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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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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方才我带他见了个人。”
“谁啊?”
“他的娘亲。”左右已经无人,娄少陵领江福宁出了院子,往雨善阁他的居所去了。
江福宁知道卫如晦娘亲是卫家药铺的人蛊,却不知道原来他娘还活着,如今听娄少陵说起,自然也为卫如晦高兴,“卫如晦他娘现在在哪儿,也在这白阳宫里?”
娄少陵听江福宁一口一个卫如晦,牵动嘴角,微微一笑,“嗯,不过他娘的体质特殊,见不得阳光,暂时就只能住在地下。”
江福宁“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难怪那庭院里一盏灯都没点,原来是因为住着卫如晦的娘亲,她不由懊恼自己多疑,脑海中浮现出卫如晦微红的一双眼,“怪不得,方才见卫如晦对你那么恭敬,他一定高兴坏了。”
娄少陵挑眉,不以为意道,“我倒不是为了让他感激,不过,如今他为我做事,能踏实稳重些也是好的。”
岂止是“踏实稳重些”那么简单。
从前卫如晦在世上孤苦伶仃,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娘亲还活着,日子过得无望,做事就没有底线——阴毒凶狠,得荫忘身,是江福宁对他最深的印象了。
如今却是不同了。
就算为了他娘,魏如晦也会有所改变吧。
当夜江福宁辗转反侧,一会儿替卫如晦找到娘亲高兴,一会儿又替娄少陵收服人心高兴,忽而又想起自己幼时就撒手人寰的亲娘,不由得思绪翻涌,无法入眠。
兴许是因为想得太多,到了后半夜,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她摸着肚皮,有些羞赧地想,从前做刺客时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也是常事,怎的如今一顿不吃,竟然就会手脚无力,没法子,披上罩衣,只得溜去厨房找个馒头吃。
半夜偷吃,说来有损江福宁女侠的威名,她便蹑手蹑脚的,生怕惹来守卫注意,可不成想,今夜白阳宫的厨房烛光微醺,竟然有人先她一步,正在灶台前兴致盎然地忙碌着。
铁锅里的热粥浓香阵阵,糯米的清甜不断从蒸笼里翻涌而出,整个厨房都雾气腾腾的,江福宁在门前望了一眼,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而在灶台前忙碌的卫如晦,此时也瞧见了她,“江福?”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显出疑惑,“有事?”
“没有,听到动静,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哦,”卫如晦语气平淡,一副你都瞧见了的表情,“我在做饭。”原本苍白的脸色都被灶台热气熏红了,他搁下手上湿漉漉的笊篱,将袖口又挽高了些。
江福宁诧异极了,她对卫如晦那双比女人还细致的手印象深刻,“你还会做饭?”
“不会,不过我娘身子弱,有许多忌食……这事你已经从寿王殿下那儿听说了吧?”
“嗯,恭喜你找到娘亲,”江福宁笑了笑,她认识卫如晦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从他身上看到一点人气儿,“才四更天,你这饭做得也太早了吧。”
“不早了,还有许多没做的。”
江福宁看着大桌上摆放的琳琅满目的吃食,不自觉地直咽口水……已经这么多了,居然还有许多没做的?!
“……那你忙吧,不打扰了。”
正要转身回去,卫如晦从背后叫了声,“你不帮帮我么?”
江福宁肚子又适时响了起来。
卫如晦耸肩,有点无赖的笑,“反正你都醒了。”
江福宁原本是来偷吃的,结果却成了帮厨,好在卫如晦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只是让她在一旁坐着,帮他洗洗菜而已,江福宁便趁着空闲的功夫,往嘴里塞了几颗水果和点心,卫如晦并不阻拦,注意力全在铁锅里煨的一碗药粥上。
黎明将至,厨房的烛光照亮了半边庭院,药粥微弱的咕嘟声混合着柴火噼啪,成了唯一的令人安心的旋律,江福宁偎在板凳上,手撑着头,有些困了,卫如晦却仿佛不知疲倦,就连他那对总是寒光毕现的阴毒的眼睛,此时竟也变得温柔怡人。
有娘真好啊。
江福宁羡慕地发狂,随手拨弄着炉灶里式微的柴火,“呼”的一声,腾起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她的脸,“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娘了?”看卫如晦兴奋的样子,应当是有些年头了罢。
卫如晦却像是没听清她问的什么,停了停动作,“我没见过我娘。”
江福宁有些意外,“没见过?”
“嗯,”卫如晦用平常的口吻道,“我爹是卫家的掌家,我娘却是他手里的人蛊,对我爹来说,我的存在即是他的耻辱,你说,他还会让我见到我娘么?其实我一直以为我娘早就死了。”
东方已经显出鱼肚白,清新而凉爽的风吹进厨房,带来今晨最早的一缕阳光。
卫如晦将菜品依次放入食盒中,动作轻快而谨慎,“对了,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娘么?”
“现在?”
“等天亮就来不及了。”
江福宁立刻想起来,卫如晦的娘是不能照射阳光的,“好,走吧。”
他二人一丝疲倦也无,立刻提起食盒动身了。
***
西院虽然地处偏僻,可这白阳宫里,角角落落都是精致漂亮的,而西边这临溪的小院子修得尤其奇巧。
江福宁原以为卫如晦他娘住在普通的暗室里,可推门进去,才发现原来房子是盖在山边上的,三面无窗,唯一有窗的一面又对着终年背阴的断崖,既避免了阳光直射,又兼具温暖舒适,还能听到屋外潺潺溪水声,能找到这么一间合适的屋子,娄少陵是费了心的。
不过,最令她意外的,还是卫如晦的娘亲本人。
江福宁以为人蛊失了神志,就会疯疯癫癫不若人形,可卫如晦的娘亲安静地卧在榻上,相貌与卫如晦像了七分,竟是个娴静出尘的美貌妇人。
听到他二人进来的动静,妇人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目平静淡然,凝睛望着卫如晦,仿佛被什么情感牵引着,让她知道这是她可以相信的人。
卫如晦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扶妇人坐起来,随着动作,妇人原本被被子遮住的脖子和手腕显露出来,江福宁这才发现,触目惊心的黑色疤痕几乎爬满了妇人全身,而她表情呆滞,虽然会转动眼珠看你,却流露不出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娘,这是我朋友,她叫江福。”卫如晦早就知道江福宁的本名了,却还是习惯叫她从前的化名。
江福宁从食盒里取出各色菜品,依次摆在桌上,朝妇人浅浅笑了一下。
妇人却只看着卫如晦。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妇人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语,但她固执的抓着卫如晦冰凉的手,被卫如晦轻声安慰了,手渐渐松开,仿佛感知到了一点令人安心的力量。
江福宁心道,或许这便是母子连心吧,安静候在一边,等卫如晦侍候妇人用完了饭,又帮妇人静了手脸,两人才提着空空的食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