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求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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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待了一会儿，娄少陵就去德明殿他父皇那儿给蒋宛求情去了。
江福宁前世见过皇帝的，依稀记得圣上儒雅清寡的样貌，如今想来，皇帝的这三个儿子里，就数娄少陵的样貌与他最为相像，难怪民间总有传闻，说皇帝从前最宠爱他这个小儿子，三岁不到就给封了王，又过了两年，原皇后殡天，皇帝改立寿王的娘亲为新后，寿王便又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
那时皇帝后宫三千，独宠一个徐皇后，满朝名将如云，也只有他外公徐渊镇得住东疆十三城，正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娄少陵的幼年时光，当真是十全十美了。
德明殿外，娄少陵玉树临风，清清飒飒，一袭朱衣沾染早春雨水，略微湿了，显出几分落拓的少年情怀来。
他沉静地立在门前，等太监从殿里出来，过了许久，才带来皇帝召见的消息。
这是娄少陵回宫后头一回往德明殿来，只因他不想见皇帝，皇帝也不曾召见他，这对年前才久别重逢的父子，宛如宫中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皇帝高坐云端，平淡的目光落在娄少陵身上，手中持笔，本欲落下的朱批在听到娄少陵求情时堪堪停住了。
“你要朕放了蒋宛？”
“是。”
“为什么？”
“父皇明鉴，蒋先生含冤入狱，实属无辜。”年轻而英俊的面容微微昂着，直视他天下最为尊贵的父皇。
“你的意思是弦儿玩忽职守，想糊弄朕。”
“儿臣绝无此意。”
皇帝笑了笑，望着他这许多年未见的、良善出名的小儿子，问，“你说蒋宛无罪，有何凭证。”
娄少陵沉吟片刻，下了什么决心般，“蒋宛无罪，因为儿臣的毒，是自己服下的。”
接着，他便一五一十，把当日情形向皇帝和盘托出，皇帝含笑听着，仿佛早已知晓内情，等娄少陵说完了，搁下御笔问，“为何用这苦肉计？”
娄少陵当即跪下了，高大身躯匍匐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不卑不亢道，“儿臣深知我朝与西楚联姻之事关系重大，父皇指婚，儿臣莫敢不从。然莫华公主对儿臣无意，几次设计陷害儿臣，儿臣虽有幸躲过一劫，可一想到要与这蛇蝎女子共结连理，便觉心寒刺骨。所以，那日在蒋府，当真是心灰意冷，想要与她同归于尽。”
“好一个同归于尽。”
“一切皆因儿臣冲动而起，与蒋宛并无半点关系，求父皇，还蒋先生一个清白。”
娄少陵言辞恳切，将所有过错都揽上身，绝口不提主理此案的娄少弦，只因此时此刻，哪怕只提及名字，都是对他那位六哥的诛心之言——在此案当中，娄少弦一为渎职，陷害无辜，二为党争，铲除异己，若要深究下去，其罪只怕比谁都大。
皇帝自然明白娄少陵的苦心，“若当真如你所言，那你觉得，朕又该如何处理此事。”
“父皇富有四海，士马如林，内政修明，爱恤民命，天下人无不对父皇感恩戴德，如今却因儿臣的过错有辱英明，求父皇昭告天下，治儿臣蒙蔽圣听之罪。”
“话说得好听，＂皇帝雷霆震怒，“朕看你是嫌我皇家脸面丢得还不够大！”
天子之威，虎啸龙吟。
眼见圣上被寿王惹怒了，殿内殿外顿时吓跪了一地，娄少陵脸煞白的，却只沉声道，“儿臣在民间过了四载，本就是一介草民，不知这皇家脸面为何物。”
当真是不怕死的。
没等皇帝说话，他又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父皇是一代明君，又岂会因所谓颜面枉杀臣子？”
当今天子少年登基，皇权庄严，几时被人当场驳斥过，何况那驳斥的人还是他的儿子。听得此话，皇帝简直要气笑了，“那你告诉朕，朕若饶了蒋宛，此事该如何收场？难道还要拿你的命去填补不成？”堂堂西楚公主给他北燕皇子下春.药，而他北燕皇子为了报复，竟想用服毒来陷害公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事情传扬出去，恐怕是要笑掉九州四海的大牙。
可娄少陵赤红着眼睛，并不惧怕，他目光深沉地望着王座，仿佛早就想好了，“儿臣中毒是假，陷害公主是真，求父皇赐儿臣一杯毒酒，以慰天下人心。”
“毒酒”二字一出，德明殿上再听不到一个声音。
娄少陵话里有话。
四年前，他母族才刚遭难，便是在这德明殿前，娄少陵喝了一杯皇帝亲手所赐的雄黄酒，那日正是端午，殿前膳桌上摆满了清香的粽子，和各地献来的果品珍馐。喝罢了酒，几个兄弟都领了五毒荷包，和和美美地跟着皇帝一起去天音阁看戏，可还没走到天音阁，娄少陵就毒发了。
太医会诊，说是天花。
原本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一夕间跌落云端，幽闭东宫。
往事席卷而来，撕掉了这对皇家父子乔模乔样的温情假面。
皇帝铁青着脸，高贵儒雅的面容已然浮现杀意，他没有发作，紧抿的嘴角，却仿佛已经泄露了心绪。
娄少陵面白如纸，垂眸瞧着自个儿的衣摆，又似什么都没有瞧着。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汪公公领会圣意，从角落扑奔而来，谨慎地扶了娄少陵，请他出去。
娄少陵这才从地上起来，他跪了个把时辰，身姿却无踉跄，一步一退，恭恭敬敬地拜离了皇帝，背影都透着令人恼恨的倔强。
日头已经偏西，长长的影子掠过回廊间，不急也不徐，等娄少陵踏出德明殿，身上冷汗已经干了，便有如虚脱般，望着空远的步道沉沉呼出一口气。
身后，德明殿的大门缓缓阖上了，隔绝了一众宫人敬畏又晦暗不明的眼神。
清凉的风从四处徐徐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震，娄少陵唇边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脚步沉稳地，往他住处昭和宫走去。
又等了两天，德明殿传来消息，说圣上听取了珣王的意见，即蒋宛意图谋害皇子，其罪当斩，蒋氏一门不论男女，全部抄家流放漠北。另，念及蒋家毕竟是莫华公主她娘西楚蒋婕妤的娘家，单留了她小叔叔——远在滨州的蒋宝一支免罪，以示皇恩浩荡。
至于寿王娄少陵这边，则只字未提。
江福宁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可之前寿王替蒋宛求情反被皇帝斥责的传闻早已在宫闱间传开了，虽无人清楚当中细节，却也知道如今圣上是极厌烦寿王的，江福宁自然不能再让娄少陵出面周旋。
可谁也不曾想，圣旨才刚昭告天下，娄少陵便又一病不起了。
昭和宫本就冷清，他这一病，更显得死气沉沉。娄少陵每日足不出户，就在自个儿的侍室里，边咳边给皇帝上书，坚持替蒋宛说情。
他这样公然忤逆皇帝，自然惹得龙颜大怒，不仅没有宽恕蒋宛，反而下令封闭昭和宫大门，命娄少陵禁足思过，至于娄少陵送来的折子，全部让太监拿去烧了还不解恨，没隔两天，又叫人往昭和宫传了口谕，罚娄少陵半年薪俸，命他日省月修，在房中静心抄写孝经。
昭和宫内一片长吁短叹，就连蓟都城里的百姓都在传言，说寿王殿下和莫华公主八字相克，这还没成亲，公主娘家就闹得家破人亡，而瞧如今圣上对寿王的态度，这寿王八成也是凶多吉少了。
又过了没多久，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西楚，就连那西楚皇帝也坐不住了，竟派使者星夜兼程火速赶来蓟都，向北燕皇帝告请，说听闻寿王娄少陵自小体弱多病，如今大婚在即，竟然又病倒了，西楚皇帝十分忧心，唯恐此人不能肩负起两国修睦的重任，请北燕皇帝将莫华公主改指给其他皇子。
至此，两国间原本的喜事成了笑柄，北燕皇帝骑虎难下，终于下旨，取消原订的寿王与莫华公主的亲事，将公主改指给了珣王娄少弦，婚期不变。不过，出乎众人所料的是，那圣旨后面竟还有一条，皇帝陛下宽仁慈厚，怜惜寿王娄少陵身体孱弱，准其离开京城，去白阳山行宫休养半年。
至于之前对昭和宫下的禁足令，自然也随之取消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求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