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尉]田园将芜》飞鸟樱桃

26、番外B 无人透露的秘密

　　尉迟真金这辈子有一件事情永远不会告诉裴东来。
　　裴东来这辈子也有一件事情永远不会告诉尉迟真金。
　　这件事情的本身要追溯上去，大概是在狄仁杰关到第四年，程咬金举旗造反那时候。
　　对，就是尉迟认为愤怒的武后会直接赐死自己那次。
　　尉迟这辈子给无数人造成过直接或间接的濒死体验，也从部分生还者的口中直接或间接听到过这种感受的直观描述，大抵包括黑洞光线和漂浮感什么的，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自己的一生，结果轮到他自己，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大概就是世界先翻个个，然后黑屏，然后黑白了，完全没给他回忆自己多姿多彩人生的机会。
　　如果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请释放灵魂或者等待别人复活你”或者通俗来说就是“你已经死亡”的状态。
　　尉迟选择了释放灵魂，同时在灵魂状态下想：别人的看法真是太不靠谱了。
　　世界定格又切换，现在他站在皇宫大殿外面，附近有一个长得很像武后的半透明的不确定是人是神还是鬼的东西扑悠着一对大翅膀站在那里，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尉迟看看自己，果然也是半透明的。不过因为全世界都还是八位灰度二百五十六色的，看着也没有奇怪到太离谱的地步。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用全景模式看世界，可以随时转换到任何视角，拉伸到任何比例，转了几圈以后觉得眼晕，还是换回了第一人称视角。他试着狠狠踩了两下地面，没有跺烂地砖；掐了自己几下，却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胳膊。
　　“我这是死了吗？”他问，其实并没有对答案感到紧张害怕，毕竟来之前就料到了，能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还留了全尸，表示武后心情不错，对他开恩来着。
　　那个半透明的东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取决于你。”
　　尉迟说：“你是谁？”
　　“黑白无常，灵魂医者，天使姐姐，或者随便叫什么。”那个鬼差（大概是吧）虽然长得很像武后，却没有画奇怪的眉形，看起来竟然有点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如果这时候还能感觉到有毛的话）的感觉：“如果你还想还魂或者复活或者起死回生，就现在赶紧跑吧，去找回你的尸体，如果在两刻之内找不到，也就不用找了，砍掉重练吧。”
　　尉迟莫名其妙的：“这是什么意思？”
　　天使姐姐朝宫门口指一指：“天机不可泄露。”
　　尉迟朝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看，发现一驾马车正离开了宫城。只有车轮在动，前面居然没有马。
　　他拔腿狂奔，虽然比平常快了不少，但是他似乎被束缚在了地面上，没法像以前那样飞檐走壁，尉迟真金这时候才觉得灵魂状态十分不方便，在他跑到被召见的偏殿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当然没有自己的尸体或者身体什么的。
　　尉迟真金想，这大概是一个梦，如果真的是死了的话，这死死活活的也太不靠谱了。
　　于是他回到大殿外面，那个天使姐姐还站在那里，就像永远不会离开。她似乎在注视着他，又似乎没有看任何事物，那半透明的缥缈的眼神闪了闪，又说话了：“你不想活了？”
　　“倒也没有那么想死。”
　　“那为什么不去回魂？”
　　“如果这只是在做梦的话，跑来跑去也实在太累了。”尉迟坦白地回答，“如果不是做梦，那就是天后终于下定决心杀我，那样的话，我若是再活过来，似乎也不太好。”
　　“她为什么要杀你？”天使姐姐问。
　　尉迟想一想：“我亲兄长和外祖父都谋反了，而且我放走阿兄还抗旨，天后杀我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天使姐姐说：“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挺该死的。”
　　尉迟想叹口气，不过他都是半透明的了，那口气就以一个泡泡的形式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我就担心小裴想不开……”
　　“他怎么会想不开呢？”天使姐姐似乎全知万能，“他知道武后如果要杀你，不会这么简单。”
　　尉迟想想也对。
　　那就是不小心被一杯假毒酒毒死了，好像是挺丢人的死法。如果他不是半透明的，世界不是8位灰度的，天使姐姐都会看到他脸红呢。
　　“如果天后不想杀我我却不小心死了……”
　　“那倒是会让人挺想不开的。”天使姐姐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最好跑回去，还有半刻了。……哦，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好像有人把你复活了。”
　　尉迟莫名其妙地：“啊？”
　　“你不知道吗？”天使姐姐说：“就算你的灵魂跑丢了，别人还是能在你的尸体旁边复活你的。不过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
　　尉迟真金说：“或许，这其实只是一个梦吧。”
　　天使姐姐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你觉得呢？”
　　然后尉迟真金就醒了。
　　他还是躺在小裴的榻上，小裴脑袋搭在他的肩上，他们两个经常睡成这种样子，倒也不奇怪。那颗白色的脑袋朝他拱了拱，尉迟微微笑了。

　　现在再把事件吱吱呀呀地转到一刻半，不，是一个半时辰之前。
　　洞中方一日，世上都千年，何况死掉的时候时间流本来就处于极端混乱的状态，所以大可不必计较其间的时间差，我们只要知道，从薛勇到邝照再到裴东来，对于看到的情景都既有心理准备又觉得就算早有准备也太过分了。
　　傍晚活蹦乱跳被召见的人，就在入夜时候被一驾马车运了回来。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尉迟内伤未愈，体力精力皆有不济，加之武后向来体恤老下属，将他送回来也算正常，可有件事情太不正常了。
　　周围的气氛比较诡异，来人的表情也比较凝重。
　　裴东来奔出去迎接兄长，就看到武后身边男装的小女官板着脸指挥两个内侍往外抬人，看到他，不屑地上下打量一下，说：“看什么，还没全断气，断气的话就埋了吧。”
　　小裴这可生气了，也不顾对方是个小女孩，一把就给她揪着领子拽起来了：“你在说什么？”一眼看见被抬出来的尉迟真金，本来就煞白的脸色顿时又青了三分：“天后，天后赐死他？”
　　那个小女官更鄙视他了：“你要能弄活过来，也就不用死了。”指挥人想给他抬进去：“走了，哪见过这种一杯就倒的啊，是不是从来没喝过酒的？”
　　怎么可能啊，虽然不是海量，也不至于……裴东来凑到尉迟唇边嗅嗅，连酒味都几乎闻不出来。他蹿过去拦住那个小女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女官斜斜地瞥一眼：“哦，好像断气了，埋了吧。”
　　裴东来再顾不上多说什么了，一把抱起尉迟就往屋里冲。周围围观的人都觉得这真是感人的兄弟情谊，然后邝照小声问：“上官大人，这到底是……”
　　上官静淡淡地：“意外。天后亦对这场悲剧表示遗憾，不过不会给予补偿。”转身就走。
　　在场的人都无语凝噎，不在场的人想：好像还可以抢救一下……
　　总之裴东来是这么想的。
　　尉迟是没什么气了，不过心口还热着，脉息微弱却还有一点，和两个月前吃错药差不多。其实倒不是尉迟对麻药特别敏感（否则一熏就倒还怎么破案），只是他受了内伤，药性就似乎变得特别霸道。按照现在的急救原理，发生麻醉意外也只好做个心肺复苏然后等内循环稳定，放到那时候……
　　叫是叫不醒，捶胸口好像很容易不小心敲断肋骨，裴东来一横心，捏着尉迟的鼻子，对着嘴就往他嘴里吹气。
　　断了气才要埋，那就别断气……
　　他一口气吹下去，觉得好像吹得太鼓了，连忙松开，带出一声叹息一般的声响。
　　然后脉搏和气息都没有了。
　　裴东来吓得三魂失了六魄，也不顾会不会并发后遗症了，左手握拳朝着尉迟心口猛捶几下，一边继续往他嘴里吹气。这回有了教训，每次吹一口就松开，又过了片刻，他松开手，听见微弱的呼吸声，那颗心也重新开始跳动，虽然胸口又给捶青了一块，但是比起刚才给小裴造成的惊吓，才捶青这么一小块实在太便宜他了。
　　裴东来终于出了一口长气，只觉得手脚发麻，头晕目眩，几乎瘫倒在尉迟身侧。
　　邝照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不过看着两个人都还有气，也就放了心：“尉迟大人他……”
　　“没断气就不用埋了。”裴东来说：“和上次一样吃错药了，没什么大事。”
　　邝照还是挺放心小裴的，不过这时候小裴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看，他问：“你又是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你的肋骨又痛了？”
　　裴东来笑：“没事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在邝照出去的时候，裴东来又悄悄地吻了尉迟。
　　结果尉迟醒过来的时候小裴已经睡着了，表情很愉快，就像是小时候偷吃了他在炉边烘的薯蓣，还好心地给他留了一小截。
　　而小裴的梦中，残留着尉迟唇上的冰凉触感，他在睡梦中舔舔嘴唇，觉得很开心。

　　尉迟真金因为觉得事情太离谱了，决定绝对不告诉小裴这个奇怪的梦。
　　而裴东来也绝对不会告诉尉迟，他们两个人的初吻都是在这样一种既不浪漫也没有情调甚至给很多人制造了惊吓的情况下丢失的，而且自己好像趁人之危干了不该干的事……
　　至于两个人知不知道对方的秘密……这个，估计是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问的。
　　总之这就是个无人透露的秘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