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悲笳》槐槐

12、第12章

　　深夜的宫廷内苑阴冷诡秘，暗蓝而通明的四周，隐匿着高大粗壮的绿色藤蔓，纠缠攀援，像同死的情人，不忍分离。
　　凤桀仰头，朽腐的牌门上是斑驳的字迹……苍梧苑。
　　他轻轻推开栅栏，走进了这无人光临11年的苍梧苑。
　　空气中弥散着野生植物那种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气味，微腥而令人迷醉，脚下踏的是湿滑的软泥，水塘里有柔柔的青荇。
　　凤桀觉得，他是走进了不属于人间的禁地，微微的恐惧，然而一想到，这里住的是自己的母亲，冰冷的手心就传来一阵暖意。
　　拂开层层叠叠植物那肥大的叶片，跨过盘根虬结的树木根系。不知走了多久，伴着月光的清辉，他终于看到了一座迷楼。
　　楼中灯火辉煌，从里到外透出金黄温暖的光，名贵悠远的香气袅袅飘散，精巧的门廊，奢华的壁画，鲜亮的悬梯，华丽的宫灯无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然而这样华贵的迷楼，却是寂静的，寂静得可怕。就像是帝王的墓室一样，散溢着寂静的‘无’的气息。
　　凤桀仰起头寻找着人迹，终于，在那黑漆漆的顶层围栏边，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纱白的衣衫，轻倚着栏杆，微微仰着头，似乎在为月亮出神，那几与月光一样清辉的脸上是淡定而沉静的美丽，就像是一朵风中的水莲花，那是不属于人间的景色。人类只能仰望的美丽。
　　凤桀怔怔的看着女子，然而女子却淡淡一笑，低下头，墨曜色的眼瞳轻轻扫过他，却像是最温柔的手抚平内心深处的伤口。
　　“你是谁？”柔软清爽地像是流过指缝的泉水。
　　凤桀回过神来：“我是慕容冲。”
　　楼上的女子一颤，凤桀眼前白光一闪，那女子已然站在面前，轻轻捧起了他的脸。
　　“冲……儿”女子温柔的目光抚过凤桀的脸，辗转留连。
　　凤桀笑笑，就像调皮的孩子偎在母亲怀中时的样子：“姐姐，请问你知道王后在哪里么？”
　　女子的手一顿，沉默半晌，唇边的笑容消逝，垂下眼眸：“你怎么知道王后在这里？”
　　“是哥哥告诉我的。”凤桀老实的回答。
　　“哪个哥哥？”女子似乎在思索什么。“慕容炜么？”
　　“嗯。”凤桀点头，“姐姐，王后在哪里，我想见她，我是她的皇儿。”
　　女子淡淡一笑，抚着凤桀的头：“王后她…她已经睡了。”
　　“哦……”凤桀失望的低下头，有些委屈点点头，“那么…”
　　“能给我讲讲你的成长么？”女子携了他的手坐下，替他绾上散发。“王后一定很想知道，她醒来我会告诉她的，好么？”
　　凤桀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深夜的苍梧苑出奇的美丽，那些似乎是绿色的精灵一样闪耀着荧光，慢慢浮游的萤火虫，点亮了每一处黑暗的角落，女子微微侧着头看着凤桀表情丰富指手画脚的叙述，掩口微笑，那墨曜色的眼瞳里充斥着笑意和…水漾的光芒。不时为凤桀险些被太傅抓到紧张，又被他顽皮的将慕容炜推进水里的事嗤笑，因为被寒笳那个家伙气得要死……
　　凤桀从没有觉得会有这样一个女子，让他觉得这样安心…又幸福。
　　一夜的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绝，东方已经微白

　　……凤桀望了一眼远方道：“姐姐我要走了。”
　　“嗯。”女子有些怅然的垂下眼帘，“我…我会告诉王后的。你明天还会来么？”
　　凤桀深深吸了口气：“不会，三年之内我不会再来了。”
　　女子握紧他的手：“为什么？王不让你来么？”
　　“不是，我……”少年的眼神一黯：“我要去颍川镇守三年。这是王子的试炼，干的好的话……”少年浅浅一笑，映着朝霞，美丽异常，“回来可以封王呢！”
　　“这样啊……”女子轻抚着他的头，柔软温暖的眼波细细拂过凤桀身体的每一寸，“那你一定要努力啊！也许…能早些回来呢！如果你回来了，再来这里好不好…王后…王后很想念你…她常常说，自从你四岁就再也没有照顾过你，她非常…非常的愧疚，但是，她…她真的没有办法。她很爱你…很……”女子的声音哽咽，泪水脉脉倾落。纤长的手指捂住唇，肩膀微微颤抖。“她……她…”
　　少年的手指轻轻拂落泪滴。
　　女子抬起头，正对上少年浅浅的笑靥。
　　“嗯，我知道的。”眼里是温柔而虔诚的光芒：“我都明白。母后…她，是最温柔的，怎么会不要凤儿呢…我不怪她，一点也不。我一旦回来一定会第一个来这里，我也会想念母后的。凤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请…请让母后放心。”
　　“……”女子狠命的点头，把凤桀揽进怀里，蚊呐般的，“我的…我的冲儿。”

　　“姐姐，你叫什么？”凤桀望着身后的女子，女子微怔：“我叫……瞬卿”
　　“嗯……跟姐姐在一起，很幸福，就像是…和母后在一起一样呢”凤桀挥挥手，“…姐姐…再见……”
　　“再见……”瞬卿浅浅微笑，“路上小心，多带些衣物。”
　　“嗯，再见。”凤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离去。

　　转头的一刹，泪水滚滚而下。
　　母后……果然是很美的人呢……母后…不要记挂凤儿了……我回来的时候还要像这样的美丽哦……母后……
　　再见了。
　　不要太想念我哦……

　　啪……一滴泪水打在早晨的叶片上，就像晶莹的泪水一样呢……

　　身后的女子颤抖着捂住嘴，不敢再睁开眼睛……

　　那浓密的苍梧苑不久后再次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