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人》拟禾

30、看不清的未来（七）

　　公良妈妈的骨灰得带回老家下葬。

　　那天天气很好，蓝蓝的，像罩着一块蓝色绸布。她们那里都是自己挑一块风水较好的山头，选个吉时便可入土下葬。公良妈妈就埋在她外婆旁边，公良纾规规矩矩的端着花木盒子站在前头，旁边是老林，只是几天便已沧桑不少，没有太多的表情，待人也还是和睦融洽的样子，云淡风轻，可任谁都觉得这里萦绕着散不去的忧伤。

　　向郡尧站在公良纾斜后方，白衬衫被风吹的哗啦作响，这是他第一次到她生长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向正河跟于清也特地请了假过来，毕竟如果有可能，两家是要做亲家的人，这几年也处的好。

　　村子不大，大家都算得上是乡邻，平常互帮互助的，混得相熟。公良家口碑素来就好，忽然间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难过，来送行的人很多。

　　旁边是她外婆的坟，土包上已经长满了青草，坟头拿着块石头压着，地上窸窸窣窣的已经生出小野花。公良纾跪在那边，把骨灰盒放在跟前，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抚摸“外婆，我妈妈好像想你了。”她声音很轻，说的话断断续续“我可能没有照顾好她，对不起，以后会很乖，不会让你们操心了……”

　　把盒子埋下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神色淡淡的捏了两把土洒在上面。一身素衣大大的，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等所有事宜都结束了，老林得回去处理后续的事，公良纾说想在这边多呆一会儿，向郡尧与他递了个眼神，他才得以放心。

　　向正河难得温柔，蹲在公良纾面前，干燥温暖的大手轻拍她肩膀，“难过的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太久，可以跟叔叔阿姨说，我们跟你父母是一样的。”他起身又拍拍自家儿子，没再说什么。

　　公良纾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朝向郡尧伸手。向郡尧把手放上去，被她拉着一块儿坐下，两人并列着。公良纾往祭祀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酒，一杯给向郡尧，一杯自己拿着，先洒在了外婆坟前“外婆，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男生。”她冲他扯出一点笑“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好看。”

　　身后是大片的农田，不远处的还能看到袅袅的炊烟，她明明那样难过，那双被眼泪洗刷的更加明净的眼还是笑得那样好看。他不敢怠慢，坐的端端正正也学她把酒洒上去，郑重其事。她垂着脑袋拿他的手把玩，时不时跟她外婆说一些话，向郡尧只沉默的在一旁陪着。他学医，自然信奉科学，可在这一刻，他愿意相信里头的人能听到外面人的话，那些美好的祝愿都能传达。

　　她们家的房子不大，中午要给过来送行的人做素菜晏。村长家跟阿桑家都来人帮忙，向家夫妇忙，礼貌性的吃完又安慰了几句便匆匆赶回部队。乡下礼仪繁琐，他们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得点空闲。老林让他们先去休息，家里也就两个房间，向郡尧是要住在这里的。老林自然觉得小伙子是要跟自己蹲一个窝的，哪知话还没出口自家闺女就牵着他的手进了自己房里。

　　他过去敲门，“奴奴，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的。”

　　向郡尧也笑，拍她手轻轻的抽出来，安抚性的揉她头发。才松开又被公良纾拉住，把下巴搁在床沿的围栏上，可怜巴巴看着老林“爸~我一个人睡不好觉，而且，我就是想找个人跟我聊天。”

　　老林敛眉“那过来跟爸爸睡。”

　　“……”公良纾撇撇嘴“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老林知道两个孩子真睡一块儿也不会怎样，只是这个时间段，又是晚上，在乡下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主要是闺女还没嫁的，自己就要眼巴巴的看着她跟其他男人睡一块儿，心里委实不太舒服。其实他是明白的，她心里难受，憋了几天不敢在他面前哭，她是怕影响到自己，那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懂。

　　“累了就休息，别硬撑着。”留下这话他就出门了。

　　向郡尧在她旁边坐下，她顺势躺下把头垫在他腿上，眼睛亮亮的。他手指穿过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像是在给小狗顺毛。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一块儿了。“这样不怕叔叔不高兴？”

　　她哼哼出来，细细的胳膊抬起来，他顺势接过，握着手里轻轻的揉捏，等他开始帮她摁太阳穴的时候她才开口，闭着眼睛，声音里透着酸酸的味道“你知道么？”她说“那天晚上我想端些汤水过去给他润润嗓子，门没关好，透过门缝我看到他在偷偷抹眼泪……”

　　她翻身把脸埋在他肚子上“我知道他很伤心，憋太久会生病的。”

　　向郡尧说不出话来，她的姑娘永远这么善解人意，明明自己也难过的要死，却总不忘替别人着想。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那样心动的人，他何其幸运，早早便在懵懂里遇到她，在那个刚刚懂得爱的年纪，恰逢爱情。

　　许是累了，她喷洒在他肚皮上的呼吸越渐均匀，向郡尧试探碰碰她的脸，她觉得痒，无意识的蹭了蹭。向郡尧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最近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他轻轻抬起她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把腿移开，抱着她躺好，才刚要把手臂抽出，姑娘又无意识的贴上来。他无法，只好陪着一起躺下，把她圈在怀里，手还是有节奏的像哄孩子一样轻拍。

　　文文怕他奴奴姐太难过，回了家不放心，又转回来想过来陪陪她。在门口意思性的敲了两下门，他们随意惯了，每次他急哄哄的闯进去也只是被小小教育了一下，也不管里面有没人应，先拧了门把进去。见里面静悄悄的，被子隆起一个包，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他其实只是想确定她睡着了没，哪知过去见到的却是两个挨在一块儿的脑袋，一下子就难过了。

　　向郡尧意识到后面有人，吓了一跳。早上见过文文，知道这孩子跟奴奴关系好，可不知道好到这么悄无声息的潜进房间的。一只手掌垫在她脑袋下，抽出手臂，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家奴奴姐居然跟一个男的搂在一起睡觉，他完全不能接受，看他的眼神十分幽怨。怎么可以这么亲密，难道不是他跟奴奴最好么？！他看向郡尧这么轻手轻脚的，心里憋着气又不好发。爱情这东西他倒没有想过，只是自小跟公良纾一起长大，两人亲的就跟亲姐弟一样，在他眼里奴奴跟他最好了，可一下子看到有人跟她更亲密，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的爱被抢走了，空落落的难受。

　　向郡尧看他那样子有些好笑，拍拍他带他一起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出了门这小朋友就不干了，退开两步远，瞪着眼看他。

　　他实在无语，明明是他更该发火来着，这熊孩子每次都这么进自家姑娘的屋？

　　文文瞪他半天，越看是越不舒服，这哥哥眼睛生的好看，鼻子高高的，个子也高高的，思绪一下子拐了弯，顺口就问了出来“我们奴奴姐有没有夸你长得好看？”

　　“……”向郡尧觉得好笑，认真细想了一下，大概她有这个想法，只是没当他面这么说，只是，用好看形容一个男人真的好么？其实他不知道自家姑娘打第一次见他就给他冠以好看的名头，几年下来都没有动摇过，于是他摇摇头“没有。”

　　文文抬起下巴，雄纠纠气昂昂“奴奴说我最好看了，你这样她都没夸你，看来她最喜欢的还是我。”

　　“……”原来是可以这样评判的，他乐了，过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顺势坐在椅子上“文文，你奴奴姐当然喜欢你，不过她是我女朋友，所以只能最喜欢我。”说完他不禁皱了皱眉，这话说完怎么怪怪的，感觉像是在争宠。

　　他气势一下就弱了，哼哼两声转开话题“我奴奴姐知道你趁她睡觉占她便宜么？”

　　他有点不忍心告诉他，是他奴奴姐要这么睡的，咳了两下，“这不是占便宜，我是哄她睡觉呢。”跟这孩子说不通，他正色“我们是因为以后会是夫妻关系，所以可以在一个房间里玩，可是你不行，以后不能随意进出你姐姐的房间，必须敲门得到认可了才可以进去知道么？”

　　“……”明明他有怨，怎么反倒过来被教育了，文文本就性子软，脑袋垂的低低的“我敲门了，你们又没理我，再说，以前我都不用敲门的……”他细细的嘟囔，传进向郡尧耳里，更无语了。

　　他三两下糊弄走文文，进去的时候公良纾还没醒，拿热毛巾帮她擦了一下脸，一块儿躺了进去。夜里公良纾发出细细的呜咽声把他惊醒，慌手慌脚的爬起来开灯查看，是在做梦。他亲亲她的脸，轻声细语的哄，好一会儿她才得以消停。

　　向郡尧试了试她的温度，不太确定她是单纯因为梦呓哭，还是因为要发烧。被子捂的紧，体温总要高出一些，有些人太难过心里憋着，白天不注意就要发烧。她白天在山上吹了风，穿的又少，这样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好在渐渐的她气就顺了，安安稳稳的又睡了过去。

　　晚安~各位。
PS：伦家文文才不是情敌！！！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