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阿D

29、回来

　　他可能永远没有预感这一天。
　　因为他准备好惩罚自己，这样遥遥无期的惩罚一生。以这样孤独的方式。
　　现在他在前厅和博雅的女儿紫梳玩。
　　紫梳小小的脑袋在前厅攒动，她在等着红叶姐姐从市场上采买的新鲜杏子。虽然这个季节杏子很罕见，但是这里是皇都，不是别的地方。即使再珍贵的东西，也会因为官僚贵人的喜好而被从很远的地方快马加程的带来。
　　急促的脚步声。
　　望月还在喝茶，便听到园子里有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红叶的气息。但是红叶的脚步，从来不曾这么混乱，红叶的气，也从来不曾如此喘。
　　是有了什么事吧。
　　他淡淡的想，却又不甚在意。
　　现在能有什么事，影响他的心神呢？
　　红叶的脚步近了，推开前厅的门，神色不知所措，却又没有想到众人都在。她只得抬眼紧张的看他。
　　她的手上自然是没有杏子，倾澜心中奇怪。这是一年一度的皇都焰火节，他可不希望在这一家团聚之时出什么意外，便问道：“红叶，是出了什么事？”
　　“望月公子，请马上随我去山庄东门！”红叶心中急切激动，对他道。因为事发突然，所以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如果这不是梦境，就请老天有眼，把那个人，还给他，结束这样漫长的折磨和痛苦吧！
　　望月从座上起身，却还不知道红叶的口中即将说出的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而这事情将如何影响他的心。但如是普通的事情，红叶的神情如何有了这样的异样？
　　“公子啊``````虽然我也不敢相信，但愿这不是搞错了，但那张脸，的确和那过去的无忧，一模一样，和你房内的画像，一模一样，连右脸的印记也``````所以你还是去``````”
　　红叶声音不稳，他手中的茶杯，却是落地，摔成碎片。气息陡然，和那平日不同了。
　　紫梳却觉得身边有一股风过，下一刻，身边的人已经在水印里消失了身影。如此快的，没有一点迟缓。
　　红叶微愣，还是跟着向东门跑去。
　　倾澜旋即从椅子上起来：“是她？怎么会是她``````？！快去看看，不可能是无忧，无忧是人，已经十八年，她不可能保持当日容貌。万一是为那神器找上门的妖邪，借用那女子的身体作祟，以望月现在的状态，可是危险了``````”
　　也许会毫无设防，那一瞬间被敌人击到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也说不定。
　　不，那是肯定的啊！
　　望都也随着出门，他知道此事的分量，可大可小，无论如何，看看再说。
　　紫梳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跑回妈妈的怀抱。博雅抱着她，心中却是惊怔了。
　　千年之间，那个男人如何有了这样的神情，这到底是如何的，撕心裂肺，浸透五脏的爱``````
　　一夕不见，相思成狂啊``````他，已经被这样的寂静和自责，逼疯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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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究竟是不是死了？
　　她要回哪里？？
　　一息尚存，那日，她死了，身体也碎裂。连地狱也是去不了。
　　但是，她的身体里，有了一件不是自己的东西，那枚当日他嵌在她额头的，小小的珠子。
　　水族前年，前族长的他手里，随心给她嵌入的一枚珠子，虽然只是一枚珠子，却是他身体里出来的一滴血。这滴血里记忆着给那个女人的爱和心思，这滴血记得，她就是他爱和寻找的那个女人。这滴血凝聚着她的一息，带她回了出生的地方。
　　她在一个长长的寒冰里，那里没有声音没有光，也没有黑暗。
　　那是寂静的无的世界。
　　没有身体，可是记忆并没有消失，那一息也没有消失。
　　每每寂静，要将她最后的心神涣散击破，那滴血便源源不断的散发记忆和爱，变成力量，保存着她最后的吐息。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的力量，却有稀薄的意识，那些意识里，有司空，也有望月。但是，他们的影子，渐渐模糊了。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终于有一日，她听到一个故人旧友的叹息。
　　那人在她的沉睡之地，滴下一滴怜悲的泪水，剔透晶莹，那滴泪水，瞬间幻化，给了她真实的躯体。
　　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自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她脚不停留的，走出寒冰，走出给她生命的旧土，走进人类的大地，从有这真实躯壳更醒的那一刻开始。
　　那滴血和稀薄的记忆，引着她，去到一个地方。
　　那里，有她挂念的人``````
　　她走了很久，很久。
　　久是多久？
　　不记得那漫长的一段路，有风和雨，有季节交替，有光影和明暗，但她，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这个新生的躯体，也因为她这样的行走，而力气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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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来了，快些让路！”
　　水印一现，男人的身影稳稳的停在让开的人群中。
　　这是怎样的心思，竟然是满满的窒息，那一刻千转纷呈。
　　倚墙而倒的人，身体裹着一条黑色的毯子，因为红叶的吩咐，谁也不敢动她。青色的头发，遮住了那人的脸，毯子没有裹得严实，但依稀看出女子单薄的衣服，毯子没有盖住的地方，女子的那双脚被雪冻得青紫，满满的伤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这样的冬日，如何有人这样行走在寒冷的雪地上``````
　　他俯身，将她的头小心的托起来。
　　青色的头发有淡淡的光，那张脸，那印记，这气息，他如何不熟悉？！
　　一千年，再过一千年，然后是十八年，这短暂的十八年，事实上却从未如此漫长，因为日日夜夜，他都觉得自己的内心在煎熬，而这一刻，那颗心却像是完全停止了跳动一般。
　　这如何敢相信，她尽然有呼吸，虽然很微弱，却是真实的，有呼吸的，如此出现在他面前，如果是梦，叫他如何是好？一定惴惴难安啊！
　　迟疑的，压抑着心中那犹如寒冰烈焰的翻覆，他伸出手，将她的冰凉的脸上发丝轻轻拨开，那上面有一些雪，却很干净，他的手，有些不可置信的，滑过她右脸的印记。
　　他知道她不是无忧。
　　无论有何种可能，他就是知道，她是她，她，不是无忧。
　　此时，她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
　　那青色的眼神，竟然是如此的，涣散，不甚清楚。
　　他焦急的看她，却不知道该说一句什么言语来表达。毕竟，他曾经犯了那样的罪``````
　　她的手抬起来了。
　　轻轻滑过他的脸，分明是冰凉的手，他却如同被灼热的东西烫到。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封存的，名字。
　　“夕星``````夕星``````”
　　十八年，他日日所想，是如何如同今日这般，呼唤着这样生活的名字，这究竟是什么样残酷的梦呢？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她的手扯住他的衣袖，唇中微微说话，虽然没有声音，或许很小，可是他却听到了。
　　“我从寒潭``````找你``````那里，没有你``````”
　　她说得很慢，但是语气有淡淡的焦虑。神色十分涣散。
　　他的心中大恸。她抬手，他接住一样东西，正是那日他在她额头放入的那枚珠子。现在珠子力量尽失，珠身早已没有光芒。
　　“我``````借了它的力``````对不起``````”她原本是要把这东西还他的。
　　他怔然，在下一刻握住了她的手。
　　“原谅我``````现在你回家了``````”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只能托着她的头，将她的身体轻轻抱在怀中。替她挡住了风雪人群。
　　她的身体很凉，但却不是浮光幻影。
　　失而复得，原来是这样，教人想无法克制的，流泪的心情。
　　被宽恕的心情，焦虑平息的心情，还有，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