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人》拟禾

2、且盼郡归（二）

　　渐入盛夏，即便已是夜，偶有小风抚来却还是不免沾了一身的湿热。

　　又是一个高考戒备期，学校里灯火通明，门卫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她签了访客单才得以进入。七年晃眼已过，学校的变化并不是很大，篮球场的篮板换了，大路两边的榕树枝叶繁茂到已经缠到一起连成一片，看台后面的草地铺了小石子，蜿蜒成径，又空出两块地来，大概是专门供学生晨读的地方。

　　他们学校设备在市里算齐全的，名声也大，主教学楼有三栋，每届分占一栋，若不是特地跑过去找人，除了出早操及早晚放学是不会被影响到的。正巧这届考生也在他们曾经待的楼里，气氛明显比其他的要紧张一些。她没好意思上去打扰，在楼下绕着转了一周，有几个学生侧头看窗外路过的她，继而埋首继续奋战。

　　耳旁似乎能听到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摩擦声，一如那年焦躁彷徨的心情，成千的蚂蚁迁移过境，那时忧心，彼时悦心。是再也回不去了呀，她默默感叹，多少年后里面的孩子才能体会到她如今的心境。这声音，煞是好听。

　　她从大路绕到小路上，那有一条通往操场的捷径。篮球场和足球场隔着四五米宽的水泥板并列着，向郡尧和华茂都是喜欢打球的人，篮球场的看台几乎成了她和余笑笑的根据地。

　　华茂爱炫，也不像是爱看小言的人，却每天死皮赖脸的让她们在一边拿水候着，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偶像级别的特有优待。笑笑打击他技不如人还指望有人伺候，打死不肯每日花钱给这位小爷奉水，脑袋仰了老高“你做给谁看呢？想给你送水的人自然会送，你看人家尧子，哪次不是有人亲手奉上。”

　　华茂怄不过，每天打球前提前买了水塞笑笑手里，硬着头皮说“现在可以给大爷奉水了吧，剩余的打赏给你。”长手一挥，大度非常。这孩子的钱袋从来不知道紧一紧，洋洋洒洒好似钱都是自个儿生的，半点不费劲。

　　她坐在看台上，球场上窸窸窣窣有那么几个人在打球。就如同时间倒退了一般，似乎谁都不曾离开，他照常在球场上挥洒自如，几个转身利落上篮。她傻愣愣的看了许久，一直坐到仅有的几个少年也揽着球搭肩散去。公良纾轻轻叹了口气。

　　高三的时候学业繁忙，到最后的时候连早操也免了，班主任怕他们学成了傻子，时不时督促他们适时做做运动，于是晚自习的课间绕着大操场跑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跟向郡尧也从善如流曾到这里轧过几次操场。

　　那时候学校管的严，不敢光明正大的牵着手在校园里走，他们总是错开一些距离。向郡尧也不说什么，手插在口袋里，时不时转身看身后叽叽喳喳念叨卷子过多的她一眼。那时她就会小小的前进两步，假装错过他，拿食指捅一下他的腰，然后扭头冲他傻笑。有时候手指还来不及收回袖子里就被他抓住，眯着眼好笑的看着她，暖暖的手心将她的手指包住，“痒”他说。

　　她甩不开他的手，其实也不大想甩开，小幅度的扭着脑袋两眼乱瞄，生怕有人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卷子，像模像样的展在眼前问他题。拉着的手举到身前，贴近，贼切切的对他说“一根不够，其他的也冷。”

　　向郡尧横她一眼“36℃的天？你确定？”

　　她轻咳一声，皱皱鼻子“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

　　-

　　这次偷偷潜回，她并不打算住家里。这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想法，原先已经说好再过几天就回来，这样忽然出现又匆匆离开，大人总要担心一二的，她又没什么可解释，干脆就不说吧。

　　夜渐深，这个城市说不上熟悉，只完整的在这住了三年，可偏偏这三年的记忆满的就要溢出来。

　　现在，向郡尧跟她在同一个城市，她这样想。校边的小吃店几年如一日，营业到很晚，晚自习还没结束，这会儿不免有些冷清。中午到现在再没进过食，她摸摸肚子，竟然也不饿。生怕这肚子半夜瞎闹腾，她挑了一家进去。

　　其实高中时她很少在外面吃，多数时候是华茂那张嘴又闲不住了，趁着课间偷偷溜出来，再极有义气的给他们每人带一份。反正带都带了，不吃白不吃，丢了也浪费，重要的是，不能驳了华金主的面子，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她从来不问华茂课间小食的出处，可当店老板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端上来时，她震惊的发现，真巧，居然吃出了当年的味道。

　　她莫名觉得感动，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总觉得有东西梗在喉咙，眼睛却湿了。这几年她渐渐学会了沉静，生活一如温水，华茂说她越来越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可惜他更喜欢原来有生气的她，尚好在笑笑和他面前她比较不客气。华茂说自己犯贱，公良纾越堵他他越激动，她十分认同他这自以为贱的想法。

　　这一刻她极想打电话与他们倾诉一番，这是他们共有的味道。拿起手机又放下，呼，她怎么忘了自己是偷偷潜回的，被抓住那还了得，这小两口怕是要直接驱车来捉她了。说不定，某人也会大驾光临，她还没做好准备相见呢。

　　她从钱包最里层取出放置许久的钥匙，吧嗒一声，门开了。比起当年，少了生气，只余几件大家具还放着，从前的轮廓隐隐还在。她进门，反手将关的瞬间重新启开，眼眸黑黑穿过空荡的楼道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似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白衣少年还倚在门口，慵懒的冲她招手“舍不得就过来睡吧，我身旁还留了位置。”温润的笑颜还透着暖暖的气息。

　　她再一眨眼，不见了。

　　屋子蒙了一层灰。原来向奶奶还在的时候，她只要回来总要抽出空来陪陪她，顺带帮忙把两间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扫一番。后来向奶奶去世了，她变得不大敢来，只是踱步在楼下看两眼，物是人非这个词太可怕了，将过往的一切风云残卷，徒留回忆。

　　公良纾是个容易感伤的人，却固执的不在表面上显出来，她觉得那些难过被人看到，更叫人难过。就如同一些委屈，最见不得安慰，因为那些急需宣泄的感情涌的太快，一触即发，一发便不可收拾。

　　她揭开床罩，抖了抖，瞬间微尘飞扬，很是呛人。又拿手在床垫上拍了拍，好吧，也就只能这样了，只是凑合一夜而已。她展开手脚倒了上去。

　　太久没有使用，墙上的白炽灯发出嗡嗡的声响，她把手挡于眼帘，睁眼透过薄薄的掌心，是一片惹目的红晕。眼睫刷在手上，留下稍许痒意。她的床是贴着窗的，当时为了方便在床头新安了一个开关。扭头关灯时扫过窗外一眼，指尖顿在开关上，没有摁下。

　　月极圆，正是十六，皎白华光穿过繁密的枝叶打在地上，树干后像是隐着一个人，她看的不真切。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许多设施不是新办的，邻里和睦，小区里坏了几盏路灯也不会有人因此去物业处闹腾。兴许是那几盏灯坏了也并没有影响到人们走夜路，似乎在她还住在这里时就是这样的。

　　-

　　华茂一直以为公良纾那邮刀说也就是说说而已，等到站在门口签收快递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女子真真是条好汉，哪怕只是借手杀人。

　　公良纾不是很放心快递，总觉得时间把握的不是很好，特地到网上查了离华茂家最近的器具店，厚着脸皮给人打电话，并要求包装好，生生加了一倍的价钱才肯找了个空的快递单贴了上去，总算做的像模像样了。

　　向郡尧忽然要求把接风晏提前了。

　　华茂再够义气也不敢真帮公良纾到晏上砸场子，怎么算来他跟向郡尧的情分都要厚一些，按理说来，这些年对公良纾照顾有加也是蒙了兄弟的面子，总不能反倒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重点是，这还不是他的女人。而他的女人这会儿正吊着小手在他臂弯里，手里拎着那个包装还算精致的盒子，一荡一荡的，啪叽一声盒子落在向郡尧面前。

　　余笑笑冲向郡尧一笑，眨眨眼，嗓子清亮“我家纾纾跟男人玩儿去了，这是她托我们送过来的大礼，官大人记得收好~”

　　向郡尧手指抚在包扎的漂亮的紫色蝴蝶结上，“真是件大礼。”声音里辨不出情绪。

　　华茂心头凉了凉，盯着他开始拆礼物的手，咽了咽口水。

　　向郡尧顿住，抬眼问他“你紧张什么？”

　　笑笑在他腰上180°拧了一圈，他呵呵一笑，咧着嘴说“尧子，你看，咱家小纾送的礼物肯定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拿眼睛扫了一眼四周好奇的猴儿们“这群人气虚，我怕他们镇不住大件的。”

　　大伙儿就不乐意了，他们怎么就气虚了，要不是这是美人纾准备的礼物，他们才懒得看呢，这不是物主身份特殊么。

　　向郡尧大概想到了什么，停止了手下的动作。

　　边上的弟兄们嚷嚷着他们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再说这前嫂子名头在他们之间可是响当当的，重点是，一伙人都是从小泡到大的，哪个不熟悉，公良纾不来已经够不给面子了，这礼物不让大家瞧瞧实在说不过去。

　　前嫂子？向郡尧皱皱眉头。

　　余笑笑见向郡尧不动赶忙催他“纾纾说了，见物如见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废话，她是特地来看热闹的好么，欺负了她闺蜜，哪能云淡风轻就过去，当伤害都是纸糊的么！

　　向郡尧一笑，动作倒比之前利索。盒子打开之前一伙人两眼泛光地把脑袋挤了过去，盒子打开，所有人都顿住了。

　　这是一把分外有存在感的刀，十分厚实，大概……大概能在菜市场的猪肉摊里见到，刀尖泛着渗人的光。

　　向郡尧的一声笑打破的沉寂，他默默举起大刀，指腹试了试刀刃，眼里蓄着笑意点头“深得我心。”在一片目瞪口呆中继续“只收到过手术刀，这样的……大件，还是第一次。”又一顿，比划了两下“用这个切肉断骨肯定要比原来的刀要快一些吧？”再一顿“就是太重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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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光棍倒计时，乃们忍心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咩。
求收藏花花的陪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