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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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演奏悠扬，舞姬舞姿曼妙，随着夜晚降临，无数灯珠在碧湖上点亮，宛若漫天星光闪烁，初来乍到的南越使臣惊得舍不得眨眼，他们望着高位上恣意潇洒的年轻帝王，在如梦的光影下，那人修长的身姿与俊朗的容颜都宛若天赐一般，让人仿佛从这位帝王身上，就能感受到北燕一国的蓬勃力量与朝气。
待到酒宴结束，宾客尽数散去，大臣与妃嫔也得到允许回去休息，大太监徐悟松扶着微醺的皇帝上了辇车，正准备摆驾回宫，却见角落里一个纤细清丽的宫女急匆匆地冲出来，挡在了辇车前面。
“陛下！”清亮略显急促的声音好像山涧涌出的泉水，令人神志一清，“奴婢有事求见陛下！”
江福宁穿着秀气修身的宫女青裙，在夜色下虽显单薄，却亦是亭亭玉立惹人生怜，一阵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花香的热风吹过，将她额前细碎的头发吹起，露出了清丽而黑白分明的眸子，徐悟松看清她的模样，认出这是倾云宫那位陛下看中的江姑娘，不敢贸然下令将人驱赶了，只得略带为难地看向皇帝。
娄少陵正舒服地斜靠在辇车上，白皙修长的手臂撑着脑袋，半眯半睐地俯视着江福宁，见她神色紧张，他深邃的黑眸里涌起一丝暧昧而危险的情绪，斜飞的剑眉扬起，吩咐徐悟松，“去倾云宫。”
皇帝的辇车精钢所制，坚韧拔擢。
车轮碾过皇城干净整齐的大理石地砖，发出一阵阵悠然而沉闷的声响。
江福宁亦步亦趋地跟在辇车后面，明月照亮了她沉静苍白的脸颊，身后跟随御驾的侍卫和宫人多达数百，他们几乎一致的姿态、步调、甚至呼吸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气场，令她头皮发麻，竟没来由地觉得心悸起来。
江福宁中午失踪后，倾云宫早就闹翻了天。
小桃和两个守卫哭丧着脸守在宫门前，忽然瞧见远处灯光闪耀，来了一大队人马，再仔细一瞧，竟是陛下到了，一时间吓得三魂七魄都丢光了，扑通扑通全跪在了地上。
徐悟松将他们的名字和模样一一记下了。
陛下怕江福宁不适应宫里环境，特许倾云宫彻夜掌灯，因此此时倾云宫华灯初上，风景虽不如御花园奢华壮观，却也有另一种温柔的美感，娄少陵下了辇车，与江福宁一同进去了，而宫人们没有命令，只得远远守在园外。
高大拔卓的身躯散发着强烈的气场，而他身旁纤细单薄的姑娘，只得快步跟上去。
已经没有旁人了，江福宁抿着唇，揪住娄少陵宽大的袖摆，让他停下。
园子里静谧安宁，娄少陵停下步子，反过来抓着她的手，将人拉近自己，好脾气地问，“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不可。”
他的手炽热得像块烙铁，手劲又大，蛊惑而低沉的声音贴在耳边，将江福宁的耳朵烧得通红，她退开了些，小声道，“我是叫你徐陵，还是陛下？”
娄少陵愣了一下，笑得暧昧，“你觉得呢？”
江福宁本能的感到不自在，退后半步，她神色满是戒备，还有一丝令人不解的固执，“陛下，我想问卫如晦的事。”
娄少陵依旧是笑着看向她，但那笑里的温度默然消逝了，“你就一定要让朕扫兴么。”
“已经十七天了，你说过一定会给我答案，陛下，卫如晦究竟是怎么死的？”
娄少陵松开她，脸色有些难看。
江福宁不依不饶，“仵作验尸，说他是中毒而亡，可有谁能对卫如晦下毒，别人不知道，您一定是清楚的。”
随着声调抖升的质问，两人间缱绻的气氛彻底僵化了。
娄少陵幽潭般深邃的眸子里，一点一点，渗出冰凌。
“既然你都叫我陛下了，”他冷笑着，故意讥讽道，“你这是对陛下说话的态度么。”
江福宁怔住，随即迅速跪下，朝着娄少陵叩拜道，“求陛下告诉奴婢卫如晦的真正死因。”
尊贵的帝王垂眸，看着固执跪在地上的姑娘，一动不动的纤细背脊，仿佛是在向他宣战，令他满含柔情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凝般锐利。
十七天未见，她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卫如晦，而他娄少陵，成为帝王，在这十七天所经历的一切，与那人的死因相比仿佛都不值一提。
对于他，连一句关心的话语也吝啬。
一旦他没有随了她的意，就要用这种扇他耳光的方式，威胁他。
娄少陵忘不掉那夜石桥上，她为卫如晦哭断肠的模样。
夜凉如水，纵然八月，可湖边的湿润也带着沁骨的凉意。
“你起来。”娄少陵低声命令道。
她一动不动。
“江福宁，”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你给我起来。”
温和清雅的声音，此时却像一柄凉凉的刀，“您是天子，天子就当一诺千金。”
下颚猛然一阵吃痛，被巨大的手劲钳制着，不得不仰起头来。
娄少陵捏紧了江福宁的下颚，修长白皙的手指几乎要掐断她的骨头，他的眼中星火四溅，压抑着某种令人恐惧的情绪，“朕以为关一阵子你就学乖了，没想到还是如此顽劣，你给朕听好了，什么时候你真学会做个奴婢了，朕再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娄少陵倏然起身，高大身躯落下小山一样的阴影，笼罩在江福宁身上，他冷冷的，对听到动静慌张赶来的太监吩咐，“让江姑娘跪好了，什么时候知错了，再让她休息。”
“诺……”太监犹豫地看了江福宁一眼，跟从怒气难消的皇帝，匆匆离开了倾云宫。
江福宁背上早就爬满冷汗，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发抖，就在刚刚，她分明从娄少陵眼中看到彻骨的寒意，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他会发狠掐死她，可她不明白，她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娄少陵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
她不明白，所以她只能跪着。
夜尽天明，耀眼霞光渐渐铺开苍穹，江福宁跪了一夜，两腿早没了知觉，神志却还清楚得可怕，可又过半日，口干舌燥地顶着灼灼日光，身子便有些撑不住了，发晕地倒在了地上。
来扶她的是个模样陌生的宫女，相貌平淡沉稳，有一对令人印象深刻的，弧度凌厉的单丹凤眼，“江姑娘，奴婢扶您进去休息。”
江福宁在她的搀扶下环顾四周，恹恹开口，“小桃呢。”
宫女小心将人扶进了屋，让江福宁靠在椅子上，为她倒了杯水，“您说的是从前这宫里伺候的宫人吧，他们违反宫规，已经被徐公公按令处死了。”
手猛烈地一抖，水泼到桌上。
江福宁不可置信地盯着宫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宫女不疾不徐，同样望着江福宁的眼睛，“倾云宫的宫人违反宫规，已经全被徐公公按令处死了，不仅如此，昨日晌午后从倾云宫到御花园的守卫，不论品级，全部赶出宫去不予留用，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为什么？”
“守卫玩忽职守，致使皇城守备松懈，陛下说了，江姑娘替他测试宫人有功，赏绢帛玩物，这会儿全都在正厅里摆着呢，姑娘可想看看么？”
带刺的话语不乏恶意，做下人的都怕惹是生非的主子，主子犯错殃及池鱼，害奴婢妄送性命，这是最可怕的情景。
江福宁头晕目眩，捏紧了杯子，仔细听着宫女说话。
“江姑娘，奴婢墨意，是新来伺候您的丫鬟，往后还望姑娘多多关照，奴婢必会全心全力照顾江姑娘，也求江姑娘可怜可怜奴婢们，凡事三思而后行，”墨意说话慢慢的，却是牙尖嘴利，半点不饶人，“往后您若还想出去玩玩，奴婢拦是拦不住您的，只求您能事先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家里还有几名年弱的弟妹，全靠奴婢一人养活，奴婢便是死，也得先将他们安顿妥当了才死得安心……”
“墨意，”江福宁语气忍耐地打断了她，“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
“按规矩，以您的身份，只能等待陛下传召。”
“没有别的法子么？”
墨意笑了笑，“没有了，江姑娘。”
江姑娘闭了闭眼睛，头痛欲裂。
几经摧残的身子早不比从前，稍经风雨便是痛不欲生。
江福宁按着胸口，忍耐着，让墨意出去。
大门在背后狠狠阖上了。
她扶着桌子，缓缓滑坐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挨过剑伤的肺部仿佛含着一把刀片，随着呼吸，要将五脏六腑全部撕裂。
虽然是白天，可禁闭门窗的屋子里光线仍十分昏暗。
江福宁一动不动地躺着，苍白的脸颊隐忍着痛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满脸泪痕，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她拉开了门，神色凝滞地望着园中别致的山水景色，“墨意，”温润的声音透着喑哑，江福宁看着从耳房匆匆赶来的墨意，“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江姑娘。”墨衣还是冷淡的神色，“您饿了？奴婢这就去给您传膳。”
“不，我不饿，你来教我宫里的规矩吧。”
墨意审视性地盯着她，“现在？”
“嗯，”江福宁走到庭院中，纤细的身子柔弱却又坚韧，“既然陛下要我学做奴婢，那就学吧。”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规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