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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章 魂梦交织人自知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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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那双眼睛。
临初躺在床上好久了,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张氏夫人在旁边早已经熟睡了。扭头看看天,月已中天。始终难以入睡。合上眼睛像烙印般鲜明的刻在脑海中的,是那双眼睛。睁开看看窗外,还是那双眼睛。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好不好的为什么去管那个男人的事,早就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去招惹他,怎么还是忍不住去关心?
血浓于水,一父所生的兄弟,即使麻木如自己,也还是抛不开吗?
诸葛均走后兄弟两个就为临泠的事情争执起来,明明自己那么希望将临泠嫁到丞相家,嘴上却一再劝阻,让他多多考虑。临洛始终回避着,直到自己无意或有意的提到了曾经救出临泠一事,终于换来了他的爆发。他支走了玉箸,如同换了一个人般自顾自的跪坐在刚才的榻上,小几上的茶水还没有凉透。
“呵呵,”临洛笑了笑,有些自潮般的冷冷的语调,在开口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冷清 “她是这样说的啊。”
“不,是曾姑娘之前告诉我的。”
“是嘛,还真是替我着想啊,其实又何必呢,真相再怎么掩盖也是盖不住的。事情倒是真的,只不过主角换一下,是她把我从死人堆中拉出来的,怎么反而成了我救她呢。”
临初噎住了,惊讶得撇过头去看临洛,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中把玩着一把绢扇,眼帘低垂,脸上木木的毫无表情,嘴角的冷笑还未完全收回,留有一丝上扬的痕迹。清俊而有秀骨,冷漠又总带着不屑,有着酷似母亲的江南人的外貌,却不折不扣地继承了父亲作为北方人的豪爽性格,粗犷而又心细如发。这个男人,自己从他一出生起就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成长,看着他经历生活中的磨难,看着他受到大家的宠爱,为什么还是一点点都捉摸不透他。这种作为习武之人应该深以为耻的事情,竟能如此轻松,带着淡笑的说出来。
临洛倏的抬起了眼,漆黑的瞳仁忽无预兆的对上了临初愣愣的眼睛。有多久没与他对视过了,连临初自己都不记得了,似乎他自山中回来,就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帘,翕动的睫毛了。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临初挪不开目光,兀自的看呆了。
尴尬,沉默。
好在临洛马上又垂下眼帘,临初这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真是的,我在紧张什么?
“大哥,我没有着意要隐瞒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此事。”
“唔,是大哥的过失,没有直接向你问清楚。”
又是沉默,临洛斜倚在扶手上,仍旧把玩扇子,既不答言也不去解释事情的经过。廊下伺候着的下人们,看着两个主子之间似乎凝固了的气氛,都悄悄的用袖子拭着额角的冷汗。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临初觉得自己杯中的茶逐渐失去了茶香,无意识的拿起来呷了一口,凉的苦涩。
全怪那双眼睛。
此时临初会想起那双眼睛,还是有点儿不寒而栗。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天性如此,所以总是想去猜对方的心思,于是便想去看他的眼睛。但临洛总是不抬起眼帘,便总是觉得他难以猜透。
这下看到了,看到了那双眼睛。
但依旧猜不透。
不如不看。
漆黑的,幽深的看不到底的瞳仁,一动不动的停滞住,盯着临初。但总觉得那目光已经穿透了自己,落到难以言说的远方。凌利,警惕的,永远为自己套上一层远隔开所有人的罩子的。
莹白如温润之玉的月光,穿过窗棂斜斜的射入,洒了半个屋子的清凉。临初不喜欢看屋中黑洞洞的物件影子,便下意识的总是去望窗子。月光倾泻时才恍然发现遮云之月不知不觉间已经飘走了。
月悬中天。
孤零零,冷清清的映照着天空。脑海中没有缘故的将那双眼睛与月亮重叠。
轻轻揭去那层伤人的膜,竟感觉那双眼中沉浸着无穷尽的,无法摆脱的极大的悲哀——与无奈。那种无力感似乎是浸入骨头深入心肺了。
在胡乱想些什么,临初嘲笑自己,他,悲伤?无奈?他?怎么可能……
临氏一族长门嫡出的儿子,丞相诸葛亮未来的女婿,掌握了蜀锦制造秘术和煮盐特权。拥有蜀中十六家药铺,医术精湛闻名于世的临洛临景都。他会悲伤?他会无奈?
真正该无奈的人是自己吧。
明明是长子却是庶出,虽然临洛的母亲死得早,但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不同于自己的母亲,那个女人是临直明媒正娶用轿子抬进府门的夫人,这便决定了自己与临洛截然不同的命运。仅仅因为父亲死后,本应继承家业的弟弟长年不在家中,才得到暂时的掌管家族的权利。算什么?如果不装成一幅兄长心疼,体贴病弱的弟弟的样子,又能怎么办才好呢?
也许是看错了吧。
肯定是的。
是这样没错的。