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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另类通缉 ...


  •   我叫木颜,性别女,爱好男和吃饭,与寻常小姑娘本无甚区别,除了在十六岁这年被全天下的妓院联合起来悬赏通缉。
      师父领着我遥遥把墙上张贴的画像一看,不无欣慰地笑道:“小颜,你出名了。”
      一个人垂名史册,可以流芳百世,可以遗臭万年,但是后者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即便家喻户晓,九泉之下也未必开心。世事难料,我突然也有了一些不太想要的名气,虽不至于百年之后还被千夫所指,当下内心也是十分愁苦。
      偏偏师父这个老不死的丝毫不能与人方便,觑眼把那墙上贴的榜文远远瞧几眼,还笑呵呵道:“天哪,一千两!卖掉你才五百,可见,送货上门总是吃亏的,做生意和做姑娘一样,还是要矜持。”
      我恶狠狠地瞪他:“你给我闭嘴!”
      师父无耻笑脸丝毫不敛,气定神闲之余,手上十二骨桃花染香扇刷地张开,摇得一派潇洒。
      原本我是个尊老爱幼的人,对于长辈很有礼数,尤其是自己的师尊,哪有不膜拜的?只可惜他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脸面,活生生把一个师父该有的英伟形象给亲手毁干净了。
      师父对我说:“只要有小颜你在,为师就不会饿死。”
      是的。
      我跟他游历四方如许多年,闲时他让我女扮男装,装作他的小书童,可一旦盘缠告罄或是兴之所至,他就命我改回女装,好将我卖至妓院。身价从我八岁时首次被出售的五十两到如今十六岁这年的五百五十两,一路看涨。师父说我这几年跟着他好歹没白长,长贵十倍,比养一窝小猪宰来卖稍微划算些。
      每次,我被卖的当晚他老人家会趁月黑风高将我从里边偷出来,两个人卷了银子逃走。这勾当最初我深以为耻,后来便渐渐麻木,再后来,成了我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好似读书人要考科举做官,诗人要作诗,厨师要烧菜,屠夫要杀猪,我活着仿佛就是为了被卖。
      我坚信这个卖我的男人对我没有半分情义,之所以每回不忘了将我再拉回身边,完全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出卖。这个信念导致我一度想离开他并屡次将这个想法宣之于口。他闻言只是摇着扇子,眉梢眼角堆满莫测高深的笑意。
      他断言我不会独自离开。
      可恨我竟毫无出息地被他言中。
      天下虽大,我无父无母,年纪幼小,身无长物,离了他这唯一的熟人还真不知该去向何方。因此而耽误了好几年。后来旅行途中听人说京都长安繁华无匹,我觉着往一个繁华的地方去比往一个荒凉的地方去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容易把自己养活,所以,假如我终将一个人私奔,长安城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磨蹭大半年终于决心要抛弃他前往首都独享荣华富贵的时候,我又不敢走了。因为此时突然冒出很多人都要杀我,而我没半分武功。
      有足够勇气的时节没有确切的目标,等有了确切的目标么,勇气又没有了,这个世界上的故事原本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匪夷所思,才演变出那么多事故。
      事故的原委是这样的。
      因我与这个老骗子骗了太多的妓院老板,你想想妓院老板那都是些什么人?干逼良为娼勾当的暴发户,有的是一颗颗狠毒的心和用不完的诡计及横财,想弄死谁不容易。在他们的思维里,只有他们坑别人的,几时轮得到被坑?
      可惜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们碰到了命里的魔星,那个魔星就是我师父。
      我的魔星师父带着我欺骗了他们,每次搞得他们人财两空相当窝火儿。本来,他们也打算忍气吞声自认倒霉算了。毕竟作为人精,被耍弄了是很掉面子的一件事情,家丑不可外扬,谁还大声广播呢?我师父也就看准了他们势必要吃这个哑巴亏,才一路洋洋洒洒地把我卖了个痛快。
      但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
      据说,问题就出在十番城的宜春院老板和骊歌城的寻芳馆老板是拜把子的弟兄。酒逢知己千杯少,某次小聚,这二位土豪在酒过三巡之后借酒盖脸交流近来的业务心得及体会,不提防都说漏了嘴,说出此生的耻辱,唯一被坑的那回赔本生意,而且情节经过都是如此地神似。再说几句,将那两个骗子的模样形容彼此比对了一下,发现竟是同一作案团伙,也就是不才在下和在下不才的师父。
      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大珠小珠落玉盘,他们的八拜之交又不止彼此一个,更那堪八拜之交又有八拜之交,众口相传,开勾栏的王五麻子和经营青楼的张三李四也都纷纷知道了。
      于是有了“全天下的妓院、嫖客们联合起来,干掉他们”的这次行动。
      一开始只是要捉活的,估计要让我搞十年八年业务偿债,节假日也不许休息。但后来发现分赃不均,不可能把我劈成百来块每个妓院分一块儿,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们想,这么兴师动众不过为了出口恶气,索性约定将我就地剁了就完了,谁也别占便宜。
      这都是我的推理,推理的同时骇得牙齿打颤。
      可恨那些满脑肥肠的龟公们,竟全然不记得我师父的模样。不过也不能都怪他们,毕竟每次去干这种事的时候,师父都是带了人皮面具的,那一张神情麻木的脸,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远看近看,都像在看一个重度面瘫患者死后的遗像,没有谁愿意记得那样一张脸给自己添磕碜。可恨,本姑娘的面容却是被丝毫不差给描摹下来张贴在各州县的大街小巷。唉,不知京都长安的街头巷尾有无本姑娘的画像?
      我猜是有的。你可以看不起某一个青楼老板,并且骂他逼良为娼丧尽天良,但是你不能看不起青楼这一整个行业。俗话说得好,团结就是力量。
      在这份力量的威胁下,我依旧炸着胆子女扮男装跟着师父在大庭广众间招摇过市,不能不算是很有胆识的壮士。近日师父又问我:“小颜,现在为师放你自由,你去长安逛逛吧?见识一下大城市,对女孩子有好处。”
      我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虚伪的嘴脸,不由得冷笑出声。这厮真的有顾虑到我是女孩子这个事实吗?屡次把我卖进勾栏赚银子花不说,如今还搞得全天下晓得我是个既无节操又无道德的女骗子,贞操也不能得到完全的保证还清白,这样的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见我只是不出声,师父好似不耐烦地又道:“之前你一直哭着闹着要走,现在正是大好时机,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撒腿快跑是正经,装什么娇羞。”
      我恨声骂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如今丢下我一个人这不是间接杀我吗?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将因你而死!你这个禽兽,亏你还是我师父!”
      他摸了摸鼻子,缓缓攒出一个春风化雨颠倒众生的笑来:“禽兽尚且有半点怜悯之心,而为师没有,所以为师不是禽兽。”
      我已经不想和他油嘴滑舌地辩论。他一定是走在路上久之无聊,所以故意找个话题和我聊天。迩来风声正紧,势必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卖我,师父没有什么消遣的节目,发发神经也很正常。我不和他计较,也不敢和他计较,最近还需赖他保护。
      我这辈子认识的武功最高的人和脸皮最厚的人是同一个,名苏一世,字箴言,也就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师父。
      在路上晃了些时日,麻烦渐渐地来了。本以为满大街的老百姓都是纯良之辈,见了我的男装打扮就会乖乖以为我是个爷们儿,绝对想不到我就是那个通天大盗,连青楼这么庞大的势力集团都敢惹的女流氓。谁承想,群众的眼睛最是雪亮,有几个专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地痞小混混,在跟了我和师父两个时辰后,选中一个偏僻的巷落下手了!
      事情是突然发生的,我正有气无力地喊“苏一世老不死的你等等我”,不防头上束发的簪子被人“诶”一声摘了去,满头青丝登时如墨泼洒,把我自己结实吓了一跳。
      我骇然回首,看见一张猥琐的脸,那脸上很隆重地长着层层叠叠的麻子,麻子上荡漾着几许淫|荡的笑意:“哈哈哈,弟兄们,我没说错吧,她就是那个一千两的小娘们儿——”说完打了个呼哨。
      另几个与他同行然后也同样猥琐的少年闻声响应,都笑得像开到巅峰时将败未败的菊花,绚烂极了。
      其实他们未见得就真长得多么抱歉,只是因为我跟在苏一世身边这些年的原故,才显得不堪入目。这与某个人看惯了宝石珠玉,再面对河边一颗鹅卵石甚至砂砾总难说出好看来是一个道理,然而你要知道,这个人并没有看不起鹅卵石的意思,毕竟身为宝石还是砂砾,不是自己有得选的,大家都只能逆来顺受,应当互相体谅。
      那坨宝石已经自顾自滚得很远,听我大声疾呼才懒懒回头一望,见我被几个不良少年拉拉扯扯,缓缓走回来,一把将我拦腰拖在怀里,问来人:“干吗?想打架?”
      为首的小混混操着刚刚变声的公鸭嗓子哈哈笑了几声:“我们只想要这个小娘们儿,不想打架。”
      苏一世道:“少年你倒是很诚实,我欣赏你。”
      小混混脸上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既然如此,我就抓这小娘子去领银子喽?哥们儿你不会有意见吧?”
      苏一世呸了一声道:“你抓着去?银子和我有仇啊?我先抓到的,当然我自己带她去兑银子花,你们这些小混账都给我起开。”
      有个甩着鼻涕的小孩儿憋不住喊道:“你们明明是一伙儿的!你带着她在这街上绕了没有三个时辰也有两个半了,要领银子早领了!”
      其他小孩纷纷附和。
      苏一世右手执扇在左手一敲,说得煞有介事:“走到一半我忽然犹豫了,因为她长得还不错的样子,老子见色起意,想留下来做老婆,横竖我不等这一千两银子花。你们要是敢阻止我娶老婆,哼…你们可以试试。”
      一直作壁上观的我此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这个,这个老混蛋,扯谎真是越来越没个章法,完全不避嫌疑,这也就是没认识我们的人,要是有玄清宗的人在此围观,咳。
      我退开来站在远处,还没假设完,突然又有人上来拉扯,任我左冲右突始终是杀不出一条血路,只能再次向师父投去求助的目光。师父关键时刻还是略靠谱的,毕竟师徒之间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有感情,也有个互相帮助的好习惯了。
      不消半盏茶功夫,一群愣头小子十数人统统被放倒在地上,或抱着头或抱着膝盖痛苦呻吟。我啧啧赞叹,看着这人间惨剧,问师父:“你尽打些不该打的地方,是不是?要么毁人家容,要么让人家断子绝孙…”
      话未说完被苏一世劈头拍了一下,他微带怒容道:“断子绝孙这种龌龊的词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么?”
      XXX,一个常年在妓院进出的姑娘需要忌讳这些个么?我咬咬牙,鄙视他,他浑不在意,朝地上的一群熊孩子作威作福,啧啧道:“还不快滚?”
      孩子们都忍痛夹着尾巴逃了。
      咂嘴看他们走远了,微风过处,一缕头发飘到嘴里,我方想起,即刻拉住苏一世急得跺脚道:“糟糕,我的发簪,我的发簪啊!”
      他木了一张脸:“什么发簪?”
      “你没看我这么披头散发和夜叉鬼似的吗?我的发簪被那个小混混抢走了。”
      “真没用。”
      我委屈道:“他是偷袭的嘛……我没有防备,才让他得手了。”
      师父哼了一声道:“他就是明白告诉你要来抢你的再给你三分钟准备,你也不能幸免。”
      我情知他说的是大实话,只有拉了他袖子好生央告道:“师父,好师父,你去替我追讨回来嘛!”
      谁知他展颜一笑:“被他们碰脏了的,咱不要了,买新的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另类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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