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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暗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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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翟蒙拉了萧萧去见众人。萧萧倒觉自己无故出走,很是不好意思,被纪薇拽到一边问东问西。傅烟霞只淡淡的道:“回来便好,也省了咱们好大工夫。”
走不多久就是苏州地界,南宫灏道:“那假面人疗伤之处已不远了,我瞧咱们还是先找地方歇息几天,也免得被他料了先机。”翟蒙点头道:“既是他的地盘,若不被他知晓只怕也难,倒不如就大胆进城,反正此次是有备而来,怕他不成!”燕舞寒道:“就是担心官府插手,此人行踪诡秘,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若他逃走咱们又去哪里寻他?不若直接去找他!”纪薇见几人意见不一,忙道:“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去吃些东西,慢慢再议可好?”萧萧也道:“正是如此,只是咱们这么一大帮人,要想掩人耳目可不容易!”傅烟霞冷笑道:“原本也没打算偷袭,他要来便来,正好试试咱们手中的剑!”大海想了会子,道:“离此不远有间寺院,地方虽不大却难得清净偏僻,咱们可去那里一住。一来可以避开官府耳目,二来,也可休整几天以便商量如何对敌,你们认为如何?”众人都点头同意,于是先去买了些吃食,待填饱了肚子便要去借宿。
傅烟霞独自坐到一边喝水,眼见萧萧与翟蒙说笑,心中难受,尽量转了头不去多看,却仍能听见两人说话之声,叹口气,扣好了水袋,往远处走了几步。却见一瘦弱老者骑了头健驴慢慢从道上经过,那老者瞅了她几眼,停住了摇头叹道:“姑娘怎么还在此处,我不是早说过你印堂发黑,要有大难了么?如今需速速回头才是!”傅烟霞听了生气,细细看了看他,突然想起此人先前的确见过,恍然道:“你……你不是那个‘国将不国’么!”先前与翟蒙初识时在酒馆喝酒,就是这个老头说他们男女同桌大为不妥,想起以前的日子,傅烟霞心里一甜又是一酸。
“呸呸……什么国将不国!”那老头笑道:“亏你还能认出我来!那你就听我一言,快离开这里罢!”傅烟霞一瞪眼睛,道:“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除暴安良行侠丈义的,岂能说走便走……你不会是那个恶人派来做说客的罢!若真是如此,那就快些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咱们可不怕他!”那老头捻了捻他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摇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又拍拍他的坐骑,道:“驴子驴子我可不是说你不好,我是想有的人不知好歹,性命危在旦夕了,还要硬撑……”
“你不必再说,就算我要把命搭在此处,也是我心甘情愿,怨不得别人……”傅烟霞一脸坚决之色。那老者点点头,道:“可知是天意难违,凡事自有因果,既如此,驴子咱们就走罢。”说着轻拍了下驴身,晃悠着远去,口中慢慢吟道:“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傅烟霞对着他的背影发了好大一会楞,一阵凉风吹来,算算日子,竟已是八月,心道:怪道天气不是太热,就快过十五了呢……众人见她兀自站在那里发呆,翟蒙招呼道:“那人是谁?都去的远了你还呆在那里!”傅烟霞忙走回去,笑道:“不过是个过路的,问了几句话罢了……”看看翟蒙,心中却莫名有一丝的不安。
众人去借宿的寺院不大,地方偏远,香火也不旺盛,主持听说大海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又更是另眼相看,忙收拾了几间客房出来,却是萧萧与傅烟霞同住一间。萧萧想起先前自己答应过傅烟霞不再见翟蒙,可如今又跟了过来,自觉不守承诺,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傅烟霞看也不看她一眼,进了门倒头就睡。萧萧靠近了,道:“傅姑娘……我知道你恼我不守信用……可翟大哥说……”傅烟霞腾的一下坐起来,道:“大半夜的你不睡啊,我又没怨过你一句,你还罗嗦什么!”深吸了几口气,道:“我代你练剑是为了造福武林,可没指望别的!”说罢翻身倒下。萧萧无话可说只得自去休息,偏傅烟霞又猛的坐起来,恨恨的道:“你别得意!我可不会这么快就放手!”冷哼一声才躺下了。萧萧楞了半天,合衣睡下。
傅烟霞很早便醒了,换了黑色紧身武衣,看萧萧睡的正沉,提了剑出门。天上还有残月,寂寂无声,傅烟霞摆好势子,一个人独自练起剑来,只见得雪花剑影舞作一团。不多久,傅烟霞身边又多了一人,剑法纯熟,力道沉稳,正是翟蒙。两人把每招每式都演练的精准无比,飘逸超凡。合练完毕,傅烟霞擦了擦汗,问道:“天还早,你怎么也出来了?”翟蒙笑道:“许是真要打了,心里还没什么底,难免紧张了些……”傅烟霞插好剑,拽了拽剑上配的穗子,道:“练了这么久,却是真没把握……翟大哥,以后咱们分开了,你会想我么?”翟蒙笑道:“这可说不准,我记性可差着呢!”傅烟霞道:“不想就不想,你当我会想你呢!”翟蒙哈哈笑道:“我说着玩的,自然是要想的……”傅烟霞还未及回答,只听一人嗡声嗡气的道:“谁都不用想谁了,一起去地下做伴罢!”
翟蒙一惊,认出这声音就是那假面人,挺身护住傅烟霞,朗声道:“既然来了就请赐教!”傅烟霞看看四周,拔出剑来,喝道:“咱们本担心你会逃走,想不到你竟送上门来!快出来受死罢!”“哈哈哈……”那人发出一声狂笑,“好个不自量力的丫头,你们就算练上一百年,又能奈我何!”
屋脊上突然飞下两人,无声无息的落在傅烟霞身后,“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剑法如此厉害,能让你们主动来寻我!”傅烟霞乍听背后有人说话,猛转过身子来,骇的倒退几步,见成于风立在旁边,又怒道:“你助纣为虐,还要帮他害人!”成于风面无表情的道:“我劝你们还是莫打了,主人已经答应放你们一条生路。”翟蒙点头道:“或许你有不得以的苦衷才要受命于他,可咱们来此地就是为了向他讨还血债。决不会不战而降!”傅烟霞一举手中的剑,道:“莫说咱们不会不战而降,只怕你待会儿就要跟咱们讨饶!”
那假面人哼道:“找死!”挥掌击去,傅烟霞举剑一格,身子一闪,躲开掌风,冲翟蒙一点头,两人使出多日练的剑法来。假面人掌法甚是厉害,虚实夹杂速度又快,幸而翟蒙两人的剑法灵巧至极,如穿花蝴蝶一般避开攻击。
此时众人都从房中冲出,凝神观战,谁也不敢贸然出手。萧萧见翟蒙几次遇险,不禁连声惊呼,只恨自己没用。成于风袖手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战况,转眼看见纪薇,微微颔了颔首,仍旧转过头去。纪薇张口欲叫,却也只点了点头,旁边大海紧盯着瞧了瞧,道:“就是那人打伤的我,经书必在他的身上!”手中紧紧握住了兵刃,准备一有机会便要冲上前去。
假面人见翟蒙一味闪躲,道:“我当是什么剑法,原来只会藏头露尾,我可没工夫陪你们玩!”双掌左右斜推。翟蒙剑尖一点,指向他胸口,傅烟霞从背面欺上只取下盘。假面人双手挡剑,急忙跃起险险逃过,心中也是大惊。翟蒙先前避让也只是想看清这人招式上的变化,见他已有几招重复,不敢硬碰硬,只好使出最为轻巧的剑招,同时让傅烟霞配合取他下盘,既不好躲避又牵制那人的进攻。假面人怒喝一声,化掌为拳,虎虎生风,沉稳狠辣。翟蒙挥剑急削,却连那人的衣角也没碰到,自己倒受了一拳摔到地上。
其余人等立刻上前相助,大海甫一交手,便得知那人偷了的洗髓经已然基本练成,先前跟自己交手时还能感觉出气力偶有不稳,如今内力稳厚,更加难以对付。萧萧跑去扶起了翟蒙,傅烟霞剧烈喘息道:“不打紧罢!”翟蒙将气息调匀,摇了摇头。假面人以一挡六,仍是刚猛异常,一个转身推掌立时便把泠泠纪薇等人甩了出去,反手竖劈,手肘横撞,大海也趴倒在地。燕舞寒和南宫灏也只是勉力支持,斗了几十招,眼看抵挡不住,那假面人突然对南宫灏道:“她已经给我划花了脸,你为何还要跟着她送死!”南宫灏一楞,险些就要中招,边打边道:“她是什么样子对我而言都不要紧。至于我要送死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多管!”假面人冷笑道:“如此只有她死了你才甘心么!”南宫灏咬牙道:“她死我也陪着!”假面人怒吼一声,直打燕舞寒要害,南宫灏扑到她身上以肉身相抗,眼见那假面人就要击中,却转而拍到旁边的大石上,一声闷响,石头变的粉碎。燕舞寒惊呆,与南宫灏同时跌坐到地上。
傅烟霞在翟蒙耳边道:“若是我遇险,你也会这么来救我么?”翟蒙顺口就答:“那是自然!”傅烟霞心里一热,道:“咱们别再跟他客气,让他好好见识见识!”猱身而上斜刺过去,翟蒙也不再多话,同时进击,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招式变化繁杂起来,一时之间直逼的假面人有些慌乱,假面人心道:若一味跟着对打,势必耗损不少内力,自己旧伤未痊愈,只怕撑不住。于是掏出铜手,对两人狠抓过去。燕舞寒高声提醒道:“那东西上有毒,务必小心!”大海叫道:“他洗髓经还未练到家,罩门定是在膻中气海!”
假面人兵器在手,攻势凌厉,百余招后,翟蒙胸口被重创,退到墙角,假面人反身左手挥拳挡开傅烟霞,右手的铜爪直向翟蒙插去,萧萧脑袋一空,赶到翟蒙身前,傅烟霞叱道:“给我让开!”凌空飞起把萧萧撞倒,那假面人的铜手便向她身上抓来,速度极快。此时,假面人有恃无恐,知道傅烟霞为保性命也只能先挥剑挡隔,是以门户大开,傅烟霞见机不可失,挺剑直刺过去,正刺在了假面人的罩门之内,同时自己也被铜爪插中,深入肺腑。傅烟霞惨呼一声,歪倒在翟蒙怀中。
假面人万没料到她会使同归于尽的法子,呆立当地。燕舞寒悲愤交加,喊道:“纳命来!”举掌便要将他毙命。成于风拖过假面人,摸出颗霹雳弹投过去,南宫灏忙拉燕舞寒闪开。一阵爆炸声后,烟雾散尽,哪里还有成于风两人的踪影。幸而假面人受了重伤,南宫灏和燕舞寒顺着地上血迹追踪而去。
翟蒙抱着傅烟霞浑身是血的身子,已是六神无主,见铜爪仍插在她身上,又不敢去拔,只能用手去捂伤口,可血越流越多,哪里能止得住?纪薇查看了伤处,摇头落下泪来。萧萧痛哭着晃她,道:“师姐,你救救她,你医术最好的,你一定能救她的!你快救救她!”纪薇把她拉到一边,道:“伤口实在太深,心肺都已成重伤,何况那铜爪上涂有巨毒,便是华佗再世也没法子救了……”
翟蒙轻轻把傅烟霞的头放到自己臂弯里,紧紧握了她的手,脸色煞白,柔声道:“烟霞……你疼的厉害么,你别怕,翟大哥在这里呢……”傅烟霞看着翟蒙,微笑着喘息道:“翟大哥……好歹……我这次没来晚……我要走了,你……你会想我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那一抹眷恋,任谁看了都为之心碎神伤。翟蒙却没有一滴眼泪,也是微笑着道:“烟霞,我会想的心痛,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你忍心么?所以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走的……”傅烟霞慢慢闭上了眼睛,似是睡着了,带着心满意足的安详。翟蒙把她往怀里抱的紧了些,喃喃道:“风凉了,明儿就十五了呢……”
大海盘坐在地念起往生咒,萧萧已经哭成了泪人,说不出一句话来。远处一阵暗香飘过,几瓣残花飞舞在风中,纪薇看着傅烟霞,深叹了口气,不由低低吟道:“风霜摇落时,独秀君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