走到了自己身边，水西流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弹了起来。不装娇弱了，双手用力一钳，罗轻顿时动弹不得，抽了两次手没抽出来，马上就火气大了。“你干什么！”

　　“阿轻！你把那药吃了，你的身体可以好起来。然后，你就可以来红江城杀我了！”水西流几乎是瞪着罗轻说这话的，那眼神，也似乎非常认真、专注。

　　罗轻首先是震惊，然后微微张了张嘴，最后眼中片片都是压抑的疼痛，她偏过头去了。声音中隐忍了苦涩无数，“你知晓了？”她左思右想，似乎都想不到破绽。

　　“是的，阿轻，你的易容完全没有破绽。只是……”水西流双手把罗轻捏得更紧了些，“只是……”她忽然胆大可吞象一般，高声喊了出来，“如果不是罗轻，水西流就不会动心！”

　　“你化作鬼也好，穿上男装也罢，避而不见也好，可水西流还是一眼就能分辨你出来，还是……”水西流心口堵住了酸涩的石头，眼眶一红，“还是……重复爱上一样的你。阿轻……”她双膝一折，也不抠罗轻的手了（其实她方才用力过大，罗轻的手臂都被她抠紫了），“你再爱我一次好不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我说，阿念婶，我不知她是你娘亲。”

　　知道了就不杀了吗？罗轻咬着牙关，盯着水平面发愣，显然并不对娇弱芳鲜的水西流有丝毫兴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平静无波的绝望。

　　“阿轻，都是我的错，是我残忍，我自私，我……”

　　罗轻淡淡地开口，轻易地将情绪饱满的水西流打断，“水西流，相爱易，相处难；相思易，相别难；相恨易，相容难。”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眼泪开闸，准备用眼泪战术让自己心软的人，最后道了一句，“你可知，你我更是——同死易，同生难。”

　　“不不不不不，不难，一点都不难啊，阿轻，”水西流扯住她的手，一把将那手放入自己胸口前，“你摸摸我的心，每一分都是为你跳的。你觉得太难，那一切苦痛由我来背负好不好？我无比坚强，我百折不饶，你看……你是不是需要这样坚强我？你要……你要杀我也可以，你跟我回红江城去，慢慢把身体养好，你慢慢杀我，我等你。”

　　“水西流，”罗轻苦苦出声，皱着脸，摇头，“你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我才不要放过，我知道放过的后果。宜将剩勇，不可松懈，世间哪件事不是如此，我水西流从不轻易放弃。”

　　“是么，”罗轻点头，有些嘲讽，“当初放手的人，不是你吗？”

　　“阿轻，”水西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着泪，一边哀声，“那时候的水西流是条狗啊，水西流不爬，怎么站啊？不先做狗，怎么做人啊？”

　　罗轻大抵明白水西流那时候受制于红江城的苦衷，毕竟爱了水西流那么多年，当下一时间也忍不住眼眶一红。却死死不让眼泪掉出来。

　　“水西流是对你做过畜牲不如的事，可……”但见罗轻是浑身气得发抖，水西流有点不敢说了，自己嘴巴是挺毒，但罗轻是个小心眼儿，一点小别扭就会怄气的人啊。等下自己说太过火了，把人气昏过去了怎么办，那次在紫烟山是直接把人气吐血了，靠在树下几个时辰站不起来啊。

　　转念再想，不对啊，气昏过去了也好，直接背回红江城，也是美事一桩——多么省事。想着想着，水西流竟然还有点得意了，不过还是那样声声悲苦，宛如大雁折颈般憔悴，（江焉：灯光师您在往哪里照啊？这里的灯光要对准水西流的脖子，唉，对！CUT！），“可罗轻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怪老天不公让你杀不了我吗？不是的，罗轻，是老天舍不得脏了你的手来杀畜牲不如我。”

　　“不要再说了。”罗轻截断她，“你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我不爬到城主的位置，我哪里配得上你。”

　　罗轻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摇头，感觉不想再继续辩解了，“我不想再听了。往则往矣，一切也都是我罗轻咎由自取，这么多年，我也早都想通了。”

　　“那你为什么回来红江城看我？”水西流可谓乘胜追击。“你既然早就想通，你回来偷看我干什么？你化身云清的时候，又偷走我的心一次，你不觉自己也是多此一举吗？”

　　罗轻垂下眼帘，并不作答。

　　“既然那么不想见我，你为什么还是告诉了我，你此刻住在水榭安台。你心底里是期待我会发现你就是罗轻，你是希望我来找你的，你只是现在跟我闹闹脾气，你要跟我回去的对不对？我说都对不对？”

　　“没有。”

　　“就是有！”水西流大声道，几近尖叫，“缘分明明没有断，你非要弄断做什么？”

　　这回罗轻的脸是真的气惨白了，哆嗦的连唇都快变成白面粉了。罗轻并不回答她的提问，已经转身，抬步就走。见罗轻要走，水西流二话不说，直接站起身，伸出双手，飞快又灵巧地从背后死死抱住罗轻，当下双手交握到罗轻胸前一缠，那架势是不要放手了。罗轻咬牙，低头怒视一眼那雪白的柔荑，忍声道，“你知道我此刻打不过你，求你不要再辱我。”

　　“你说我是在辱你？”

　　“难道不是？”

　　“你说我对你的喜欢是在侮辱你？”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