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暗室 ...
-
两天后，吴子坤突然留书离开，没有写明她要去哪，可江福宁知道她人一定还在蓟都，还躲在暗处，等待时机为蒋宛报仇。
薛易不放心吴子坤，干脆就在悦来客栈长住下了，曾经放浪不羁的万物峰峰主如今为情所困，成了滚滚红尘中的又一个情痴，便每日坐在大堂里，和一众鱼龙混杂的江湖来客嘻笑唱骂，只等着有一天吴子坤回来了，兴许还用得着他这糊涂半生的薛师弟。
这种结局，令人唏嘘。
江福宁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整日在长安酒庄醉生梦死的师父。
那时的吴子坤也曾恢复记忆，可她既没有选择原谅蒋宛，也没有回伏兽山找薛易，离开蓟都后，她宁愿一个人怀着满腔愤懑死在漠北，那时的吴子坤何曾好过，她只会比如今的薛易更难过一千倍，一万倍。
谁能想到这一世，师父明知蒋宛害过自己，却选择替他报仇。
江福宁不免愤懑，“我应该早点告诉师父蒋宛的为人，那样的话，师父就不会因为蒋宛死而伤心，也不会铁了心地要为他报仇了。”
“或许吧，”娄少陵道，“不过那时我和你去蒋府拜会，见蒋先生和吴师叔感情很好，看上去不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就算师父知道蒋宛的人品，可一旦蒋家有事，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娄少陵笑了笑，有点犯难，“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并不了解你师父。”
正是旺春，白阳山中景色和宁，沿山路上尽是繁盛的垂丝海棠，熙熙攘攘，游人如织。江福宁和娄少陵两个慢悠悠地走路上山，至于卫如晦，则因为一袭舞衣过于招摇，早就先他们一步从另一侧的小路上山了。
高大丑陋的男人，和绮丽婉约的女子走在一起，成了一道风景。不时有孩童从身边跑过，盯着娄少陵的假脸皮大做鬼脸，有调皮的朝江福宁问，“漂亮大姐姐，你的情郎怎么那么丑啊！”
等到被江福宁虚虚扬起的拳头吓跑了，他们边跑边嚷，“我知道了！因为你是个母老虎！那么凶！没人要！”
江福宁，“……”
娄少陵，“……有那么丑么，没见过世面的臭小鬼。”
江福宁看了娄少陵一眼，“嗯，还是我条儿哥哥好看，真想念条儿哥哥啊。”
她这语气又是在学那些整日围绕在条儿身边的小丫鬟了，娄少陵嗅到当中的醋意，扬眉折了路边一簇海棠，插在鬓边，效果惊悚，“这样呢，是不是好看多了？”
丑脸近在眼前，娄少陵忽然捧起江福宁的脸，轻轻啄了一下，温软的吻蜻蜓点水，湿润清香的气息挥之不去，江福宁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便甜甜笑了，反握住娄少陵的手，手心对手心，握紧了，“就这样走吧。”
娄少陵盯着江福宁温润如星的眸子，也笑了，“好。”
他二人难得悠闲，便默契地放缓了步子，见摊喝茶，见庙烧香，等磨蹭到山顶的白阳宫时，太阳都快落山了。此时山间早没了别的人影，只剩下漫山遍野烟霞般绚烂的海棠花，和面前一座孤零零的、优雅宁静的皇家园林。
如衣早就给江福宁准备好了卧房，等她人一到，先被按在宽大的澡盆里洗干净了，而后，里三层外三层，套上复杂华丽的宫服，江福宁不明所以，脖子都快被硕大的步摇压断了，“如衣，干嘛给我穿这个？”
从前在昭和宫她一直扮做宫娥，怎么到了偏远的白阳宫，反而要穿成这副样子？
如衣答非所问，满意地直点头，“您照照镜子，看喜不喜欢，”不等江福宁答应，又把她推到铜镜面前，“奴婢觉得唇脂还是红些好。”
江福宁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哪怕神情有些慌乱，可镜中人依旧肤色雪白，眉眼眩目，朱唇饱满微翘，身形被雪青色流丽曳地宫装勾勒得纤细窈窕，宛如一个雍容华美的公卿之女。
如衣……这易容的功夫只怕比娄少陵还厉害。
江福宁对着铜镜，内心惊涛骇浪。
如衣又道，“九殿下说了，从前在宫里那是没法子，只能低调行事，可如今咱们既然来了白阳宫，那就不能再亏待姑娘了。”
江福宁歪了歪脑袋，头顶的步摇也跟着晃了晃，叮当作响，她觉得有趣得紧，又原地转了一圈，彩裙翻飞，当真是华美到了极点，可不消一会儿，等这新鲜劲过去了，便觉出疲累来，“这头钗和衣裳也太重了。”
说着，便要脱了换件轻便的。
如衣赶忙压住江福宁的手，“别动别动，这样好看着呢……姑娘，有句话您一定得听奴婢的，都说人靠衣装，可其实衣装也要靠人的，从前姑娘穿得朴素，仪态也随意了些，可如今姑娘穿得这样繁复华美，这繁复的衣裳可是一刻不停地提醒着姑娘，您如今是九殿下身边的人，往后这言行举止，都要更加谨慎、得体才是。”
江福宁愣了一愣，把手放下了，“这话也是九殿下说的？”
“哪能呢，”如衣一笑，脸上便有两个梨涡，甜得很，“殿下那么宠您，半点都不愿为难您……这些话都是奴婢自己忍不住想说的，姑娘可别嫌奴婢多嘴。”
江福宁当然不会怪如衣，摇摇头，“罢了，那就穿着吧。”
如衣见她不反对，立刻又取了一条素色的纱罗披帛来，给江福宁披上了，“这样才算完全。对了姑娘，方才小佳子传话过来，说九殿下这会儿忙，晚上就不来看您了。”
江福宁“嗯”了一声，让如衣下去休息了，见时辰还早，便要自个儿在白阳宫里转转。
此时天虽然已经暗了，可白阳宫里各处掌灯，一点都不觉得阴森，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前。
院前正有人把守，江福宁认出那两个侍卫是娄少陵的亲信，可小院里却是漆黑一片，一点声响都没泄露出来，而空气中飘散的一缕熟悉的馥郁的幽香，格外令人生疑。
江福宁猜测娄少陵和卫如晦此时都在这院中，卫如晦向来诡计多端，又擅长用毒，她不由有些担心。
略一思量，便趁着侍卫不注意，偷偷潜入了院中。
院子里比院外还要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一丝光也照不进，多年刺客的经验驱使着江福宁往最有可能的一间屋子走去，等走到那扇门前，她终于听到了比风声还轻的低低的说话声——仿佛来自地下。
这房里有暗室。
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裳此时成了累赘，她提着裙子，正进退两难，却听房中倏然传来声响，仿若金属摩擦空气，一枚细如银针的暗器刺破窗子，擦着江福宁的耳际射了过去，她吓得浑身冷汗，慌乱间踩中了脚下枯叶，几乎是同时，左右传来厉喝：“谁！”
被发现了。
原来除了守在门外的侍卫，还有几名守卫早就躲在院中暗处。
江福宁哑然，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面前木门被人推了开来，几个同样锦衣肃容的侍卫护着娄少陵出来，刚好与她打了照面。
方才就是娄少陵的一根飞针，差点要了江福宁的小命。
江福宁脸僵着，尚有些后怕，娄少陵却先笑了，屏退众人，“有门不走翻窗户，不是很懂你们江湖人士。”幸好方才他猜到门外可能是江福宁，没有对她下杀手。
在娄少陵身后，卫如晦缓缓走了出来，兴许因为白阳宫已经全换上了娄少陵的自己人，他也得以换回男装，一袭合身的竹青色长袍，将本就瘦削的身形衬得更加清寡，卫如晦微微发红的细长双目紧盯着江福宁，见她脸色苍白，他的目光有些机械地转了开去。
娄少陵扫了一眼卫如晦，吩咐道，“你也先下去吧。”
卫如晦点了点头，从他二人身边绕了过去，径直出了院子。
江福宁直觉卫如晦有哪里不对，那毒蛇一样的人物好像忽然转了性，成了温顺的羊，不知为何，卫如晦似乎对娄少陵变得特别恭敬。
“卫如晦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暗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