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吾见春华》徐千金

2、失语

　　再次醒来，已是几日后。

　　睁开眼的那一刻，善良竟真心有些期待。
　　等到看见那莫名开始有些眼熟的浅绿色天花板，心头的失望简直如同来势汹汹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她。

　　手背遮住眼睛，她智能尽力克制眼泪。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善良摸了摸胸口，已然是不疼了，是那位卯之花队长的神力，还是说这具躯体作为死神，原本就有极快的愈合能力呢。
　　借着东想西想分散了注意力，善良稍有了几分难得的好情绪。

　　难题总有办法能解决，自己也一定会有办法重新回到熟悉的世界。

　　这时，木制的拉门毫无声响的缓缓拉开。
　　是黑发少女跪坐在门外，看到静坐的善良，她惊喜地直起腰，疾步而入：“队长您感觉如何？睡了这么些天，真是让真弓担心死了。”

　　然后又自问自答，在她眼底竟默默有了闪烁的泪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队长的灵压过些时日，想必总是会恢复的，您一定要好好地养病。”
　　少女轻声地安慰着，将门外放在托盘上的药碗和纱布端了进来，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还能麻利地伸手，想要解开善良的袍服，似乎是想为她换药。

　　善良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能感觉到少女的善意。
　　不动声响地让少女为自己解开白色的衣服，她一低头，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白净的身体瘦弱得几乎见骨，撑死了也不过国中生的发育程度，一道长长的刀伤竖在胸膛肋部右侧，还有一道看起来极深的刀口横在腹部。
　　这些伤势尽管已经得到了处理，乍然一看还真是有几分骇人。

　　少女的动作很轻柔，极快地抹匀药膏，裹好纱布。
　　善良抬起头看她，这少女的名字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细细思量，这里的人名，自己都只是模糊地有些印象。
　　那么，如果出了差错，被人知道这幅身体的灵魂已经打包换人了，自己又会被怎么样呢？

　　她想到了那天，几乎让自己踏入死亡国度的疼痛，善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身体。

　　“队长，是属下弄疼您了吗？”

　　少女连忙避开伤口，片刻后，才轻轻环绕着纱布打上结。
　　服侍善良穿好衣服，少女的视线落到善良身上，看见那张憔悴的小脸蜡黄蜡黄的，她心底不禁微微的抽疼：“还请队长放宽心，在灵压恢复期间，真弓一定会好好保护您的。”

　　善良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她的关心，一个音节才刚刚出口，她心口突地一跳。

　　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这里的语言，她的确是能理解的，但是出口成章却是根本没有尝试过，既然如此，她连最基本的语言交流都没有办法应付，又何谈隐瞒之事。

　　细思极恐，善良的脸上压抑不住地显出了几分惧色。

　　真弓没能听到接下来的回应，不由好奇地抬起头，见她面上的骇然之意，突然想起从之前队长醒来至今，居然...

　　她居然，真是没有吐出哪怕一个字。

　　想到这里，真弓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
　　再开口时，她的嗓音不受控制地颤抖：“队长您别急，您慢慢说。”

　　善良一样是心跳剧烈。
　　怎么办，这个世界的语言，她才接触不过短短一天，犹如初生的婴孩，根本做不到立刻吸收，化为己用。
　　此刻，就算她真的能模仿几分短语，长句的交流用语又怎么办。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真弓抓住善良的手轻晃，“队长别怕，我马上去找卯之花队长！”

　　话音即落，黑影一闪不见。

　　善良咬了咬牙，这幅身体对于她而言，或许只是一具躯体，但对此处的其他人而言却并非如此。
　　那么，以装失忆的方式瞒过他人，是绝对不现实的。

　　她头疼地摸了摸胸膛的伤口，接着，善良慢慢地攥紧拳头。

　　走错一步都是死，偏偏她拼尽一切，也一定要活下来。

　　*

　　真弓的速度果真极快，同来的还有卯之花队长，与另一个面生的紫发死神。
　　卯之花跪坐到被铺旁，检查片刻后，很快陷入思量。

　　真弓眼眶都红了，慌忙跪坐在卯之花的对面，轻声问道：“卯之花队长，这究竟是..？”

　　卯之花并未回应，又是片刻，她抬头看向真弓：“你们队长真的从上次醒来，就未再开过口？”

　　真弓连忙点头，卯之花又转向善良，嗓音细腻柔和：“矢吾队长，你感觉自己能发声么？”

　　善良张了张嘴，像是吐出了一两个模糊的音节，面上染起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她眼里的骇然让她看上去有几分手足无措，卯之花连忙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紧张，我会想办法的，你且镇定一些。”

　　善良眼底很快升起了隐忍的泪光。

　　真弓上前扶住善良的肩膀，忍住眼泪轻声安抚着她，卯之花思量片刻，道：“或许于心结有关，创伤过重，导致矢吾队长灵压堵塞，表达方面有了些障碍。”
　　“你要放宽心，过些时日，等到心境平和了，自然是会好起来的。”

　　善良轻颤着肩膀平稳了下呼吸，垂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随后，真弓服侍她躺下，悉心地掖好被角，送卯之花与紫发死神离开。

　　善良躺视着天花板，掌心早已汗湿一片。

　　*

　　“队长，青石性凉，还是用暖垫为好。”

　　此时坐在台阶上的女孩，喝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汁，另只手里举着温黄的蜜糖。

　　真弓为她铺上暖好的坐垫，麻利地收拾干净空碗，转头面向身着白袍的善良。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她的面色已然恢复了几许，不再青黯，却依旧是苍白得透明。

　　善良舒服地盘腿坐在厚垫上，到这个世界已经一月有余，躯体的恢复能力如她所想，却还是四肢发软头冒虚汗。
　　至今她仍想不明白，是怎样的战役导致了这具身体的重创。

　　导致了前主人的死亡。

　　矢吾歌筵，静延庭十四番队队长。
　　两月前，在尸魂界处置十三番队外派现世死神朽木露琪亚时，被叛变的五番队队长蓝染物右介重伤，昏迷半月，于醒来之后失去灵压。
　　心理重压下无法言语，四番队队长卯之花烈诊为失语症。

　　善良无声地叹口气。
　　有时候，她真是分不清楚自己的运势。
　　穿越到番剧的世界，成功做起了队长的职业，斩魂刀是尸魂界唯一一把封印系斩魂刀。
　　并且，从副官跟队员的忠心程度，看得出矢吾歌筵大概是位很有魄力的队长。

　　这份好运气，充话费都送不来啊。

　　美中不足，她的灵魂硬生生改变了这具身体的质量，灵压全失，斩魂刀也成了没用的废刀，幸好伤的够重，让她有了足以缓冲的时间，否则露出马脚还不知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善良站起来，活动筋骨。
　　一边漫步下台阶来到池塘边，她看见清水倒映出的脸庞，鸦黑色的及腰长发。
　　在她好看的大眼里，琥珀色的瞳仁稚嫩地盯着自己，小巧的鼻子搭上精致泛紫的樱唇。

　　简直是幼稚到令人发指。

　　善良轻抚上模糊的面部轮廓，大概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瞳孔黯淡无神，就连微笑的表情都显得很僵硬。
　　犹如行尸走肉。
　　善良自嘲的笑了笑，其实矢吾歌筵的灵魂离开，身体也就等于跨入了死亡的国界。

　　“你在干什么？”

　　善良一惊，扭头看向身后，是一个矮瘦的白发少年。

　　他皮肤黝黑，漂亮的猫眼里冰蓝色的瞳孔清澈有神，精致的五官在温和的阳光照耀下，爽朗的气息竟让善良愣在了原地。

　　“扑哧——”，一声低笑唤醒了善良。

　　“队长，矢吾队长都看呆了诶。”
　　不远处，站着一位深栗色长卷发的死神，大大的胸脯间项链被挤得可怜兮兮，纯黑的死霸服在她身上显得好生性感。
　　善良忍不住低了头。

　　“日番谷队长，松本副队长！”
　　迎面走来的真弓解救了茫然的善良，听到颇为耳熟的名字，她忍不住又细细看起面前的少年。

　　“咳咳...”，善良直晃晃的视线，让黝黑的脸庞浮现一丝尚不明显的红晕，善良这才不好意思的回了神，面上故作镇定的对着两人点头致意。

　　“真是失礼了，日番谷队长，松本副队长。”真弓弯腰表示歉意：“队长的失语症尚未出现消退的迹象，今日只怕不能招待两位了。”

　　这位尽责的副官，在善良的面前，总是善意地尽力不去表达自己的担忧。

　　“没关系，我们此次前来，实为探望，总队长已下令，由十番队分担十四番队事务。”
　　日番谷队长已经恢复了生硬的面庞，严肃的与真弓讲着外交辞令，大概感到自己在病者面前太过生硬，想了想追加道：“矢吾队长只管放宽心，好好调养便是。”

　　善良点头，露出白白的小牙齿，回应日番谷生疏的好意。

　　倒是身后的松本副队长上前两步，径直揽住日番谷的肩膀，调笑的起哄：“呀呀，队长真是不可爱，矢吾队长身体未好，我们就多呆一会，与矢吾队长解解闷不是更好？”

　　“啪——”，真弓双手一拍，赞同道：“是的是的，队长这些时日都未能与人见面，还请日番谷队长与松本副队长留下来，与队长说说话，兴许能让队长轻松些呢！”

　　她一边说着，小跑着离开：“还请稍等，真弓马上去准备茶点。”

　　所以说，有时候善良还真为静延庭能拥有如此人来疯的死神，感到由衷的担忧。

　　善良硬着头皮抬手请两人入内，又生疏的请两人在矮几边坐下。
　　她想了想，还是得把真弓找回来。

　　然而，死神的执行力，总是超乎预想的可怕。
　　松本副队长快速扶着刚刚转过身的善良坐下，手脚利落地倒好茶水，“呀咧呀咧，矢吾队长不用客气，尽管放心地放我去寻真弓便是。”

　　接着，她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唰的一下溜走了。

　　“.........................”

　　这下，就很尴尬了的说。

　　善良坐立不安地思量起眼下的状况。
　　两位副官回避的态度着实令她差异，如此明显的做法，难道还真能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成。

　　日番谷双手捧起茶杯，看得出来对自家副官早已处于放任逐流的状态。
　　他挺直的背脊似一盏孤月，银白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冷黄色的光晕，平静的神情让善良觉得眼前的少年竟恍然有几分遗世独处的韵味。

　　沉静的氛围下，两人认真地喝着茶。
　　在她打量日番谷的同时，少年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日番谷突兀地开口道：“其实此次前来，是要向矢吾队长道谢的，之前沙夜副队长奉你之命前去制压雏森，这才避免了雏森叛逃的情况发生。”

　　他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歉意。

　　善良一下没能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他。

　　日番谷正视着善良，眼神认真而清澈，日光偷偷跑进屋来，他唇色上的几分微光像珍珠一样，煞是好看。
　　“当时若有沙夜的帮衬，想必你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少年的头微微低下：“若以后能对矢吾队长有所帮助，冬狮郎丁当竭力而为。”

　　善良愣住，如此丰富的信息量让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略显迟缓地摇了摇头。
　　尽管面部肌肉让她的笑容呈现出莫名的违和感，但有日光打在她的侧脸，琥珀色的瞳仁里竟有了几分神韵，像湖水掠过的微微波澜。

　　日番谷气息一顿，识趣地不再继续话题。
　　善良微妙地察觉到二人的氛围好了不少，尽管眼前的少年看上去老成严肃，却让人莫名的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和气息

　　所以，这应该是一个好人吧。

　　当天夜里，在真弓的服侍下，善良换过药后和衣躺下，怀抱着一整天的好心情，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