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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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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送暖入屠苏,柳上眉梢,燕飞呢喃,最是一年好景头。
天儿正好,适合放空,但尚羽山庄茶山小居院中,一颗千年槐树下,却跪了满满一群下人丫头。
“小姐,快下来吧,今儿公子生辰,快是时候了,夫人吩咐丫鬟带小姐梳洗换装呢。”说话的是院内照顾于晚起居的小丫头墨儿,她年纪不比于晚大多少,刚进府没多久,说话也没什么威严,于晚平日最喜欢捉弄她,此刻也只是朝她莞尔一笑,投下一段刚截取的柳枝,丢在地上。
“不用换洗了,我穿身上这件挺好。”她嘻嘻一笑,“小墨我编个柳帽给你戴。”说话间,张开双臂便要往下掉。
这样的把戏她已经玩了好多次了,可次次不厌,果然,在看到她动作时只听一声快速的1,2,3,下人们立马围成一个小圈,伸手接住这个爱搞麻烦的小姑奶奶,心里边想着,这调皮的丫头究竟什么时候能歇歇。
“快,还不快点伺候小姐梳洗换衣。” 内府的主管王嬷嬷王容又来催了,看见众人姿势,再看看于晚,双手叉腰,不满说道:“小姐,成日小打小闹成何体统。”王容在府上是出了名的严婆,众人立马低头,各干各自该干的事去。
于晚在看见来人后也是瞬间头痛,说起来,这个王嬷嬷可谓是于晚心中的一个噩梦,自于晚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占据她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她的住,食,衣,行,没有一样不是经过她的手。
王嬷嬷最喜欢说以下几句话,例如……
小姐,姑娘家不要整天打打闹闹,多学学刺绣女工,女子无才便是德。
小姐,老爷吩咐今日功课必须完成。
小姐,浪费粮食应引以为耻,必不能再犯,上虞城内多少百姓都还没能吃上饭……
小姐,今日要背的是《女子经》
小姐 ……
和王嬷嬷一对比,于夫人对于晚的放任从很大程度上来说直接导致了于晚如今的无法无天,但这并不代表,于晚没有收敛的时候,于晚自认为是个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两个人,她见了会变得不是于晚,其中一个是她所谓的哥哥------于珩,而另一个,便是王嬷嬷,她记得她当年很不喜欢这个嬷嬷,无数次和娘亲爹爹告状,但是娘亲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后来,再后来,于晚发现她的告状根本没有用,反而王嬷嬷更加厉害,从此她再也不敢做小动作,并且只要有嬷嬷在的时候,于晚永远低着头,装出一副闺家小小姐的典范模样,好躲避一场训骂般的谆谆教导。
果然,王容一开口,无人能治的于晚立马温顺起来,声音也放轻不少,“我这就去换洗。”话音刚落人已不见。王嬷嬷严肃的脸顿时柔和几分,叉在腰上的手也松了不少,心里想着,小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倘若假以时日好好教导,以后,必然能成为老爷夫人的骄傲。
那边乱哄哄超闹闹刚退了场,这边安静的玉墨书房内,一只修长的手正挑开一本《资鉴经》,一页页静静翻阅,窗外青竹叶纷纷落至肩头,少年浑然不觉,一壶青烧酒放在案前,烟气缭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却仍是专心致志,不受任何事情打扰,骤然读到精彩之处,他还霍然出声,一字一句,恍似都进了他的世界。
“少爷。”书童小牙挑帘入房,平凡无奇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一丝明亮。“夫人请少爷更衣入厅,说今儿个少爷生辰,老爷有大事要宣布给宾客们听。” 小牙语气轻快,内心替少爷高兴。尽管府上人都知道少爷不是老爷的亲生儿子,但这些年老爷待少爷那样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下人们也从来不敢怠慢了这位少主子,吃穿用的无一不是按最好的来,在某些事上,甚至连老爷亲闺女都比不上。思及此,小牙脸上不禁显出几分得意洋洋的神色来。
少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大动作,小牙跟随于珩多年,也知道主子的性格,主子总是那般,呃,那般处事不惊,小牙挠挠头,这么久了,他还是摸不清主子到底都想些什么,只得心底里干着急,过了好一会见于珩还是没反映,壮着嗓子提醒道:“少爷请速速换衣吧,莫让老爷夫人等的着急了。”
于珩终于收了书,回首望向一旁的小厮,突兀的问了一句。
“小牙,你随我多久了。”
小牙乍然一愣,没想到少爷突然问这个干吗。
“回少爷的话,两年又三个月。” 他老实回答。
想当年,那个浑身破烂的小乞儿日日游荡在上虞城内,经常吃饱了上顿没下顿,后来有一日实在饿的受不了,上街偷了一人的腰包,那个人,正是于珩。少爷不仅怪他偷窃之罪,反而另将身上其他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给自己。然后告诉他说以后别再干这种事情了。
小牙的眼眶有点泛红,他后来一直跟着少爷,求少爷让他做牛做马,伺候在旁,再后来便做了如今的书童,也改了原先的姓名,一心服侍着少爷,今日冷不地被少爷问起,小牙心下又生出几分酸楚,但更多的,是感激。在他眼里,少爷为人虽然冷漠,但是心肠却是极好的。
“嗯。”淡淡一个字,算是回应,也的确很符合少爷的脾气。
于珩走到案头,那里,他最爱喝的青烧酒已然冷却,房内一片寂静,半晌,似是喃喃自语的一声叹息,带着少年这个年龄所不该有的深沉。
“这一晃都好些年了,也是时候了。” 话音很轻,小牙根本没来得及听清主子说的是什么,便见于珩开门向外走去。
少爷,他心神一紧,赶忙跟了上去。
于珩进厅的时候于晚正坐在厅内随意的一个角落和束宁窃窃私语,刚才她在爹爹的吩咐下和各位掌门叔叔伯伯打了声招呼,随意绕了两圈,觉得再没她什么事情了,便寻了束宁,蹲到角落里画圈圈去。
乍然听见人群哄闹起来,她一抬头,看见一抹颀长身影缓缓上前走去,简单的一深墨色锦袍,身上再无多余的纹路装饰,只是,随着那人身形走动,腰间的宝络色琉璃佩剑跟着晃动,很寻常的装扮,于晚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正低头之际,身前却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小姐,于公子来了。”
“嗯。” 声音中能听出几分少女怀春的欣喜,但这不是于晚想关注的,她此刻只觉得,这声音未免也太熟了是不是,这么想着,她便对着束宁嘿嘿一笑,束宁只觉得那笑声令人发毛,直觉这姑奶奶又没好事,两人皆抬头,眼前,一个弱柳似风的娇俏佳人,赫然入目。
佳人一身鹅黄色抹领薄裙,两眉似烟拢般淡淡微蹙,腰身纤细,白玉细手微微扶胸,看起来既柔弱又令人心生怜意,且动作浑然天生,没有一丝刻意。
呦,这可不是长极山掌门独生女长极芸么。于晚心里拧着一抹别样的笑意,这么多年了,她见谁都是这个姿势,也不嫌累,不过,她听说前不久长极芸刚在江湖诗云会中拔得头筹,晋升武林第一佳人,而长极芸的追求者也愈发多了起来。
“我听消息说现在都已经从山头排到山脚下了。”束宁撇撇嘴,言语中却有几分不屑。
这个山自然是长极山,现今的长极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有名气的小门派,自从于晚爹爹夺得武林盟主后,长极山一下横空出世,一跃成为如今和武当少林,霖湘殿并列于世的大门派之一。而就连现在的武林盟主------于靳,也是长极山的挂号副掌门,主事掌门却正是长极芸的爹,长极古钧,他同时也是于靳的师弟。
“喂,她好像对你那冰山哥哥还是很有兴趣。”于晚眼神随束宁双手所指望去,不意外的看见长极芸那充满期盼的眼睛,落在于珩身上。
她想起以前在香山书院,长极芸总是对别的男子都冰冷冷的,却成天总是以撒娇的口吻说于师兄这,于师兄那的,终于到后来,这个于师兄,也变成了和她一样的珩哥哥。
“不过于伯父好歹也是长极山弟子,长极芸也唤他一声师叔,说不准……”束宁话未说完,于晚赶紧打断道:“我可不喜欢她,才不要她当我嫂嫂。”
这个话题她们以前就提过很多次,但是不可能,于晚轻轻哼了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现在相当不舒服。
“二皇子殿下到。”突然,门外传来的一声急促呼喊,众人还未来得及反映,一双上好缝祥黑色宝靴已经踏进屋子,随着珠帘一阵晃动,于晚听见哗啦啦跪了一地。
“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晚看见爹爹也跪下了,包括在场的各大掌门,刚才那声千岁却正是出自爹爹口中,她打小来还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一时不免有些头晕。
“都起来罢,于掌门,我可受不起你这么大行礼,今儿个还是令公子生辰,我只是个来祝寿的,可不是什么殿下。”
二皇子息炎意四处环视一圈,目光在一处停下,接着道:“于掌门,我今日不请自来,没有叨扰到府上吧。”
“殿下哪里的话,于华,喊人备茶。”于靳只是淡淡惊讶,瞬间又恢复了镇定,江湖和朝堂从不干扰,这是无息开国年间先祖皇定下的规矩,他平日和皇家也根本没什么联系,今日二皇子突然光临,余隆令却在近日丢失,莫非,这之间有什么联系,这事似乎很乱,素来心思缜密的于靳一时也理不清其中关系。
正踌躇间,上好冠唐茶已经备上,众人平日和朝堂打招呼甚少,一时不免尴尬,厅内一片寂静,也只有于靳和长极山掌门长极古钧保持着镇定,而后者长极古钧,说来他是在场和皇家最能攀上关系的人,他妻子是当朝左相刘剑第三妹,当今圣上宠妃舒妃也是他妻子二姐,不过二皇子可是皇后所出,皇后与舒妃素来不和,这也是他有所耳闻的。
到底要不要打声招呼,正犹豫间,已有一人抢先一步。
“殿下,今日既是于珩生辰,于珩自请先敬殿下一杯酒。”
寥寥不过数语,话中依旧带着淡淡的疏离,嗓音温润,袖袍口微微一动,一杯酒早已下肚。
“哦” 息炎意微眯眼,身边人快速闪身附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只听他轰然一笑,道:“于弟真乃翩翩佳公子,今日一见,自愧不如啊。”说完,双手捧杯,又对着厅内所有人,“也不枉我亲自动身来一趟,传闻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四海皆兄弟,来,今日敬在场所有人一杯。”他双目一凛,剑眉入鬓,举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但是那爽朗的一声笑,终于打破了所有人的平静。
“来,我们干。”众人的情绪终于再次被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