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如烟》莫飞

2、第 2 章

　　“三妹，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出去吗？”上官墨看着坐在一边看文件的她问道，“多出去走动走动才能多认识些人啊！”
　　她瞥大哥一眼，“又想诓我出去相亲啊？昨天晚上我可是真火了噢，大哥！”
　　“咳咳！”他有些心虚地掩饰，“昨晚是真的临时有事嘛！不过今天是参加人家的婚礼呢！你真的不去看看嘛？”
　　婚礼？她奇怪地看着大哥。
　　“是刘氏珠宝的那个刘岳生，他儿子今天结婚。”
　　“刘氏珠宝！”她吃惊地盯住大哥，“怎么？我们和他们有生意往来嘛？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是大哥自己这边的生意，我上个月不是跟你提过么？我觉得珠宝的生意应该会有前途，基本上决定就跟刘氏合作了。”

　　“‘刘承凯先生，你愿意娶时紫仪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永远爱她，尊重她，无论疾病、贫穷、灾难都不弃不离吗？’当神父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的嘴唇开始颤抖，他默默地看向身边的新娘，而她也转过来看着他，为什么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幸福呢？我看到坐在前排的刘岳生轻轻唤了他一声，他终于低低地答了一句：‘我愿意。’我看到新娘的眼神里面分明就是绝望，再接着她也同样平淡地说‘我愿意’，我有点后悔不应该一时冲动跟大哥去参加这场婚礼的，没有等到宴席，结婚仪式之后我就离开了。他们根本就不相爱吧！就不知今天的这一段婚姻是为了名利呢，还是为了权势地位……刘承凯的眼睛就象昨天晚上一样，看起来很悲伤，可是今天还多了一点无奈……这样的物质婚姻应该是司空见惯了，为什么我居然很莫名地有些伤心？心口被揪住似的隐隐地疼痛感。其实是跟我无关的吧！刘承凯昨天晚上把我错认为是另一个叫绿仪的女人，那一定是他真正爱的女人了！这个绿仪是不是也在某一个地方和他一样悲伤着呢？”她忽然发现视线有点模糊，使命一眨眼，居然有眼泪低落在日记上，她赶忙擦去，看着有些凌乱的页面，她重重地合上日记本。

　　“三小姐，刘先生来了。”管家在门外通报。
　　上官青起身拉开门，“哪个刘先生？”
　　“是刘氏珠宝的那位刘先生。”
　　她点点头，应该是刘岳生来谈合作合约的事吧！
　　走到楼道的转弯口，她愣住了。客厅里正坐着等的人听到声响，也站起身来望向她。是他呵，刘承凯。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剧烈地开始跳动起来，等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丝不自在，“刘先生，我本来还以为是令尊呢，让你久等了，抱歉。”
　　刘承凯温文地笑笑，“不碍事，我只是刚到而已。今天家父身体微恙，吩咐我来谈合作合约的事。听说上官先生对合作条件有些新的意见？”
　　“哦，哦，是这样的，我大哥新加坡那边的公司出了一点问题，他昨天连夜赶过去了。这两个月上海这边的生意全部由我代为处理。关于和你们合作的事情，我大哥也跟我提过了，按照我大哥的意思，令尊需要我们投入的资金我们完全没有问题，只是这股份收益方面的分配似乎不是很明确？”
　　“这……”刘承凯地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现在的情况对于你们已经很有利了，再怎么说刘氏在珠宝业也是一块老牌子，上官小姐再要我们让步是在有些让人为难啊！”
　　她这是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样子。他的脸庞整个轮廓都很清晰，五官很俊秀；头发软软的，泛着一种深棕色的光；手指很修长，可是有些苍白。相对而坐的两人的距离很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浅浅的烟草味。她的目光转到他的眼睛，却撞上对方有些疑惑的眸子，她心头一慌，连忙把头别开去。
　　“啊！这样啊！”她掩饰地笑道，“那这样好了！股份收益上我们要再提高8%，不能再低了，如果刘氏没办法接受的话，我们的合作只好泡汤了！”大哥知道大概会气疯掉，他吩咐过刘氏这边最起码也要提高15%的股份收益权的。
　　刘承凯定睛地看着对面的这个女子，呆了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般的点头。
　　“很高兴能和上官小姐合作。”签完合约后，他礼貌地伸出手。
　　两个人的手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他的手好冰！
　　“很高兴能认识你，刘先生。”她说。
　　“我……我也很高兴。”他说。
　　“差点忘了恭喜你，新婚快乐！”她突然说。说完之后，看到他的脸色骤然黯下来，她有些后悔。
　　“额……刘先生难得来一趟，天色也快暗了，不如就由我作东，请刘先生吃顿便饭吧！这附近有家餐厅很不错。”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就算要请也应该是我请上官小姐才是。我知道有一家西餐厅的东西很地道，不如……”刘承凯忽然整个人精神都上来了，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可是话还未完，却被一旁板着脸孔的人打断，“少爷！时候也不早了，老爷还在等着呢！”
　　她看看那人随从模样打扮，居然这样倨傲地跟少爷说话，心下便觉得很是古怪，但也并未开口询问。刘承凯听完，瞬时就沉默了，他抱歉地对她笑笑。“我差点忘了，家父还在等着我回去跟他报告这合约的事呢！还是改天吧！上官小姐，再见。”
　　她直觉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的故事和他的生活都绝对不一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那次之后，刘氏珠宝便开始一直由刘承凯来进行合作方面的事宜商谈。渐渐地，她和他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偶尔也会谈天说地，相互聊些自己的事，他会告诉她自己在法国事发生的趣事，而她也会跟他说起新加坡的风土人情；两个人就好比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那样，永远会有着快乐的话题。上官青一直希望刘承凯能谈到他的感情，他的婚姻，她一日比一日地好奇，想要探究关于他和那个名叫绿仪的女人之间的故事，但似乎，刘承凯一直小心翼翼地在避开这些话题，他从不曾提及绿仪，也从不曾提及他的妻子。而他身边永远如影随形的那个随从，她也越发觉得古怪，与其说他是在服侍刘承凯，倒不如说感觉更像是在监视他。她日渐熟悉的这个刘承凯，似乎总是包裹在最后一层迷雾当中，让她无法看的真切。

　　“就是这块地吗?”她接过大哥递过来的文件。
　　“嗯。”上官墨颔首，“这块地的市口非常好，我已经找人实地勘察过了，是建大型珠宝楼的最佳地点！”
　　她赞同地点头，“的确是不可多得！咦？这块地的中心地点是一座孤儿院？这可有点难办啊！这样子的话很不容易吃下来。”
　　“嗯……的确，”上官墨揉揉太阳穴，“我想了很久了，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我打听过了，这家孤儿院的院长是位修女，非常固执。可是就这么放弃这块地，我觉得又实在可惜了。”看到面前的妹妹也开始愁眉不展，他失笑，“你看你，又开始瞎操心了吧？这些事情大哥自己会解决的，你就不用用心啦！”
　　“大哥！”她不满地抗议，“我们是一家人嘛!”
　　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他接起来，忽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她担心地看着他挂电话，“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他看了上官青一眼，才缓缓说道，“刘氏珠宝的财务主管挟款私逃了。”
　　“什么？！”她惊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刘氏原本就已经是外强中干，所以才会急切地要促成他们的合作来挽救颓势，这个时候再发生这种事情……这样太严重了……刘氏完了！她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打击到了。

　　“我是上官青，请问你家少爷在吗？”她对着来开门的刘家仆人询问。
　　“是上官小姐阿！少爷不在。”
　　不在？她抬眼朝门里面望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不是跟在刘承凯身边的阿辉？她不经意地唤了他一声：“阿辉……”匆匆的奔过去。那人转身看到她，奇怪地问，“上官小姐？您怎么会来？”
　　“既然你在，你家少爷一定也在吧？”
　　“上官小姐有事吗?”他只是警戒地一再询问。
　　上官青有点火大，“我来有什么事你们刘家应该最清楚！两天前你们的财务主管跑了是吧？而你们却瞒着我们上官家，究竟是准备怎么样？诓我们吗？”
　　阿辉脸色一变，竭力维持镇定的样子，“对不起，上官小姐，这事出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您们。不过，少爷真的不在，”他有些无奈，“这两天家里面乱成一团，我也无暇顾及少爷……”
　　“那你们老爷呢？不会连老爷也跑了吧？”
　　“我们老爷……”阿辉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神色，思索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受到太大的打击，中风了……到现在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所以上官小姐，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会尽快登门再商谈合作的事情的。”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刘岳生也中风在床，不在家，也不在公司，刘承凯究竟会去哪儿呢？她真的想不出来。那下一步大哥会怎么做呢？她烦躁地甩甩头，深呼出一口气，抬眼就看到了一栋眼熟的建筑。在那里见过呢？啊！这是大哥看中建大型珠宝楼的那块地！
　　她记得走过这条小弄堂左转不远就是那座孤儿院了！窄小的弄堂有点潮湿，还好不长，她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弄堂外宽阔的场景，刚要转出去，她却愣在当场。
　　刘承凯在孤儿院对面的弄堂口，倚靠在墙上痴痴地望着对面孤儿院的大门，离她只隔着几个弄堂。她的思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也只是呆呆地站住不动。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忽然孤儿院的大门打开了，她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望过去。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柔却又坚韧的感觉，她的身材包裹在一袭湖绿色的旗袍里面，略微有些发福。她手中抱着一个襁褓，大概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吧！看来象是要出门的样子，沿着孤儿院门口的衡马路走了没几步，一个修女模样的中年女人从门口奔出来，“绿仪！你又忘记戴上披肩了！现在天气凉！”
　　上官青的心在一刹那被狠狠地击中，从头皮一直冷到脚跟，直到发出声音才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不住地颤抖，“绿仪……绿仪……”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看向不远处的刘承凯，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攫着那个女人，渴求地似乎想要将那女人整个看进心底似的，她几乎以为他要冲出去和那女人相认了，他却只是紧紧地咬着下唇象在压抑这种冲动，一直到那女人走远，走地看不见了，他才狠狠地用拳头敲了身边的墙，她又看到了，他眼底那浓地发黑的哀伤……她忽然吃痛，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抓着斑驳的墙，深深箝入指甲缝的灰泥和着被折断的指甲顶痛了手指。
　　刘承凯缓缓步出阴暗，朝着那女人离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在他转身的刹那，上官青看到他拂去了不慎掉落的眼泪……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样撕裂一样的痛楚？她不明白自己。刚想回头离开，却意外地看到在自己前面某一个暗处，步出一个娇小女子的身影。那是……刘承凯的妻子！
　　她轻轻走到她的身后，时紫仪回过头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你……”
　　“你好，刘太太，我是上官青，承凯的朋友。”看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神色，她又道，“我大哥正在考虑和刘氏珠宝合作，你们的婚礼我也有参加。”
　　“哦，”她点点头，“你好，上官小姐。”
　　两个女人就这样相对无语。
　　“他根本不爱你吧？”上官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看到时紫仪霎时苍白的脸色时，她后悔自己下意识地去刺伤别人的丑恶。“我……对不……”
　　“对！”时紫仪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无助和悲哀，“我的丈夫，他根本就不爱我。他心里面一直都只有姐姐一个人……我恨他，刘承凯，我恨他！！”
　　姐姐？！她惊讶地忘记了说话。看着时紫仪激动地跑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比自己可怜很多，而自己刚才却因为嫉妒她刘太太的身份那样恶意地伤害她，她痛恨起这样的自己来。

　　“来到新加坡已经快两个星期了，眼看这边的事情就快忙完，我觉得有些恐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完全就不想再回到上海，我在逃避嘛？逃避什么呢？那个男人，有他的妻子，有他世纪的真爱，这样的一个故事根本不需要我这样的角色吧？在刘承凯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有一点交情的陌生女人吧？这样的生意一点也不公平，我怎么可以去做呢？我怎么可以去爱他呢？我为什么要去爱他？我好想哭，哭我居然真的是爱上了他……我恨他，刘承凯，我恨他！”

　　“大哥，究竟什么事啊？非要我回来不可，新加坡那边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她瞪着面前的兄长。
　　“三妹，这一阵子家里面的生意和我手上其它的生意要全部交给你打理一下了。”上官墨的表情看来有一丝严肃。
　　“其他生意？什么意思？”
　　“哼，我已经安排好了，时机已经成熟，从明天开始，我要全面收购刘氏珠宝！”
　　“收购刘氏？！”她大吃一惊，“为什么？我反对！”
　　“反对？！”这下上官墨惊异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刘氏现在只剩一个空壳，刘岳生已经瘫痪了根本不可能没什么作为，而他那个儿子，完全就不管事，根本是个废物！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收购整个刘氏的话，对我们珠宝楼的发展绝对有利！我已经吃下那块地了，这一次我有十成的把握！”
　　“我反对！”她直起身来狠狠地瞪着上官墨，“我们和他们是合作伙伴，怎么可以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你收购刘氏的话，那刘家要怎么办？”
　　上官墨淡淡的瞥她一眼，“或者你想说的其实是，刘承凯要怎么办？”看到妹妹的脸色骤然泛白，他皱起眉头，“三妹，你别做这种傻事了！刘承凯已经结婚了，他是个有妇之夫！”
　　“你胡说什么！”被说中心事的她怒极，甩掉手里面的文件，夺门而出！

　　她漫无目的地在外面闲逛，不应该那样子跟大哥说话地……她是怎么了……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圣爱孤儿院的门口。她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了悠扬的钢琴声，犹豫片刻，上官青推门进去。她看到很多孩子，大大小小的，都在那个并不十分大的庭院里面奔跑着玩耍，场面热闹非凡。右边一棵老榆树下，有个女人坐在那里弹琴，教身边站定的几个10来岁的女孩子唱歌，看着她那身湖绿色的旗袍，她终于明白了她和刘承凯的相遇，完全是这个女人赐予的。
　　绿仪像是感觉到身后有人，缓缓地别过头来，迟疑地打量她这个陌生女人。
　　“这位小姐，你找人吗？”
　　“不，我只是经过，听到你的钢琴声，听起来很温暖忍不住进来。”
　　绿仪温婉地笑，“让你见笑了。”
　　“绿仪姐姐，小宝宝哭了，院长说大概是饿了。”一个15、6岁的女孩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过来递给她。
　　上官青想看清楚那婴孩的模样，却因为包得太严实，看不清楚，看到绿仪探究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绿仪点点头，“你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再见。”
　　她被她说的有些汗颜，她忽然看向她手中的婴孩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绿仪笑餍如花，“关芸，这是我的女儿关芸。”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门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望着亮着灯的书房，大哥一定还没睡。踌躇了很久，她还是没有勇气进门，晃过右转的第一个路口的时候，她看到路边的一点星火。
　　“是谁在那里？”
　　那人掐掉烟头，直直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沙哑，“上官……”
　　面前的咖啡都已经快冷了，她看着对面的刘承凯，悲哀地发现自己完全不象自己以为地那样恨他，骗自己的吧？她对他依然只有爱。一阵子不见，他看起来更加瘦弱了，也或许是等了她一天被风吹的缘故，苍白的象一个病人，在她面前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烟。
　　“哎……”她轻叹一口气，“别再抽了，承凯……”
　　对面的男人一震，抬起眼深深地看住她。她想，时至今日，这个男人也应该知道她的心意了吧。
　　“你等我有什么事吗？”
　　“我……”他狼狈地别开视线，“也，没有什么事。”
　　“承凯，告诉我吧！”她有些心疼他，“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往事太辛苦了吗？”
　　他讶然，“我今天来找你，是……”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我想做什么。”她打断他，“我不忍心，承凯。我不忍心看你这样。况且，我根本不了解你，不了解你的过去不了解你的现在不了解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请你给我一点信心好吗？给我一点理由让我相信你值得我为你做那么多事情！刘氏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说服我大哥放弃收购你们刘氏的计划的，现在我只想你能够对我坦诚一点，哪怕只是把我当作朋友的身份，好吗？”
　　刘承凯终于掐掉烟头，他艰难地开口，“上官，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刘氏的事情。”
　　上官青听完一片迷惑，不是刘氏？
　　“我听说你大哥看中了一块地，打算建大型珠宝楼。可是……可是那里有个孤儿院，你们吃下了那块地那些孤儿要怎么办呢？你……你能不能求你大哥换个地点？”他说道最后，语气里面的焦急已经完全掩饰不住。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心焦如焚的男人，他怎么可以？他的家他的公司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心里面居然只有那个女人？上官青为自己觉得悲哀，她摇摇头，
　　“刘承凯，你居然是个这样的男人！你不顾及自己的父亲，不顾及你父亲半生的心血，不顾及你自己的将来，不顾及你那可怜的妻子的感受，居然只想着那个女人！你以为自己很痴情很了不起啊？人家早就跟别的男人了，连孩子都有了！你算什么呀！你算什么呀刘承凯！你就是一个废物！为了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糟踏自己的废物……”她骤然停了下来，因为刘承凯把满满的一杯咖啡泼向了她！冷掉的咖啡顺着发丝滴滴嗒嗒地往下掉，她打了个冷战，想起自己的口不择言，脑海里浮现出绿仪那温柔美丽的笑颜，她紧紧咬着下唇，倏地奔出咖啡厅。
　　没跑出多远，猛地被人攫住，她只得停下步伐，不敢抬头去看他。刘承凯自责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她哭着说，“我没想这么说她……”
　　“紫仪昨天和我离婚了。”他又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支烟。她停下来不再说话。
　　“我不是故意要冷淡她的，可是每次看到她，我就会想起绿仪，想起我和绿仪那些快乐的日子。自从和紫仪订婚之后，我爸爸就一直派他的心腹阿辉从早到晚地跟着我，除了他吩咐我去的地方以外，我那里也不可以去，我就等于是被软禁了一样，所以这一年来，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上官。我根本见不到绿仪，我也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我和紫仪根本就没有感情，我和她的结合完全是一场可悲的商业联姻。我本来以为她也不想看见我，可是上个礼拜她忽然割腕自杀了……还好被管家发现才救了回来，醒来后，紫仪完全变了一个人，对我充满了仇视，她说她恨我，她恨死我了！她说她是个从小到大都很软弱的人，不象姐姐那样有主见有勇气，她是一只离不开驯养和牢笼的金丝雀，所以面对这桩婚事她没的选择不敢反抗。可是我不同，我去过法国见过世面，况且当时还那么热烈的和绿仪相爱，我理应反抗的，如果我真的爱绿仪就应该为我们三个人的幸福争取，但是我没有，我就因为抛不开名利抛不开这优越的生活，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所以她恨我，她说不爱她却娶了她，让她除了一个徒有虚名的丈夫之外一无所有的人是我，她会落到这种悲哀的生活也是因为我，所以她恨我，她说她会一辈子恨我，至死方休。”
　　上官青诧异地听着他述说，“你们离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他惨淡地笑，“在这个所谓地上流社会中，感情这种东西是一文不值的。她会和我离婚是因为刘氏就快破产了，时秦昌怎么会让自己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刘家继续做亲家呢？他大概会帮紫仪重新物色一个乘龙快婿吧！”他叹一口气，“紫仪说的没错，她的痛苦都是因为我的软弱造成的，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我的错，想到当初就因为这些名利浮华，我居然就放弃了绿仪，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恶心……你说地对，上官，我是个废物……”
　　她上前握住他冰冷的双手，“承凯，告诉我吧！你的过去，你的绿仪。”

　　“大哥！”上官青走进书房，轻轻的唤道。
　　“三妹……”上官墨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别跟大哥怄气了……你和小妹是大哥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大哥就不收购刘氏了，好不好？”
　　“大哥……”她忍不住哽咽，闭上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青儿！！”他震惊地吼出声，“你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不是答应你了吗？你快起来！”
　　说完，冲上前要扶起她。她摇摇头，挣脱了大哥的扶持，只是抓住他的手，“大哥。从小到大，你为了我们不停地操心，为了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我们才熬到今天，是青儿不对，不帮大哥的忙居然还惹大哥生气，大哥对青儿的恩情，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三妹，你怎么了？说这种话？”
　　“大哥，三妹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天，我跟你求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你说！大哥一定为你办到！”
　　“我想要圣爱孤儿院那块地。”她顿一顿，说出口。
　　“那块地？！”上官墨倒抽一口冷气，想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尽量绽出一朵自然的笑容，“就当是妹妹跟大哥讨一份嫁妆吧！”
　　上官墨彻底骇住。

　　“你放心吧！大哥已经答应不再动这块地了。”她望着身边凝视着孤儿院大门的刘承凯。
　　“那你们的大型珠宝楼怎么办？要建在哪里？”
　　她笑，“大哥打算放弃了。”
　　“放弃？！”他惊讶，“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她忽然有点落寞，“其实最近大哥有打算要把上海这边的生意全部搬到新加坡那边去，大概过一阵子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为什么？你们在上海的生意不是越做越大了吗？”
　　“说到这个，承凯，你也早作打算的好。”她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上海这里可能还没有人太过关注，可是新加坡那边风声已经传得很紧了，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有战争！”
　　“战争？！”刘承凯被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虽然说这一阵子日本人越来越嚣张跋扈，反日情绪也开始变得高涨，可是这只是一时的吧？不至于会演变到战争那种可怕的地步的吧！”
　　“承凯，很多事情还是防患于未然好，不管是不是真的会有战争，但是这里的大环境越来越差总是事实吧？就象你说的，现在日本人已经越来越过分了，我们的很多生意都受到他们的阻挠，赚钱也很难。”
　　“那你们走了，将来还会回来吗？”他问。
　　“嗯……大概，就不会了吧！”她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什么可留恋的啊！”
　　“哦……是这样……”他点点头，眼角余光看到时绿仪从远远的地方走回来，他哎呀一声，赶忙拉着上官青夺进上次的那个弄堂口。她先是看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接着见到他望着绿仪走进孤儿院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天他一个转身间掉落的泪，心有点发酸。
　　“你怎么了？”
　　她低着头摇晃，不说话，害怕这时候的自己如果开口，声音会哽住。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刘承凯已经把她拥在怀里，
　　“上官，为了我留下可好？”
　　她感觉，手心不停的开始发烫。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现在还有那发烫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傻傻的，竟然一个人看着手心就能吃吃地笑出声来。我想，承凯心里面一定是喜欢我的，尽管可能并没有象他对时绿仪那样刻骨铭心，但是能平平淡淡地拥有着他的喜欢，和他相伴到老，其实我比起绿仪，是绝对更幸福的。大哥心里面一直有点不痛快，他还是希望我能跟着家里面一起回到新加坡，大哥似乎对于时局抱着很大的忧虑，他说那边比上海安全很多，他已经失去了二哥，不能够再让我在战争里面面对危险，我也有些担心，可是承凯他的根在这里，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他跟着我们走呢？算了，反正还有时间，将来再想办法好了！”她无奈地放下笔，合上日记，还是早点睡，明天要跟大哥一起回新加坡呢！她关上台灯。

　　“承凯嘛？”她握着电话听筒，一听到刘承凯的声音就焦急地吩咐道，“承凯！你现在赶快把你们家的东西全部套现，公司能盘的话赶快盘掉，不要计较盈亏，记得尽快！3天后我们赶快走！”
　　“走？去哪里？上官你怎么了？”刘承凯的声音听来很疑惑。
　　“我们这次回新加坡，才知道中国这边局势已经很紧张，日本近期内就准备开始全面侵华，留在上海实在太危险了，你必须跟我一起走！我这是最后一次回来，大哥吩咐我处理掉上海所有的事务，尽快赶回去，晚了要走就困难了！”
　　“真的吗？不过最近暴动、游行是多了很多，昨天报纸还说日本人又在海上大演习了！”刘承凯的声音沉重起来，“好！我马上去办！我这边处理完了之后会赶到你们家和你汇合的！”
　　“嗯，好！”她忽然听到门外管家说有客来访，“我这边有客人，先不和你说了，你记得尽快！”
　　挂上电话，她下楼去见客人，奇怪了！这时候有谁会来访呢？
　　“上官小姐！好久不见了！”祝老先生依然是一如既往地笑容满面。
　　“祝老先生？”她有些意外，说实话，其实上官家跟他并没有多大的生意往来，只因为他是商会主席所以也算有点交情，“很久不见，不知今日亲自登门有什么事吗？”
　　“呵呵呵呵……”老人笑着环顾四周，“怎么？上官小姐正在搬家嘛？”
　　“哦，上海的生意实在太难做了，大哥决定回去新加坡发展，这不，还有些琐碎的事情没办完，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就帮他担当了。”她实在吃不准今天这老人的意图。
　　“哎！也是啊！现在时局越来越不好了，那些不懂事的老百姓不停地暴动游行，的确生意难做呀！”他长吁一口气，“其实不瞒上官小姐，老夫今日上门是受日本驻上海陆军总司令横本先生所托，有一事相求。”
　　她的心口一沉，日本人！
　　“哦，既然是横本先生的需要，我们当然尽量配合，就不知是什么事呢？”
　　“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上官小姐不必担心。”老人摆摆手，“其实，是横本先生看中了一块地，想要为他们陆军建一批宿舍，可是去跟之前的地主谈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块地签一阵子被上官先生买走了，本来呢，横本先生是不想为难上官小姐的，可是你也知道，那块地的地点位置实在是太好，横本先生实在是舍不得，就不知上官小姐能不能卖老夫个面子，将这块地割爱呢？”
　　“这……”她一时语塞，这块地如果交出去，孤儿院一定会被拆掉，里面的孩子们要怎么办呢？再这样的时局里面，像她们这样的老百姓是很难找到容身之处的吧？还有，还有绿仪……如果承凯知道她把地交给日本人……
　　“上官小姐，其实只是一块地而已，贵府马上就要搬走了，还留恋一块地做什么呢？其实老夫也是为了大家好……”他顿一顿，“横本先生实在太喜欢这块地了，怎么也不肯放手，到时候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又是何必呢？这样吧！上官小姐你好好想想再作决定吧！老夫先告辞了。”
　　正要起身，忽又象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最近这附近很乱，恐怕暴民会惊扰到上官小姐，老夫找些人来好好看护这里好了，顺便，叫刘先生也到这儿来好了，两家人也好有个照应！听说两位就快结婚了是吗？恭喜了！”
　　“祝老先生请留步。”她压抑住心底的愤怒，只能屈服地扯出笑容，“既然横本先生这么喜爱，又找祝老先生亲自登门，小女子又怎么能任性行事呢？祝老先生的面子上官青自然要给，祝老先生请坐下再喝杯茶，稍坐片刻。我马上就去书房拿地契给祝老先生。也希望祝老先生代我们上官家向横本先生问好。”
　　“呵呵……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人的笑容让她不住的浑身发冷。

　　她看着这屋子里面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忍不住地叹息。这栋房子，载满了她的快乐和痛苦，她美好的童年和灰暗的少年……她看到客厅的沙发，在这里，她第一次仔细地看清承凯的模样……
　　她带着美丽的微笑再一次坐在这张沙发上，回忆起当天的情景。他就坐在她的对面，窗外的阳光让他的头发泛着深棕色的光……就不知，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一旦战争爆发，这栋房子也会不复存在吧？
　　“为什么？！为什么！！！”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刘承凯愤怒的脸，正对着她咆哮！
　　“你为什么要把那块地送给日本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子孤儿院会有什么后果？她们全都是平民百姓，他们没有你那么有钱有势，不象你能够去新加坡避难！你想害死她们全院人嘛？！你是一条狗嘛？竟然对着日本人摇尾乞怜？！”他的整张脸都因为狂怒而变形，变得狰狞可怕，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承凯，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她试图解释。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你是不是想说你有多么无奈，有多么的后悔？！你太可怕了!你是故意地，你是故意的！”他忽然睁大眼睛，如看到毒蛇猛兽般，“你想杀死绿仪！是不是?你想杀死绿仪！”
　　“刘承凯！！”她愤怒地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在空旷的客厅里面，那响声分外清脆。她颤抖着怒视面前的男人，凄惨地笑出声来，“我真没想到，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结果在你的心里我竟然连一点分量都没有，你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给我！你以为我想解释什么？你以为我要跟你忏悔我的蛇蝎心肠吗？！我不后悔，刘承凯！我告诉你我做出的这个决定我不后悔！你这个人实在太自私了，你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想着自己，你有想过别人吗？！我可以为你牺牲我自己，可是我不可能让我的家人，你的家人都为了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无谓地牺牲！”
　　“什么爱情？什么爱情！上官青，你才自私你才不肯给我一点点的信任！我都说我要娶你了，你居然还要提我跟绿仪的过去！我告诉你上官青，”他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刘承凯一生都不会跟你这样残忍的女人在一起！”
　　她想学着他的样子一样对他咆哮，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他夺门而去，而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三小姐！三小姐！”
　　听见有人唤她，上官青悠悠地转醒，看到管家焦急的脸。
　　“三小姐，你醒了就好！我回来就看到你一个人倒在地上，出了什么事啊？”
　　出了什么事？她重复了管家地问话，忽然想起了昏厥前发生的事情，心痛一下子又涌上心口……呀！糟了！只顾着吵架，忘了问承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难道……他去了孤儿院？！她心头一惊，
　　“福伯，这东西你帮忙收拾一下，我马上回来！”
　　赶到孤儿院的时候，只见到一些日本兵在那里大肆拆除，承凯呢？他没有来吗？太好了……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几个人挡去路线。她看了看样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祝老先生手下的人，他们身上的衣物上有祝家的图腾。
　　“你是谁？到这儿来干吗？”
　　“我来孤儿院找一个朋友，既然拆了那我朋友肯定不在了，我要走了。”
　　“慢着！”其中一个伸出手拦住她，不太相信似的上下打量她，片刻之后却有些不解地嘟囔，“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啊？”
　　另一个忽然叫出声来，“啊！我认识她！她是上官家三小姐！”
　　“上官家三小姐？”那拦住他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哦！肯定是来找姓刘的那小子的吧！上官小姐，看不出来啊，你喜欢那种软脚虾一样的男人！”
　　她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承凯他来过？他人呢？”
　　那一群人相互使使眼色，不再理睬她，径自散开去做事了。
　　不好！

　　“上官小姐？真是稀客呀稀客！”祝老先生看到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横本先生一直要老夫谢谢上官小姐呢！”
　　“既然如此，我希望祝老先生也不要为难小女子，请把我的未婚夫还给我。”她实在没有心情和这老头绕圈子。
　　“未婚夫？上官小姐说笑了，老夫这里怎么会有你的未婚夫呢？”
　　“祝老先生，您也不必再绕圈子了！承凯如果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请祝老先生看在上官家的薄面上不要跟他计较了吧！如果承凯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我代他向您赔礼，我们也可以做出让您满意的赔偿，请祝老先生把承凯还给我吧！我们今晚就会离开上海，我敢保证，他不会再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老人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脸的焦虑，“上官小姐实在是说笑了！老夫怎么好意思要上官小姐赔礼道歉呢？今天到是听手下说有个捣乱工地的人被抓回来了，老夫实在是不知道原来那是上官小姐的未婚夫！不过么……”老人呷一口茶，忽然停下来。
　　“祝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听到承凯果然在这里，她的手心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横本先生把这工地交给老夫监管，万万不能出什么纰漏，所以这刘先生的做法实在让老夫很困扰啊！横本先生听说有人捣乱也很生气，老夫已经跟横本先生承诺过一定要严惩，以敬效尤！”说罢，只见老人身边的人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入木桌。
　　“祝老先生！”她惊恐的失声叫出来。
　　“上官小姐不必紧张，”老人笑着摆摆手，“那是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刘先生，现在既然知道了，当然老夫也不会这么不念情分，上官小姐一直帮老夫的忙，而刘先生的父亲和老夫也有一点交情，老夫怎么舍得对承凯痛下杀手呢？”
　　“那……那祝老先生的意思是……”她实在不知道这老头究竟想怎么样，承凯，承凯！
　　“有了上官小姐的保证，老夫自然相信刘先生不会再作出这种糊涂事来！老夫对横本先生也算能有交待了！不过……这空口无凭啊！总要有个什么信物好让横本先生放心吧！”
　　信物？
　　“上官小姐的琴弹得很不错啊！上次真是让老夫大大的吃惊了呢！”
　　她有些奇怪这老头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提起她的琴艺，忽然她脑海中一个激灵！莫非他是想要……
　　“真可惜呀！以后就听不到这么美的琴了！想想还真有些舍不得呢！呵呵！”
　　上官青只感觉从心底泛起的恐怖，晕眩地眼前一黯，心跳急剧地加速起来，整个人都似乎在不由自主地战栗。她缓缓把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泪水不自觉地夺出眼眶……
　　终于，她闭上眼睛，狠下心决然地站起来，“很抱歉将来不能再为祝老先生弹琴了……”
　　她走到他的面前，看着老人的难以置信，勾起一朵苍凉却美丽的笑餍。
　　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左手，拔起匕首，毫不迟疑地斩下自己的左手小指。

　　“承凯！我们动身吧！再不走，就赶不上船了。”她遣散完所有的仆人后，别过头对着从祝老先生家出来就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老管家已经拿着收拾好的所有东西等在门口了。
　　“我……”刘承凯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对不起。”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对不起啊？”她摇摇头。他却依然一脸的愧疚，
　　“我听管家说你前两天就通知孤儿院搬家了，也给了她们一笔钱。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说完他试图伸手去抓她的手，上官青连忙避开，把左手藏在身后。当时祝老先生立刻派人替她包扎了伤口，老人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这样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地，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自己都惊讶，她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刘承凯，他对于我而言，与生命同重。”
　　和承凯出来后，她把手藏在大衣口袋里，并没有告诉他真相，只说是祝老先生念在以往与上官家的交情才答应放过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不想让他愧疚，不想让他因为这样而跟她走，她想知道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承凯，你还愿意娶我吗？还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她鼓起勇气开口问他，“你愿意吗？”
　　刘承凯深深地望住她，“嗯，我们走吧！”
　　她高兴地差点没有掉下眼泪来。

　　天已经快要黑了，他们来到码头的时候，船上已经有了很多人，他们最后回头看一眼这个城市，她看着身旁刘承凯被海风吹地有些散乱的头发，想伸手去帮他理顺，却因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消了念头。
　　“我们去检票吧！岸边很冷。”她说。
　　“嗯，好。”他提着行李跟在她和管家身后。
　　握着剪好的船票，上官青心底浮起一阵伤感，就要永远的跟上海说再见了！她别过头去看后面的刘承凯，却见他默默地等在检票门口发呆。已经是检票的最后时刻了，他身后不断地有人挤过他朝船上走，他却只是愣愣地没有进一步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上官青直觉地不安，她大声叫起来，
　　“承凯！承凯！”
　　他听到了，抬起眼看越来越远的她，她慌了！承凯的眼睛就象是他们初遇的那天一样，弥漫着无尽的哀伤……
　　“承凯！承凯！快上来，来不及了！”她的心绪乱成一团，眼泪扑漱漱地涌出眼眶，滑落下来，人群把他们隔得越来越远，她急忙朝他的方向挤过去，为了避开汹涌而上的人群，她不得不贴着一边走。不知道为什么，人越来越多，她急得想抓住一边的扶栏好走得更快，却因左手一股锥心的剧痛而不得不松开，随着人潮往船上移动。看着远处的承凯，她哭着哀求，“承凯！承凯！你答应过要跟我一起走的！承凯！你承诺过要娶我的！承凯！”
　　到最后，已经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刘承凯看着她，也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听到他不停地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通道的铁闸发出沉重的落地的声音，彻底砸碎了她的希望，她被管家扶到甲板上，整个人已经虚脱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听到岸边送行的人声中夹杂着刘承凯的呼唤，挣扎着挤进正和家人道别的人群，她看到了，那张她深爱的脸。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再度决堤。
　　“为什么？为什么！”她绝望地朝他尖锐地呼喊。
　　“对不起，上官！”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我必须要找到绿仪！我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你放心！只要我安顿好绿仪，我会和你联系的！这样吧，反正打仗打不了多久！等战争结束了你再回来！我会在你们家等你的！我会一直等你地，上官！保重！！”
　　她哭着摇头，她最后还是赌输了，她最后还是失去他了……在汽笛声中船开始启航，她眼睁睁地看着刘承凯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已经是1941年了……回到新加坡原来已经足足有5年了。这5年来我一直没有写日记，似乎生活中没有什么可以记忆的事情，平平淡淡，就想我面前的这一杯白开水。我一直没有承凯的音讯，中国那边的战争从正式开战到现在已经打了4年了，当初谁也没料到这场仗会打这么久，我记得离开的那天，承凯还说打仗打不了多久的，他说等战争结束了就要我回上海去，他会一直在家里等我。现在，承凯究竟怎么样了？他找到绿仪了吗？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安顿好了，已经回到家等我了？呵呵！我真傻，他怎么会真的等我呢？他心里面爱的一直都只是绿仪而已阿！也许他跟绿仪已经快乐地在一起生活了吧？就算他曾经真的想过要跟我共度一生，就算他曾经真的许下对我的誓言，也已经随着那时间的战火烟消云散了吧？他心底最温柔的那个角落，永远都只住着一个叫做时绿仪的女人，而我，只是偶尔走错房间的房客吧！
　　大哥又来电话了，最近新加坡的局势也非常不好，日本人就快打过来了。我们这附近的人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哥打算去美国，他说那里是最安全的，我不想去。我不习惯西方的生活，面对着不同肤色的人群会很寂寞的，况且，这个世界其实到哪里都一样的……
　　1941.09.15”

　　这是最后一页了，柯珂合上厚厚的日记本，昏黄的台灯灯光打在簿面上泛着一种怀旧的橘黄色的光，她摸摸灯罩，有些发烫，看向一边的闹钟，原来已经快凌晨2点了。
　　她感觉有些冷，裹上厚厚的毛毯信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能够看到漂亮的外滩。她痴痴地看着，忽然想不知道当年曾婆婆的那艘船有没有从她现在看到的这条江经过？
　　“偶尔走错房间的房客吗……”她低喃。
　　房间里面忽然想起一阵悦耳的铃声，她一怔，犹豫了很久才接起床边的手提电话。她不说话，对方也沉默，只听得到两边的呼吸声，许久，才听到对面一句“你在哪里？”
　　“上海。”
　　“嗯。”
　　“你在哪里？”
　　“你家门口。”
　　“你到今天才知道我不在新加坡，才想到来问候我一下吗？”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柯珂……对不起。”
　　“我们结束吧，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