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人》拟禾

38、看不清的未来（十五）

　　公良纾向笑笑要了向郡尧的电话，写在本子上，撕下那一小角，塞在钱包的夹层里。在飞机上又忍不住把纸条抽出来，看了又看，那短短几个数字早已烂熟在心里，手心的汗液将纸片浸薄，边上微微打卷儿。她小心翼翼的抚平，又放回钱包，将钱包压在心口，深深吁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不，确切的说是偷窥狂，伟大的偷窥狂，不远万里奔赴到另一个城市，只为看他一眼，又或者，看看他眼所能及的风景。

　　到斯德哥尔摩的时候才是凌晨两点，比划着笨拙的英语终于拦车到了原先订好的宾馆，尚好这里的服务态度极好，片刻便弄好了一切手续。不知是不是因为时差原因，她躺在床上怎样也无法入眠，内心有稍许莫名的激动，相隔多久了，又在一个城市了呢。

　　其实过年的时候他回去过，同学聚会，她拒绝了邀请，笑笑他们骂她不争气，他向郡尧又不是什洪水猛兽。谁说不是呢，他在她心里搁了副爪子，弄得她百爪挠心的疼，却还是不争气的跑了过去。她其实并不是不敢见呀，只是怕真正见到了心底的情绪爆发，她想说自己很想很想他，却怕一句话毁掉了固守三年坚持。

　　没有进去，穿着黑色的大衣守在门口，坐在大门外那一列花圃的拐角，北风呼呼，刮得她的脸生疼。她拉着帽子捂住了口鼻，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缩成一团直愣愣的望着大门。一直等到她手都僵了，紫青的血丝布了整双手，那边才出来人。她唯唯诺诺的蹲到一边，生怕错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最后，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你看呐，等缘分尽的时候，什么都是错的。

　　她睁眼看了顶上漂亮的吊灯良久，终于翻身起床，趿着棉绒拖鞋走到落地窗前，唰的一下拉开极地的白色纱帘，整条街静幽幽的，除了风格老式的昏黄路灯以及偶尔几间房里透出来的隐隐灯光，空荡极了，不像国内的风情，即便夜半也不乏车辆，横冲直撞的奔走。她抬头，都说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所以你就是被这里吸引了么？

　　公良纾拉开门走到阳台，已是入冬，风声作响，抚过她裸露的脖颈，紧紧衣服，手搭在黑色雕花的栅栏上。她只是忽然间想念极了他，订了票便飞了过来，只觉得自己似乎离生命中的太阳又近了一步，那恩泽众人的暖意总算也照拂到了她身上，欣慰又惴惴不安。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电脑网页上，陌生而熟悉。她忽然不那么急切了，甚至失去了见他的勇气。

　　她来这里做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脑子忽然清明开来……你看呀，在这样的夜里，他在另一处安眠入睡，那里没有她。

　　隔壁隐隐有歌声传来，怕又是一个失眠人，公良纾辨不清是意语法语还是西班牙语，她连英语都学不好不是么。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她愤愤跑进屋里拿了手机，房门大开，音量调到最大，戴佩妮干净柔曼的声音萦绕开来，她趴在床沿，手机就贴在耳边，振得耳膜发疼。

　　“我这里天快要黑了
　　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凉凉的
　　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
　　我变的懂事了
　　我又开始写日记了
　　而那你呢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
　　那里呢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
　　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
　　我变的不哭了
　　我把照片也收起了
　　而那你呢
　　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
　　像开始时那样
　　握着手就算天快亮
　　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我们是不是还是隐瞒着对方
　　像结束时那样
　　明知道你没有错
　　还硬要我原谅
　　我不会原谅
　　我怎么原谅”

　　在斯德哥尔摩的行程一共订了三天，她就住在卡罗林斯卡医学院附近的宾馆里。第一天，从这所学校开始出发，这些都是他所走过的地方吧，公良纾慢慢绕过每一个建筑，她不是喜欢自拍的人，今天却执意在每一个镜头里添上了一个自己，比手画脚的请路人帮忙，她想如果遇到他要以怎样的方式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又或者“好巧，你也在这里？”

　　她幻想了无数个街头巧遇的镜头，固执的走遍了所有他可能走过的风景，可惜徒劳一日，磨到脚跟发软也没能完成一句完整的中文。

　　第二日她按着在国内查好的旅游攻略，一个景点一个景点的找。

　　坐地铁在老城Gamla stan的皇宫侧门下车了，每一个角落都细致简约而又不失情调，皇家图书馆，老城，瑞典皇宫，斯德哥尔摩大教堂。

　　晚上总算憋不住，犹豫着给他发了个短信，只有两个字的内容“是我”

　　她握着手机睡了一夜，半点动静全无。也是，是我，你是谁？呵。

　　是下午的飞机，她的行囊并不多，一个背包而已。公良纾决定把最后一点时间留给斯德哥尔摩大教堂，教堂这个地方莫名让他神往，总觉得神圣无比，圣洁的让人不忍打扰。恰逢周末，许多人前来做礼拜，她随行坐在最后，每个人都虔诚无比，双手握成拳两眼紧闭默默祷告。她有样学样，闭着眼默念了几句阿门阿门便偷偷启了眼。抬头是花样华美的彩色琉璃滕图，鲜明色彩拼凑出生动的圣母，教父站在前方，拿着圣经嘴里细语。

　　眼前的每一个人，如同一片黑白无声的默剧，或是赎罪，或是祈愿，公良纾复而又合上眼，轻轻的说了声“向郡尧，我走了，再见……”

　　这个月很忙，菲尔林教授要求月末前把实验结束，并将最终报告提交，向郡尧不休不眠在实验室里呆了两天，直到下午一点才得了空闲出回宿舍换身衣服。实验期间是不让开电子设备的，干脆便不带了，他回到住所的时候舍友正在煮速食面，嘴里叼着块饼干含糊不清的问要不要也给他来一份。

　　他摇摇头，回来的路上遇到王妃，答应了一起。他拿了资料要出门，舍友忽然叫住他，说昨晚他的手机来了消息，他恰巧在边上，瞄了一眼，是中文的。

　　公良纾坐在机场休息处，拿着相机一张一张的翻看，手机震了一下，是向郡尧的短信“奴奴？”

　　她以为自己的消息已经被忽略了，忽然收到回复倒有点惶惶不安，就像在做一个隐秘的跟踪任务，你压着心脏小心尾随，窥探着前人的一切，终于任务就要完成了，还来不及松下一口气，他回头笑着问你“累了么？”。拿着手机看着里面简单了一字一符，她咬着唇半天才鼓起勇气给了回复“嗯。”，还是功亏一篑了呀，她环顾四周，莫名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却又莫名舒了口气，又要结束了不是么？

　　才显示发送成功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

　　“奴奴”他顿了几秒“最近过的好么？”他的声音比前两年更低了，嗓音略微带着沙哑，不知道是太过干燥还是时光留下的纪念品。

　　她垂着脑袋一时有些发懵，将背包上的拉链翻来覆去的把玩，那边也不催她，半晌才说话“还不错，你呢？”

　　“最近忙着做实验，成天呆着实验室里，手机才刚拿到手。”他答非所问。

　　“哦……”

　　两边便这样沉默了下去，尴尬的只剩下呼吸。

　　又有飞机要起飞了，这边开始播报“自斯德哥尔摩飞往赫尔辛基的飞机马上开始检票……”

　　“你在哪儿？”那边声音忽然有些急。

　　她回过神，捂着手机小声说“在家里看电视呢。”

　　这边广播又播报了一遍。

　　“你在哪？！”

　　“我有点想你了……”她低着声音，来这里几天没有见到他，她都不曾想哭，这一瞬情绪忽然山来，眼泪便簌簌掉下来。

　　“等我。”

　　他背后忽然传来中国女音“郡尧，你去干嘛，下午还要去教授那边一趟。”

　　她知道是谁的声音，捂着嘴瞪大眼却还是止不住突如其来的泪潮“你忙吧，我……我先挂了。”

　　那边声音大了起来，伴随着呜呜的风声“等我”坚定如昔。

　　她的那趟航班通知开始登机了，她红着眼哽咽声实在停不下来，排着队边抽泣边拿着纸巾擦鼻涕，后面一对胖乎乎的白人夫妻看不下去递给她一小瓶矿泉水，嘴里大概说着一些安慰的话，她脑子梗成一片，一句也没能听懂，只对他们摇摇头。她吸吸鼻子站上安检台，张开双手让安检员检查。

　　向郡尧在车里便查好了航班，进了机场直奔询问台咨询登机口方位，学校百米短跑的时候他都没有试过这么疯狂，他绕了一圈都没瞧见那心尖尖上的人的身影，他尝试着打她手机，一如既往的国语女标音。

　　“公良纾！！！”向郡尧在安全线外远远的看着那个乖巧的举着双臂的姑娘，小小的一团被厚厚的外套包裹着，黑亮的头发随意变成辫子乖顺的搭在左肩，一如那年早操左左右右仔细做着每一个姿势的女孩。

　　公良纾从来不知道向郡绕的声音可以这么大声，在这个充斥着各式外文的地方，那个她想念已久的男孩，就站在她身后大声唤她的名字，公良纾，多么久违。这三个字在机场大厅回荡了许久，漾得她心窝里起了一片涟漪，嗡嗡的作响，颤得心都抖了。她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保持着那个笨拙的姿势，看着前方，眨了眨眼，启了嘴，好不容易要止住的哭意又涌了上来。

　　安检员拍了她两次示意她已经检查完毕了，她还是没有动。

　　最后她慢慢缩回手，一只手覆在眼上，握住那一脸的热意上前拿起行李走了，这次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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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这章类似番外……我能说就是听了《怎么》这首歌所以想写这个故事么？
我前面好像忘了写王妃也被选中跟他一起去了那个学校。汗……思绪混乱了。果然是不称职的配角，所以会被我任意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