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牌情缘]化作千风》艾比斯

3、第三章

　　坐上前往兹贺的JR线，真昼未曾料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加入了瑞泽歌留多部的全国大赛观光之旅。

　　眼前划过的风景让她这个初出四万十市的乡下女孩感到极为新鲜，她不禁长大了嘴巴，趴在车窗边，如同露出了如同小学生郊游一样的兴奋神情。

　　一罐冰冷的汽水贴上了真昼的脸颊，嘶的一声，原本发烫的身体顿时从头顶凉到了脚心。真昼猛得一惊，撞入视线的是一个黑发的少年身影。他一边将汽水递给她，一边凑到窗边朝外看去：“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真昼你看的可真是认真啊。”

　　“玉、玉野君……”真昼呆呆地接过他手中的汽水，收回自己的眼神，端坐起来。

　　玉野忍实在靠得太近，少女几乎稍微一动脑袋就会撞上他的胸膛，虽然他总是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似乎和任何人都能很随便地打成一片，但真昼始终觉得，那是因为他姣好的长相，以及毫不输给任何人的出身和家庭，还有引以为傲的成绩。

　　没错，就在昨天，她才知道玉野忍在那份不算容易的入学试卷中得到了满分。当然，同时公布成绩的还有西田和千早的补考分数，两个人都有惊无险地低分飞过了及格线，所以瑞泽歌留多部终于在今天集结完毕，一同踏上了这片见证他们最后的夏天的土地。

　　如今，一行九人就坐在这趟JR线上，备战着明日将在近江神宫举行的高中选手权大赛，那个被称为高校歌牌的甲子园。真昼看向车厢的另一边，千早正举着单手练习空挥，而坐在她旁边时常被她打扰到的西田则不时地发出“绫濑在电车上不要空挥啦，我会被打到耶！”的抱怨。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个子小小的眼镜男生名叫驹野勉，他似乎总是带着一叠随行的记录本，即便现下，也在不断地温习着册子上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并时刻将脑内所想到的新东西记录在后面空白的地方。

　　驹野身边靠窗而坐的男子便是瑞泽歌留多部的部长真岛太一，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逐渐落幕的夕阳，透明的车窗倒影出他略显完美的侧颜，过了良久，才将一双视线转回车厢之内，静默地看着眼前依旧沉溺于空挥的少女。

　　对了，真昼突然想起，原来除了玉野忍之外，自己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这样完美的人。

　　真岛太一，学年各科第一，理科竞赛区域代表，出身行医家庭，长相俊美，性格温和，在瑞泽的教师和学生中非常有口碑，无论是男生或女生都觉得他实在是个过于完美的人。在开始这次歌牌见习之前，真昼就能隐约地感到二年级的花野堇那略显敌意的眼神。虽然大江学姐已经笑着安慰说“没事，花野同学其实为人不坏”，但她依然能够从这个小集体中，察觉到真岛太一对于瑞泽歌留多部来说意味着什么。

　　“真昼……会加入歌留多部吗？”

　　“咦？”走神太久，真昼一时间难以对身边玉野提出的问题做出回应。

　　他摇了摇手中的冰镇橙汁，猛得仰头一口灌下。甜腻的液体沾湿了他略带上翘弧度的唇角，他将眼神移向少女，重复了一遍，道：“真昼，会加入歌留多部吗？”

　　少女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将从入学考试那天所发生的事重新在脑袋边滚了一边，回答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加入到歌留多部，但是，这里对她来说或许会是一个新的起点。

　　*

　　兹贺县，近江神宫。

　　绵延的台阶让人不禁抬头仰视起那道红色鸟居背后的古代建筑。时间已近傍晚，天边的火烧云正悄悄地掩去了最后的踪影，躲在乌黑的星辰中，静静凝视着这片土地上的小小人影。

　　在预定的旅馆卸下行李，瑞泽的一行九人被分为男女两大宿寮。

　　真昼按捺着怦怦直跳的心跟着大江奏一同进入为女生所安排的卧室。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寝居虽然不算大，但对于四个女生来说已经足够。卧室的一边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睡觉用的被子，推开移动式的窗户，能够看见夜晚的琵琶湖上染着星光。

　　“花野同学，由良同学，快点过来看那里，有人在划船哦。”

　　顺着小奏的召唤，真昼和花野挤到窗边朝外望去。幽静的湖面之上，依稀能够看见几个漆黑的身影。夏天的蝉鸣声吱吱地轻抚耳际，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湖水的味道，让人脑袋顿时清醒。

　　“喂喂，千早！”小奏刚刚转头，却见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千早已经匍匐在地。她瘪了瘪嘴，一脸“真是没办法啊”的神情，转而对真昼和花野说道：“在晚饭之前，我们要不要先去泡温泉。”

　　“泡温泉！”花野双手合十，眼中露出几缕星光，“对哦，这次预定的是温泉旅舍呢。好哇好哇，人家还特地带了新买的浴衣来，不如等下约真岛前辈一起去啊。”

　　“花野同学，你还没有放弃部长吗。话说这一年以来，你的胆子也似乎越来越大了，现在整个歌留多部，不知道你喜欢部长的大概也只有新来的一年级学生和……”小奏瞄向那个在榻榻米上睡死过去的少女身影……和千早这个歌牌痴了吧，她心里说道。

　　“哗”的一声，寝舍的移门被什么人突然拉开。

　　三个女生齐齐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狐狸脸的男生穿着一身简单的条纹浴衣，正对着屋内的女生笔出各种奇怪的姿势。不一会儿，从他身后冒出的几个男孩纷纷冲入屋内，围到了倒地而眠的少女身边。仔细数来，一共有三个男孩，他们每个人都长着和狐狸脸少年类似的脸孔，拽着少女的衣服，试图把她摇醒。

　　“喂，筑波，你在女生的房门前干什么。”

　　身后传来驹野勉的声音，狐狸脸的男生打了一个冷颤，侧目看到小奏微微愠怒的眼神，便将几个扰了少女清梦的孩子赶了回去。

　　被筑波兄弟吵醒的千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地上爬起来道：“咦，小奏，准备吃晚饭了吗？”

　　小奏一脸无奈地抚额：“千早的眼中除了歌牌和吃饭，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千早害羞地挠了挠耳朵，花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不是在夸你啦”，便拿着浴衣和毛巾走了出去。

　　只剩下三人的房间里，千早仰面躺倒在地，展开四肢摆出一个“大”字的形状，盯着悬挂在房顶的吊灯说道：“小奏，终于要到了呢，三年级最后的夏天。”

　　“是啊，这次比赛结束后，我可能会暂时会停一段时间的歌牌，然后专心准备升学考试的事。”

　　“什么？”千早咕噜一声从榻榻米上翻坐起来，“小奏要退部吗？我都没有听说。太一也说要准备考试，这样社团里就没有人了，不要啊，这样我会变得好寂寞。”

　　“不是退部，社团经费的账目我会继续负责做好，只是会多花一点时间在学习上。”

　　“小奏想好要考什么学校了吗？”

　　少女轻轻地“嗯”了一声，她跪坐在几个硕大的行李袋前，默然地从袋子中拿出几条浴巾，整齐地摞放在自己的脚边。她的身影那样娇小，但背脊却很自然地挺得笔直，让人感到一股隐隐的力量。

　　“前些日子驹野同学问我说，要不要去考考看青臣大学的古文系。他说他也会去考那所大学，如果我也能考上的话，我们会在大学里继续组建歌留多部，延续在瑞泽的梦想。”

　　“青臣大学！都里的文科名校耶！”

　　“是的，所以以我现在的成绩是肯定没有希望的。不过驹野同学说还有半年的时间，如果我也要去考的话，他会帮我一起复习。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歌牌，也不想到了毕业就和大家各奔东西，所以我想要在剩下半年的时间里努力看看。”

　　千早认真地听着小奏的话，眼神不由得从震惊转为感动，不一会儿，几滴晶莹的泪花从她眼眶内泛出，啪嗒啪嗒地砸在榻榻米上。

　　“哇！我好感动啊，小奏！能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去实现梦想，这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地呜咽了起来。小奏对晾在一边的真昼投去一个“抱歉，她就是这么感性啦”的歉意眼神，然后走到千早面前，张开双臂，将她的脑袋深深地埋入了自己的胸膛。

　　“千早，我们总有一天要彼此分开，所以，明天的比赛，我们要赢到最后。”

　　“嗯。”

　　“无论我们将来会离得多么遥远，都不能忘记的是，我们对彼此来说有多重要。”

　　“嗯嗯。”

　　“千早也好，驹野同学，西田同学，花野同学，筑波同学，还有部长。我们曾经站在一个团体赛的同一边，那条横在我们面前笔直的线将大家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无论过了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我是瑞泽的一员，我与你们一同奋斗过，所有停留在青春里的回忆，都是你们帮我装点出来的，谢谢你们。”

　　噗通一声，窗外寂静的琵琶湖声传来一阵喧嚣。

　　耳际的蝉鸣隔绝了那些饱含的热泪，那个时候，在一旁的真昼只能从两个少女团抱在一起的身影中读出她们对这个歌留多部的感情，有不舍，有叹息。但她还不知道，只有真正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才能体会到那些回忆在心中的分量。而未来的三年，她也将在被那些小小的歌牌染满绚丽的色彩。

　　*

　　略带伤感的临别感言并没有打断小奏在晚饭前泡温泉的计划。她一边带着真昼，一手拖着千早，硬生生地将她们一行三人带到了女汤之前。

　　隔壁男汤的入口处还能看见三三两两已经泡完温泉的人穿着旅馆内统一的条纹浴衣结伴而出，千早一脸哭丧的表情，抱着小奏硬塞给她的毛巾，嘟囔道：“我好想吃晚饭啊。”

　　“不行，难道千早打算就穿着那身脏脏的T恤跟男生们共进晚餐吗？”小奏呵斥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习惯了啊。”

　　“不行啦，就是不行。身为淑女，随时都要保持仪态，千早真是太浪费自己的外表了。”

　　“那这样吧，小奏。我换浴衣就可以了吧，不用泡温泉也可以换浴衣啊，旅馆的房间里明明就有啊。”

　　“当然不行！”小奏惊讶地提高了八度音调，“难道千早要像筑波君那样不把身体洗干净就直接穿上浴衣吗！这简直就是对浴衣的侮辱，我绝对不会原谅！”

　　面对小奏的厉声斥责，千早还在哭丧着脸抱怨“泡温泉好麻烦啊，我说不定会直接饿死在里面”之类的话，不过这一系列的借口统统被小奏有气势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死掉！”给驳斥了回去。

　　正在这时，隔壁的男汤前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看上去像是大学生一样的男子朝着千早等人的方向投来注目的视线。

　　“高中生？来旅游的吗？要不要等下来我们房间玩。”

　　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搭讪，千早有些窘迫地戳了戳手指：“如果是玩歌牌的话……”

　　“哈？歌牌？什么东西。”为首的男子带着耳环，看上去很是风流的样子，他推开自己的同伴，朝着千早的方向走了过去，“小妞，不如我们一起玩点更有趣的东西。”

　　“会有比歌牌更有趣的东西吗？”

　　天哪！真昼和小奏在一旁愤愤对千早的天然呆吐槽无力。千早果然除了外表出众，但事实上完全是个无能美女，歌牌白痴，对于世俗的事，实在接受能力太低了。

　　一旁的小奏紧握着拳，用小小的身子挡在千早的面前。真昼也不甘示弱地上前两步，站在了小奏的旁边。面对着对方三个大男人，真昼不住地箍紧颤抖的胳膊，直直地注视着他们。

　　“哟，想不到这位小姐的身材很是傲人啊，另外的这个长得也很清纯，怎么样，要不要陪哥哥们玩一玩啊。”

　　几个男人说着便笑开了，有些路过汤池的人驻足观看着几人之间的对峙，但却没有人愿意上来帮助她们。

　　带着耳环的男人堵住了三人的去路，一手撑在墙壁上，用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们。真昼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跳动。

　　突然，一双手轻轻地搭上了真昼颤抖的肩膀。她能感到身后有一股力量，那种视线穿越过她的身侧，直直地投向了面前的男人。

　　“对不起，你吓到我的朋友了。”

　　“哈？”男人歪着脑袋看向突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的少女。

　　千早突如其来的强势回应让原本嬉皮笑脸的男子们顿时怔住。真昼回头看向她，千早眼中饱含着坚定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目刺眼。她轻轻地从真昼的身后绕到前面，与为首的男子对视，道：“有什么好玩的游戏，还是你跟你的朋友一起玩吧，你没有看出我的朋友都不想去吗？”

　　被激怒的男子眼神一凛，猛得拉过千早的衣襟，道：“小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千早丝毫没有被男子的气势吓到，反而一掌拍掉了他的手，道：“再纠缠不休的话，是会让人很困扰的。”

　　“困扰？今天老子就是不放你们走了又怎么样！”

　　“谁敢不放她们走。”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随着那一声呵斥，几个人纷纷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出口的地方，高高低低地站了好些个少年的身影，有的拿着浴盆，有的抱着毛巾。

　　为首的少年神情冷漠，绷直的嘴角能显示出他刻意压制的怒意。他穿着旅馆内的条纹浴衣，一抹乌黑的眸色在夜色中逐渐融化，还泛着水气的发丝湿哒哒地粘在一起。

　　“部长！”小奏不禁叫了起来。

　　面前的少年们脸上均挂着不怎么友善的表情，即便连玉野，也难得地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了怒意。他跟在太一的身后，拿出手机道：“要不要我现在报警。”

　　西田和驹野也似乎是吃了火药，一副敢动那些女孩子一根汗毛就要跟他们拼命的神情。筑波四兄弟纷纷挥舞着拳头，跃跃欲试地看着那些男人。

　　“你们是要现在滚，还是等我们报了警之后再滚。”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脏话的真岛学长这次看来是真的怒了，他上前几步，与为首的男子对视，“这里的人很多都有目击，我想今晚你们恐怕会在看守所过夜。”

　　也许是这样的恐吓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虽然有所不甘，但那三个男子还是留下一句“走着瞧”的话便匆匆落荒而逃。

　　温泉的入口处很快又恢复到一片平静中，男生们纷纷朝女孩子们跑来，询问她们的安危。

　　真昼从玉野手中接过那朝她递来慰问性质的牛奶，心头有一阵暖意涌上。她侧头看向一边，西田和驹野也在安慰着受到惊吓的小奏，而筑波四兄弟则在为了顺利赶走敌人而拍手庆祝。

　　唯独相对而立的太一和千早沉默不语。

　　“什么嘛，早知道太一你们会来救场的话，就不强出头了，刚刚被那人抓得好痛。”

　　千早几句嬉闹之话并没有得到太一释然一笑的回应，相反，对方反而沉着脑袋，一脸冰冷的表情。

　　“太一，你怎么不说话？”

　　千早摇了摇他的肩膀，却在下一秒被猛得抓住了手臂：“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一双寒冰般的眸子直直地射向了千早的眼中，她微微一颤，仿佛要被对方的眼神吞灭。

　　“或许你在歌牌上是很强，但是千早，你是个女孩子，有太多事你不应该去做。”

　　“太一……”

　　“我可以让你任性，可以让你逞强，但是那些事如果没有我在你的身后的话，我决不允许。”

　　“……”

　　那一刻，千早第一次发现，原来太一的肩膀已经这样宽，手腕的力量已经这样大。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这个青梅竹马，竟然已经从一个青涩少年，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