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松鼠黄鱼 ...
-
我终究没能一鼓作气掐死我师父,在他行将断气的瞬间,我后力不济手下一软,随即被他占了先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点了我周身七八处大穴,将我扛回租的小房子里,随意扔在一边,他则在一旁兴致勃勃与自己对弈,赢了四盘输了四盘,直至肚子饿了才解开我的穴道叫我去做饭,说如果饭做得好就考虑在睡前给我解开哑穴。
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我,当苏一世叫你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内心怨念而不去做,否则千回百转之后,被折腾到半死的你还是会把那件事给做掉,而且还得做好。得不偿失的,绝对不是姓苏的。
我把上述的定理叫做反抗会死定律。
是以,我并未表现任何不快,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厨房,只是在做菜的时候狠狠地加了几把辣子,并且几乎所有菜式都深刻体现了盐不要钱这个主题。
今晚吃完这顿,喝水喝死他,半夜起床上厕所上死他,最好一脚踏在茅厕里,这样有洁癖的苏大公子势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颜,今晚你一直笑得很诡异呢。”师父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皱眉问我:“是不是我饭里被你下巴豆了?”
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抓稳,双双掉落在地,我只好捡起来,回厨房另换了一副,再回到桌上,那一盘子松鼠黄鱼已经被吃干抹净,独剩几片香菜叶子可怜兮兮迎风起舞,自古逢秋悲寂寥的况味就那么出来了。
满桌三菜一汤,独有那道黄鱼是正常人能下得去嘴的咸淡,是我做给自己食用的。因为师父多次坚决表示打死不沾香菜和芫荽,所以我在这道菜里边加了足量的香菜,以为这样就逼得他只能吃其他的盐疙瘩。
我知道有句话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谁承想,我师父他不是大丈夫,也如此的收放自如,在口腹之欲和自我坚持之间,师父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背叛原来的自己,竟把鱼肉从香菜堆里挑出来吃掉。虽然早就知道我师父这个人没什么操守,但此刻还是不折不扣地小小震惊了下。
所谓害人终害己,我略吃了几筷就放下不吃了。
师父挑眉道:“哟,今晚吃得很少嘛,减肥?你已经很瘦了,别减了,男人不喜欢身无寸肉的。”
这些自我中心的雄性动物,凭什么以为女人减肥就是为了讨他们的欢心?女人是因为自己喜欢身轻如燕那种美妙的感觉才瘦身的好吗!
他在我灼灼视线下微笑着饮一口茶,抬头慈爱道:“太瘦了不好卖。”
我脸上一抽,右脚踢过去,使足了十二分力道,是个要给他致命一击的去势,谁知却被他轻轻捏住脚踝,道:“小颜,为师觉着,你我还是回一趟扶稷山避避风头,如今大街小巷都贴的是悬拿你的榜文,虽然它是以青楼联合协会的名义,不具备官方效力,但毕竟青楼和□□一样,也是个大组织,不容小觑的,惹毛了它甚麻烦。”左手握着我的脚,抬起右手摸摸我的脸,抹我一脸油,爱怜道:“真不愧是本大爷的爱徒,居然促进了大兴王朝的青楼统一大业,也算是枚奇女子。”
我愤然拂开他两只爪子,因口里干渴,端起茶杯饮了半杯。
师父抢过我的杯子:“今日已经有小混混认出你来,可以想见,接下来会有多烦。为师虽然武艺高强,但仅仅是用来对付那些独孤求败的武林高手的,对于诸如今日街上那般的货色,为师动一动手指也觉得娇羞,愧对师门。”
我抬眼看一看他。
他把杯子还给我,在灯光下笑得亦真亦幻:“小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明日启程,你记得一早去雇个车来。今日真乖,为师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顶半句嘴,活泼诚然是一种优秀的品质,但是偶尔安静也是很妙的啊,为师很欢喜,继续保持哟。为师这就去洗澡,你收碗罢。”
师父走了没三步被我蛮横拦住,疑惑道:“这么经不起夸奖?才说你乖呢,给为师起开。”他往左移一步,打算继续向前,不想被我再次蛮横拦住,苏一世突然了悟似的道:“我明白了!”将我拦腰一抱,清雅眉眼登时败絮尽现:“你是想与为师一起洗是不是?我懂的,鸳鸯浴自然也别有一番风致。”言毕将我抱起就往他房中走。
我在他怀里扑棱棱地拳打脚踢,犹如一只即将被下沸水烫了好拔毛的鸡仔,挣扎半天不得脱,眼里逐渐泪光闪烁。
师父已经解去外袍,浴桶中洗澡水原是吃饭之前早就晾在那里的,如今正巧是合适的温度。水汽氤氲里,他身着一袭白色中衣在半昏黄的灯下玉立,朝我伸出一爪,勾勾食指邪魅一笑:“那么你是,要为师给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我两行热泪直流下来,指着自己的喉咙朝他疯狂眨眼睛。
他走过来,蹙眉道:“懒徒儿,果然还是要为师代劳么?”说着给我解项上衣纽,终于被我一脚踹过去贴在了对面墙壁上,呈一个大字。师父巴着墙扭头回眸不忿道:“分明是你要一起洗的!又不是为师逼你!作甚踢我!”
我捏住自己脖颈,张嘴作歇斯底里发声状,然而没有声音发出来。
苏一世这个狗贼这才恍然大悟似的道:“哦,我给忘了,哑穴没解,哑穴。咳,今晚的菜虽然普遍偏咸,但是那道鱼做得还不错,来,为师这就给你解开。”
两只修长手指在我肋下只轻轻一点。
我憋了半天,终于能够说话,蛰伏已久的脏话忍不住要冲口而出,结果还来不及出,被苏狗贼抬掌堵住,他笑道:“第一句必然不是好话,你冷静冷静再说。”左手按住我肩将我往墙上一推,整个人倾身欺过来,轻轻便制服了我刚准备发出的第二记阴阳腿。
我被他手掌捂得严实,又迫不得已要与他近距离对视,心乱如麻,反而越发不冷静了。闭眼半刻,抬手推开他,淡淡道:“我不想回去。”
师父抱起双臂:“奇怪,难道你不想念师祖?”
我咧嘴道:“最喜欢欺负师祖了。只是,扶稷山虽好,一回那里却没什么好事。”
苏一世哦了一声,突然正色道:“小颜,有为师在,这次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我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冷冷道:“你这种人,可以相信么?”
苏一世似乎突然记起来自己是在洗澡,继续解中衣,害我急忙转身,听他在身后道:“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
“……”真他爷爷的一针见血,难怪这个禽兽的表字是箴言。我扶着额头悲愤地往外走。
师父突然又一声怒喝:“孽徒,回来!”
我浑身一震,不知道又有何祸事,木木然问:“作,作甚?”
苏一世道:“你去给为师烧一壶热水来。陪你啰嗦了这半日,好好的洗澡水给放凉了。为师的千金贵体若是着了风寒,谁来照顾你保护你?”
照顾我保护我?
我恨恨地摔上门,进厨房烧水,真恨不得在水里给他加几斤洗了浑身发痒痒死他的药。不过,懂歧黄之术的偏偏是他,不是我,只有他毒我,没有我毒他。
这丧心病狂的人世间叫人如何不绝望!
磨蹭了半日,终是烧好了水给他放在房门口,听得水声啪嗒啪嗒,也不知他在玩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向房东打听了租车的法门,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叫了一辆车来,赶车的是个灰色衣裳的老伯,自称忠叔。
苏一世打着哈欠喝茶的时候,微眯起一双细长的眼,仔仔细细打量起忠叔来,看了几个来回扭头对我笑道:“我不是让你叫车么,你怎地自作主张叫了个仆役?赶车你赶就可以了,何必劳烦老人家。”
不等我有所表示,忠叔很自然地插嘴道:“回公子的话,我不是老人家,我是忠叔,忠叔不老。”
我嘿嘿笑道:“是呀,忠叔和我师父一般的辈分,怎么能算老呢。”
苏一世目光如刀向我瞥过来,擦得我血流不止,他没事人一般继续对忠叔道:“忠叔,我们其实不大需要帮手,你趁早回家歇息吧。驱使老年人,我怕我家这孩子遭天谴。”
忠叔盎然一挺身道:“哼,我不管,你叫了我们的车,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我们的规矩是叫一辆车送一个忠叔。先到先得,送完为止,谢绝退货。”
苏一世揉了揉额角,艰难道:“哦,我还以为你是限量款。”
我趴在桌子上头枕双臂,龇牙咧嘴看得很开心,这个忠叔可以克我师父,我还从没见过苏一世扶额无语的样子,今儿个才算见着了。
苏一世道:“既然如此,小颜,此地,你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忠叔道:“未了的心愿?小姐哪里不舒服么?我懂几分医术,善治疑难杂症,妇科千金方面也是拿手,可以给小姐把把脉。”言语间赶到我身边来。
很久没有人叫我小姐了,跟在苏一世身边,常年女扮男装,我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个男的。是以蓦然一下子连听两句“小姐”,感觉很受用,毕竟我还没被人妖化啊,不由得很想引忠叔为知己,才刚把手递出去,不等我酒逢知己千杯少,苏一世便走上来,一把捉了我往屋外走,哈哈笑道:“我家小颜身强体壮,小强死了她都活着,不劳您老操心嘞。”抖一抖衣襟,扇子刷地张开,扯个半大长音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